讲不出再见

了·

有些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见完了今生最后一面——题记

真正的告别是没有预设的，像是一个露水清凉的早晨，亦或是大雾铺满原野的黄昏，我们就此寒暄，似以往热情。后来，我上了车，去了要扎根的城，您留在了村庄里，岁月并没有改变什么，只是，我们在一次次的相聚离别中，年纪老了一岁又一岁。

我以为忘了那些标志年岁的具体数字，忘了岁月刻在您鬓角的皱纹，您会和村庄一样，长长久久在我的惦记里安宁。

直到某个不经意的下午和村里嫂嫂提起您时，才知，您已魂去天地。那一刻，嘴角扬起的笑意僵在风里，我的脸颊不停抽搐着，挂掉电话，泪水早已模糊了眼睛。

您爽朗的笑一直感染着我，给我勇气面对那些年苦难的生活。最后一次见您时，近百的年岁，依旧声音清亮，温和的情绪下难掩您热爱生活的心。

春节回乡，嫂嫂带着我去给您拜年，多年未见您，我已经寻不着去往您家的路了。

村里老人在一年又一年的时间流逝，与一辈又一辈的少小更替中已屈指可数，尘埃掩埋一部分，整个村庄里仅剩几人生机勃发，努力摇曳生息在刮过暮年的风里。您算是年长者，虽然辈分不高，但风云沧桑九十几载，熬过最苦的年代，那些刻在您骨子里的深痕，都是岁月流逝下最美的记载，也是流淌在村庄与大地上的光，

您看着我，伸手握住我的手，热情不减的与我拉着家常，近百岁的年纪，眼睛和耳朵的功能几乎都没怎么退化，只一眼您便认出我，说我是谁谁家的孩子，叫着我的小名，眼睛有些微微的湿润，又喋喋不休说着些疼人的话。

那些温言软语，在心上生着根系，我像似又一次被故乡关照，被故乡人疼爱的孩子。

经年漂泊，我已经将故乡丢的七七八八，故乡也快忘了我，维系我和村庄关系的证人，就是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她们替村庄记着，记着我是村里的孩子，记得我曾在这里生活。

在早年，我也有着顽皮与不谙世事的样子，常常笑笑嘻嘻的混迹村庄里，如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虫一蚁一样，有着对村庄的熟悉，对乡土的爱意。

来此之前，我们有好多年未见，数来，我已近十载没有回故乡过过春节了，就连给老人们拜年的礼数也显得生疏。

我的眼眶不禁湿润，您还记得我，记得我年少时的样子。那些苦痛年生里，您给过我许多关照，会在不经意时像母亲一样帮我做农活，会开导安慰我，让我体会没有母亲的日子里，被同样像母亲一样的人温暖的呵护与爱着。那些爱，在曾经漫长的时光里，给了我莫大的面对苦难生活的底气。以至于多年后想起，嘴角仍是张扬的笑意。

您银白的发飞扬在风里，虽寥寥稀疏，那睿智风骨像似日子炙烤后的勋章，深嵌在脸上。

光阴九十几载，您没日没夜和苦逼的生活博弈着胜负，年岁让您输掉黝黑的发，红润的颜，和亭亭身骨。您仍战胜风雪无数，也赢得生活幸福，家庭和睦，在时间飘摇里，给生命完整的全部。

您单薄的身子渐渐脱离五谷滋养的丰润，像一支快要燃烧殆尽的蜡烛，仍然在生命的最后，倔强的照亮村庄里的路，将仅有的温度刻在时间之初，刻在我流泪的双目。

告别时，还说着来年再见的话，您依依不舍紧紧攥着我的手，像似有什么想说说不出口，最终，还是咽了回去。那时看您身体好好的，脚步轻盈，脸上的光透着丝丝红润，现在想来，应是火光炙烤的原因，才显得格外健康安宁。

年后二月，我回了千里之外西北的家，四月，听到您于故乡逝世的消息，心窒息般的疼。

一年又一年，我和村庄在悄无声息的道别，也在和村庄里的人一一说着再见。村庄，越来越陌生了，很多长大了的孩子，识不得我是故乡人。

老去的人带着她们的记忆长眠于脚下的土地，剩下堵在心口的部分是说不出口的疾。

您耕耘土地，也耕耘尽自己劳苦的一生，夕阳尽头，不知您走的是否安详。

我在没有您的尘世里，长长久久的惦念您，愿世界的尽头，是另一番祥和安宁，愿那里没有病痛，没有吃不尽的苦头，愿您好走！

下一年，说好的再见，我们却再也见不到了，我不想知到您埋于村庄草木的哪方热土，就让您和故乡一样，不惧岁月悠悠，万古长青的活在我清亮的记忆里吧。

人生，有太多离别是讲不出再见的，机会不待人等，所以，与亲人挚友的每一次重逢，都要好好的珍惜，用力拥抱，并发自内心的真挚祝福。

一个转身，各自消隐，你不知 再次重逢，需要几世轮回，与多深的情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