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

听雨

很多很多年后的今天，我又想到了你，而且是在这样的夜晚。

无法准确的说，你离开我时，到底我有几岁，但你眼里的泪却格外清晰的烙在了我的记忆里，让我难受。

每每想起，心就格外的疼痛，直到后来，我把这份感情珍藏在我心深处，给它安了家，不再让它四处游荡。

我在十岁前，家乡还是集体生产队的生产模式。那时候，有好几户人轮流着放养你，到春耕生产时，你就已经储备好了能量，到田地里翻耕，尽显你的本领。

你就是轮到我家放养时来到我身边的，我常常带你到后山去，后山是我们家的自留山，我知道那里有青青的草，那也是我们专为你蓄留起来的。

我太小，爬不上你的背，你就低下头来，让我抓着你的两只角，再爬上你的头，然后你仰起头来，我就顺着你的脖劲爬到了你的背上。

你的背是如此的温暖，宽大。坐在上面，我从来没有感到过危险。你带着我上山，下山。上山时怕滑落下来，我就葡蔔在你背上，再抓着你脖劲上的鬃毛。下山时，我倒过来葡蔔着，抓着你的尾巴。

你总能知道路，从没有走错过。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是温顺的，我们就这样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有一天放学回来，听说你与你的伙伴打架了，我连书包都没来及放下，就直奔出事地点。当时，我看到你跟你的伙伴打的正火，玉米地被踩了一大圈。奶奶让我走开，说你们已经打红了眼，怕踩着我。

接着奶奶就大喊“快点火来烧，牛打架了，头对头顶着！＂尽管你们双方的绳子都被人们拉住，仍旧无法把你们分开，我当时看到了你眼中的愤怒。

很快有人拿来了火把，在烟熏火燎中终于把你们分开了，但接下来你们又挣脱了缰绳，疯了一般的往另一生产队的方向跑去。人们又拼了命的追着你们跑，当我到达时，你们再次被村民制住了。

你在小河对岸，它在小河这边，是小河的作用让人们有了机会控制住了你们的斗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打架闹事，也是最后一次。后来听村民说，是它挑起的战事，是它跑向你挑战的。

我从没有想过你也会打架，因为在我眼里，你是温顺的。当时，我可能是吓着了，从头到尾都没敢说话，只是远远地看着，心里很是害怕，我不想你伤着它，更不想它伤着你。

后来有一次在后山时，我摸着你的头对你说，以后不要再打架了，你打架时，我害怕。我每天都会带你去小河里喝水，早晚各一次。

你在平坦的地方吃草时，我还会帮你打苍蝇，捉虫子。我也经常带你去河里洗澡，夏天的时候，是每天必去，除了想让你一身干净外，还可以让你避署。

后来发生的不幸让我后悔莫及，那天照常是带你到后山吃草。由于斜坡上的草太丰盛了，你吃着吃着就一直往前走，到后来就转不过身来，也无法往上退，在你努力想要返回的过程中，一脚虚空滚下了山崖。

半山中有一长条型的，但只有方桌宽的山地，当你滚到它上面时，它因太窄也没能阻止你的翻滚，结果你又滚到了山脚下的庄稼地里。我吓着了，不记得是谁跑去通知了生产队，后来来了很多人，大家帮忙把你抬回了家。

你是在我家受的伤，当然要由我们来照顾你，你的一条腿站不起来，为了给你疗伤，父亲去配制了中药，除了外擦药，还熬有口服药，每次给你熬药，我都在旁边看着。每次喂药给你，父亲都要拿个木棍橇着你的嘴，怕你拒绝吃药。

我就这样看着你，希望你尽快好起来，同时我也后悔当初没有及时发现问题，让你被丰盛的草诱惑至危险境地，而无法返回，并受到重伤。尽管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人责怪我，生产队也只是说你是在我家看养期间摔伤的，理应由我家负责。

父亲和我就这样每天照看着你，我把草从山上采回来喂你，我们每天给你喂中药，我发现你的眼角有泪，我心里特难过。也许你是腿伤太痛苦，却又无法言语，你的泪说明了一切。

我背着家里人偷偷的哭过很多次，但在你面前我装的却很坚强，我是希望我的坚强能给你力量。但是，一切努力都于事无补。经过一段时间的疗伤后，生产队开会决定了结束你的痛苦，我当然不知道这事。

那天的天气阴沉沉的，天灰暗暗，下着小雨。家里突然来了一些身强力壮的生产队员，他们帮忙把你抬出了牛棚，弄到了竹林处。刚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异常，以为他们来是帮忙给你疗伤。当我看到他们用一大木棍绑在你的牛角上用以控制你时，我才知道了将会发生的可怕事情。

那一刻，我看到了一滴清泪从你的眼角流下来，那是你活在世上留在我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我忍不住跑回房间捂着被子痛哭了一场，我的泪换不回你的生命。

没有人知道我为你哭过多少次。后来，我病了，这一病就是好久，在吃了一年的中药后才逐渐康复。也许生病与心情有关，它降低了我的抵抗力。

后来，我们家造成的损失是补给集体生产队三十元钱。后来的后来，我总会想起你的眼泪，直到长大成人，我决定把它藏在我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