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枙子花

雨音石

因娃入学迁移故居一晃已有四个年头。初年五月，我在当地市集看到洁白芬芳的栀子与时令蔬菜一块被兜售，甚为惊讶：市井烟火竟有如此雅趣！蹲下身细细询问，方知他们是将栀子花入菜的。摊主告诉我：栀子可与肉糜滚汤，鲜甜软糯；可与鸡蛋面糊烫油，酥脆可口；亦可蘸醋凉拌，花香生津。我感谢着摊主热情似花的介绍，感慨着湖南地方文化的十里不同音，十里不同食。只是这么好看的花，我终究是舍不得吃的，每每买上一束，还是别在衣襟，插入花瓶，让她温暖善意的给日子缀上闪亮。 新居小区环境是美的，小区物业栽种的栀子花打理得也甚是可人。将夏未夏的五月，楼下那株歪脖子石榴胀得满脸通红开始吹响喇叭时，我就笃定它浓密树荫下的栀子花是开了。 栀子花一旦盛开，就不是零星的一朵两朵，而是一簇一簇，一丛一丛，一片一片，白衫绿衣，成群结队，犹如未通世故，纯真且勇敢的少年，热烈馥郁的味道会肆无忌惮地汹涌着要淹没所有。想到这些，隔着窗庭的我莫名就嘴角上扬，就开心起来。显而易见，我是爱她的，就像我喜欢把它写成成她，把她当作我每期必会的老友。每年五月，我的眼里，心里，笔下流淌的都是对这内陆小镇，最常见的花的爱。每年五月，我的记忆也都会与之觥筹交错！ 我喜欢栀子，是因为栀子的芳华里住着我的一个叫青春的东西。她收藏了我少年的忧郁。她收藏了我年少的轻狂。曾经就读中学的校园门口是一片极大的苗圃。一年四季，桃李芬芳，梅荷争艳。我唯记得晚自习后，在清淡的月光下，在栀子花丛中，怀抱席慕容《七里香》诗集，揣着少年维特烦恼的那个清丽少女，一任长裙飞扬，贪婪地将花香浸润到耳朵，到鼻翼，到胸腔，到每一寸皮肤……她的背影是孤独的，是忧伤的，也是幸福的！刚参加工作时，与几位同期分配的大中专毕业生交往最是频繁，极喜采来枙子，搬来啤酒，抱上吉它，越过广播室的窗户，跳到车库的大平台上，就着如水的月光，就着微风，就着花香在风中弹唱《光阴的故事》……那就是我青春最好的样子呀！ 这么看来，记忆里的栀子都与夜，与月亮，与风有关。是的，白天的枙子似火，是热的。《红楼梦》中王熙凤的出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暖阳下的栀子是：未见其花，先闻其香。在温度的烘托下，花香粘人，掸也掸不开。夜晚的栀子似水，是凉的。如戴望舒《雨巷》中，走在寂廖石板路上，撑着油纸伞，结着愁怨的姑娘，雪魄冰花凉气清，花香是温婉绵长的。人到中年了，牙齿，眉毛还有手指都中年了，心还是喜欢栀子花。时常暗忖：枙子花也中年了吗？！又觉自己甚为可笑，居然忘了：年年岁岁人不同，岁岁年年花相似。 时光匆匆如流水，人生淡淡念如花。受唐朝诗人王建“闲看中庭栀子花”散淡意境的影响，我特意挑了暮色渐暗，灯火昏黄，月亮出来，夏虫尽翅的时段来看今年的栀子。栀子花还是那么端庄典雅，晶莹剔透，暗香浮动，不为我的姗姗来迟所恼，不为夏虫的情歌所扰，不为月光的撩拔所动，清新自然地与我犹如故人般相见。“栀子花开呀开，是淡淡的青春，纯纯的爱……”围栏处邻居家单曲循环着何炅的《栀子花》。在这样的深夜，听这样的歌曲，他或者她一定也是个爱栀子花的人吧？！花香与歌声像一束光照进来，我想起鲜衣怒马时与我一块在手腕上画表，与我一块在屋角种栀子花的挚友。画在手腕上的表从来没有走过，却带走了我们的容颜，我们的青春。种在老屋花盆里的栀子也不知开在了何处。这样的五月，这样的夜晚，不知道远方的她是否还记得家乡的栀子花？我摘下今夜最动人的花，想着“我寄栀子与明月，随风直到湛江南”，愿我们共温岁月中的自己，愿她衣襟带花，愿她岁月风平…… 五月将尽，花开荼靡，夜愈发深了。是的，是要说再见的时候了，再见栀子花，栀子花再见，让我们期待明年五月的重逢…… 注：部分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