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二十九】</p><p class="ql-block">去浦东</p><p class="ql-block"> 从贾爷的信件里,我多少知道了自己是一只下过白蛋的黑母鸡。如爷爷所愿,没有了把小说再写去的勇气,也没回信于他做不做他的孙女。一口气跑到了上海来,如果老呆在一个地方,我会比谁都忧郁,即使找不到一条忧郁的理由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来上海,是因为有了爱情。</p><p class="ql-block"> 离开上海,也是因为失去了爱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以前的故事里,我老提到一个人物,习惯叫平静。他出土于七十年代早期,性格张扬,言论夸张,形体精致,唯一的好处是情感细腻。他也在网页上堆过文字,有一篇《寻找静子》便是写我。我离开哈尔滨后,去了梅城,再也没有跟他联系,他发疯的在四处打听我的下落。最中伤人的是,他找来张有我名字的图片发在网上,吸引人来与他一起同情流泪。是张墓碑图。他是死心也要找到我的骨粉灰不可,最终我决定同意一起去上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害怕坐他开的长途车,从张家界到上海,按照他精神长期兴奋激亢的劲来驾驶,也会累到坐车的人。他开着新添的车走了,而我改乘用飞机。</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下得飞机第二天,他用公司管理人的身份,把我请到毛家饭店作客。坐在装修半新的饭馆名为韶山冲的包箱里,他首先介绍什么是上海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我插话在先,说我爷爷的大哥当兵后在湘潭地方从官,八零年样子,他去上海出差,买了双解放鞋。回到老家给我爷爷穿,说是专门买给他下地做功夫活,一再强调是上海货。爷爷是高小文化,把鞋底翻开看,上面灌制橡胶上印有“湖南邵阳”几个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说明下,高小文化并非是现在的高中,而是把五年制的小学再分为两等,上了两年为初小,上了四年为高小。我奶奶是初小文化,她说那时她成绩一流,赢得班主任的喜欢,可是没赶上好时机,文化大革命刚兴起,老师见她个头小,欢喜的是背上背下,下地插田还特意小心保护。奶奶上学每天便是拖稻草,结果把认识的几个字全拖没了。因为家穷,姐妹多,奶奶为最大,放弃学业,提前加入到伟大的保姆工作中了。爷爷上完四年级,也是成绩突出,只是那年生病,不得不退学。爷爷在填写户籍文化程度栏上,总很自信的写上高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平静明白我的用意,从提包里拿块他刚买的上海药皂来,示意这是正宗上海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说,早上提马桶到河堤边洗的大多是上海人;闯红灯大多是骑着电动车送孩子赶时间的上海人;长头发披肩,背皮包等公交车坐,像艺术家的中年男性大多是上海人;坐在公园石头桥上吸烟,而不参加广场跳舞的老太太,也是本地的。去上海百货店买零食,你可以不要一角的硬币,但向她免费要个一角钱的塑料袋时,她非要破你一百元的大钞来买,你装上九十九块九角钱,恨不得找瓶衡水老白干来痛快叫骂,麦杆杆吹火--小气的上海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哪一处群居的人,均有排外思想,我说不在这久居,何必较劲对方是哪里人,他是帝国的,穿越过来的古代人,洋人,外星人,与我们都没有关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平静叹口气说,那倒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次来上海前,他说又把一位心存善良的老家阿姨妇人给忽悠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平静较前在寻找我时,一直用上我网络上的联系号,对外联络,就认识了茨利的一位经商管理的阿姨。我曾经与她聊起过,见过照片,面相很实在,但慈祥,只是包括年轻时也不能称之为美女。她告诉我,“你的小说写的很风趣,但对比起来,我只用半边嘴来扯过去的故事,保证三天你也听不完,并且听的人个个会张着耳朵,嘴角流涎水,忘记睡觉吃饭。”她那本事着实让我羡慕万份,想到某一天去见见面,会会胖阿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在梅城徘徊一圈后,因为工作的事,没挤出时间去看望胖阿姨,又回了南方。这机会给平静留下了,他在网上大谈他不是山寨的,就是我本人,邀请去会面,结果平静去的路上,不幸运出了车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原来他把车开到了乱石头堆上,爆了胎。胖阿姨邀了一伙的男女吃客,左等右盼,连请客人的毛也没等到一根。惹得阿姨把我从她的记忆里加入了黑名单,然后是删除掉。于是我落得了一俗名:扯谎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平静所为不会讨得我的好感,他说他有不能言衷的苦愁。为了生存,我只同意在他公司的一处分部工作,去了松江,而他守在了浦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从松江到浦东近八十公里路,一东一西。平静丢下车,选择坐地铁回去,我把他丢在地铁路口,很神气的学他做领导的口吻说,“我不会随时间而理解万岁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在平静的眼里,一直是奶奶常说的那句话:把你含在嘴里是根骨头,吐了是块肉。一位感情经历颇丰的男人,只有在失去时才知道珍惜,当拥有时会选择放弃。在相识的几年里,我一直羡慕于他,而他对我的好感一直却是置之不理。重复的太久后,我总结经验:别信男人那张嘴,信天信地别信离异后的老色鬼,信自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平静继续他温柔的每天在我工作下班时打来电话作问候,我在该恋爱的季节却忘记了单身,依旧写我的破小说,照旧失眠与头疼。实在无趣去餐馆找人喝酒,网上寻人聊天。</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位年纪相仿,做生意的年轻男人,老在电脑一端闪烁他的头相,他说一定要爱上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我说我是个病人。患有先天性不治之症。他说他不是厦门大学毕业的(吓大的),不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还说他要用二叔的祖传秘方一百个肯定会给我治愈。秘方中唯一难寻的便是药引子,怀孕母麝香腹中的婴儿。我一听根本不靠谱,就算作他打了一辈子猎的二叔能得到那药引,我也不能冲犯了动物保护法去喝下。他不肯,每晚给我打电话,我时时关掉手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二叔的老婆便是我同一个病症,她服下那秘方后,好了,还养大一个七岁活泼乱跳的儿子。我说,一端走入婚姻,因为疾病会放弃生育,没有孩子的婆媳关系难处理。他说,他母亲永远不会。我生气于他,因为生意,他一点都不懂什么是世俗。骂人的烦心情告诉他,“冲动是魔鬼,男人要以事业为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想来是把他伤害了,认真的哭腔不愿意断掉电话。他说在广州回张家界的路上,如果我答应见上一面的要求,他会立马转车而来上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最终我放弃掉他的天真,他也痛苦的逃到江苏躲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想,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连同灵魂一起。很深的罪恶感袭来,我把瓶红酒倒进了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醒来睡在医院白色的床单上,平静在床头。他粗糙的双手扶在我额上,深陷的眼眶,无光的眼神,满是胡馇的脸,头顶亮眼的白头发,像我的父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低声说,是在路口捡到酒醉的我,并把我送至医院,查得是某处摔得撕裂伤。我敏感的摸右腰子,一阵如同被人偷走肾的刀割疼,此刻,我只有沉默,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平静推开窗户,点上烟,我也能闻到烟毒所带来的刺激,似要咳嗽,但右腰处,剧烈的疼痛,我忍受住,但身背已冒出了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失去了工作,得到了伤痛。</p><p class="ql-block"> “平静,我想回家,我想见我爸。并且还要跟爸,姨一起住上半年。我想原谅他,不原谅她。”说此话是我住院的第三天早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静子,别这样,恨的终点,只能伤到你自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知道伤口还在痛,刚手术后的清醒,我疯了。“是他们,从生下我来,就选择了抛弃,我从四岁到今,所有的不幸,都是他们造成的,是他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平静眼圈发红的离开病房,把门轻轻关紧,我听到输液瓶里的汽泡声,感受到自己血液早已在血管外。我拔掉针头,掀开床被, 着一身花布睡衣冲出房门,向医院走廊外狂奔。</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