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南疆行记（十）

白石秀玉

原创：岳恒俊广宁 绿林少校

转载：南疆行记（十）

2024.3.4日 屏边烈士陵园东陵区

岳恒俊广宁

今日，南疆行团队祭扫屏边烈士陵园水冲子陵园东园。东园安葬着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牺牲的460余名军人，主要是50军149师烈士。



东园入口，“军魂”两个大字碑赫然立于两侧，震撼来祭者，令人止步仰望。



军魂乃军人、军队之魂，军人生死皆有军魂，墓前有军魂，乃烈士最高荣誉。

2014年3月5日，149师老兵在此举行祭奠安葬于此的烈士英灵和纪念参加中越边境自卫还击作战35周年活动，并立“军魂”碑明志。



为立军魂碑，陈松大哥作为总联络人，煞费苦心。军人家庭出身的他，熟读兵书，通晓军史，深知军魂的内涵。他前往被誉为中国近代军事学堂摇篮的保定军校（原清朝保定陆军军官学校）调研，追溯英雄足迹，传承保家卫国精神，最终选取该校尚武堂前“军魂”两字字样。

两字虽非出自大家名帖，却简约大方，神形兼备，是近代中国“军魂”的起源，经我辈军人血肉之驱，高尚理想，将源远流长。



“军魂”两字碑，经历选材、选字、制作、镌刻、运输和立座等多方变故，是陈松大哥和战友们执着跟踪，排除万难，终将此碑于大祭前夕耸立于东园门前，这其中，耗费的是一个老兵的心血。



陈松大哥在“军魂”碑揭幕仪式上的讲话中说道：“兄弟，今天在此的三千多名战友，亲属、烈属为你们建立军魂碑，我们的名字和军魂一起，永远相伴你们在祖国的南疆”。

▲ 摄影：王红（老山战地记者一等功臣）

我从军五载，经枪林弹雨洗礼，懂得崇尚军魂。军魂无形，内涵于军人之身心、军人生死场和军人长眠之地。

今日，忽见巍峨军魂碑立，危乎高哉，军魂彰显。整石整料，千钧之重，天下仅存。那赭色石碑，分明是军人鲜血浸染而成，那挺拔石碑，便是军人铁血风骨。

走进东园，迈进军魂境界，长阶通向高处，庄严肃穆感油然而生，仿佛回到以身许国、以身殉国的战场，烈士生前身影栩栩如生。



十年前，军魂碑揭幕时，陈松大哥斑白的鬓发，今天已如霜雪尽染。年过七旬的陈松大哥唯精神不老，他走在团队之前，眼前的一切，太熟悉了，满山的坟茔，安葬都是曾经的战友，是此生此世放心不下之牵挂地。

英雄徐良来了，年过花甲的他心脏已安有5个支架，他知道，岁月不饶人，再来祭奠英烈的时日不会太多。在烈士碑前，他深情地说道，战友们，我老了，越来越走不动了，以后就不能经常来看你们了，愿你们在九泉之下好好保重，永远的安息吧！一语道出众老兵心里话。


他拄着双拐，五十步一歇，坚持登高前行，以表心意。

英雄臧雷来了，拄着单拐，年方七十，迈着伤腿，仍单膝着地为英烈酒洗墓碑。

英雄王红来了，负过重伤的躯体，战争后遗症日愈严重，加之年近七旬，跑前跑后抢镜头，虽力不从心，却不留遗憾，留下珍贵瞬间。

英雄王曙光来了，耳顺之年的他，两只铁脚格外沉重，中途不得不解下假肢歇息，勇往直前，是他的信念。

英雄战地女军医汪秀碧和军中伴侣陈唯老兵来了，两位伉俪年逾古稀，既是战友，亦是生活伴侣，一路相知相扶，不管走多远，永远相伴扶。这里有汪秀碧从炮火纷飞战场抢回的战友遗骸，烈士血肉模糊的最后一面，永生难忘。

▲ 摄影：王红（老山战地记者一等功臣）

南疆行团队149师战功老兵鲁静、张宏光来了，11军31师战地英雄卫生员安振江来了，149师兵姐张秀春来了，149师袁广钦烈士的遗腹子袁黄和长孙袁粲来了，志愿者王静、娟子、包宁来了。

人生能有几回搏，老兵还能几次来？

军魂至高无上，229级石台，长阶高远，老兵迈步从头越。

我随陈唯大哥先来到了二级战斗英雄加多墓碑前。陈唯大哥的祭奠，还代表着加多战时所在连队446团7连指导员吕勤老兵的重托。

沙巴战斗中，加多这位藏族机枪手，为掩护战友，突然跃起身来，向敌猛烈射击，吸引敌人的火力。战场上，可以用伪装物吸引敌人注意，可我们的英雄加多，却用肉身当靶子，顿时，他的胸膛，被打成筛子，若万箭穿心，勇士献身那一瞬间，被永远定格在战友心目中。

主动用生命换取战机，是军人最高境界，我的加多兄弟，我的藏族战友，此时所有赞美之词都苍白，您的灵魂有如喜马拉雅雪山那样圣洁，有如雪域蓝天翱翔的雄鹰，人神共仰。


加多生前喜酒，祭奠前，战友们将军用水壶装满酒，一半擦拭墓碑，一半洒在碑前。加多兄弟已不能喝酒，但酒会慢慢渗进墓体，浸泡忠骸，千年不朽。

拾级而上，来到袁广钦烈士墓前。袁广钦是广东雷州（原海康县）人，曾与我同一母校（原海一中）。此时，站在我身旁的不仅有袁广钦的子孙、南疆行团队，还有我身后远在雷州半岛母校的师生们。


袁广钦是446团5连1排3班战士。在搜剿残敌战斗中，袁广钦指示目标时，不幸被越军的枪榴弹击中右肩关节部位，因流血过多光荣牺牲。

▲ 摄影：王红（老山战地记者一等功臣）

我举着酒碗，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断续说着心里话。哭同学、哭战友，此时不哭何时哭？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无泪未必真男儿，今天到此，要哭、要流泪，认真哭、认真流泪。

▲ 摄影：王红（老山战地记者一等功臣）

南疆行团队和曹辉家人来到曹辉墓前，窄窄的通道站满了祭奠者。


曹辉烈士是牺牲在西线战场上唯一一位团首长儿子，他的父亲曹从连当时是149师446团团长，阵前主攻团团长，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军人。


在越南沙巴战场，曹辉和战友乘坦克前进，他们是坦克的观察哨和警戒员，也是越军的活靶子。路经指挥所时，曹辉看到了父亲，可谓打仗父子兵，同仇敌忾。曹团长正在指挥战斗，也看到站在坦克上的儿子，枪炮声与坦克轰鸣声中，老军人向爱子上下招手，示意危险、低下身子......

▲ 摄影：王红（老山战地记者一等功臣）

坦克进攻时，越军一排高射机枪子弹打来，无遮无拦的曹辉顿时血肉模糊。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发生在父亲的视野内。


此时，张秀春大姐已是老泪纵横，她父亲是位老军人，老人家曾说过，当兵的孩子就应当去当兵打仗，不然，谁去扛枪，老军人的口头语，可谓忠良之言。


曹辉用生命践行了这句话，150师耿进福副参谋长的两个儿子、448团战士耿军、耿晓康用生命践行了这句话，还有陈松大哥和我，用以身许国的信念践行了这句话，还有许许多多兵家子弟践行了这句话。

▲ 摄影：王红（老山战地记者一等功臣）

热泪将尽，我们来到东园高处，见到了绰号”大胡子"石庆才的墓碑。

石庆才战友在越南四号桥反伏击战进攻时，被敌炮弹击中，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他血染的军衣兜里，装着未婚妻的三封来信。一个即将建立的家庭，被炮火炸的粉碎，两个年轻人美好愿望，成为终身遗愿。

战前，陈松大哥是石庆才所在连队指导员，是陈松大哥留住了准备复员回家结婚、照顾老人的石庆才骨干，这一留，竟成了陈松大哥永远的痛。


在石庆才烈士碑前，陈松大哥声泪俱下动情地说，“好兄弟，你们倒在战场，改革开放的成果你没有看见，家里也没有享受到，但是从此，你的老指导员、你的老大哥，走遍全国，为了像你这样的烈士和家人，一直在死追着走，我他妈活着就为了你们。”


一句我他妈，被网络热传，一句我他妈，掰开来看，里边有多少爱恨情仇。我妈、他妈、你妈，都是妈，说的都是母亲，谁不是娘生下来的肉。

▲ 摄影：王红（老山战地记者一等功臣）

面对逝去的战友，还有严酷的战场、艰苦的训练场，还有天塌地陷的抗震抢险现场、洪水滔天的抗洪抢险现场，不是温良恭俭让，不是花前月下。一句他妈的，冲锋时说，危险时说，悲痛时说，胜利时说，高兴时也说，是一句简单而又内涵复杂，只有军人能领会的万能军语。上级首长则说他奶奶的、他姥姥的，份量更重。

陈松大哥他用后半生践行了“我他妈活着就为了你们。”这句情深意长之语。

2007—2019年，为败仗中英雄著书立说，调查、撰写军事纪实录《败仗中的真英雄》一书，为英雄448团正名；

2014年，他作为总联络人，与战友们共同组织筹办了149师对越还击作战35周年纪念活动，弘扬军魂；

2014—2019年，他作为总联络人，与战友、烈属及全国各界人士为屏边烈士陵园道路改移工程奔波，与地方政府共同努力，还长眠烈士安静之地，将屏边烈士陵园建成南疆最美烈士陵园；

2019年3月，他作为全国战友、烈属《英名墙》落成纪念活动总联络人，为448团未归烈士建英名墙，让英烈魂归南疆；

2019年9月，他作为全国战友、烈属《民兵烈士英名墙》落成纪念活动总联络人，为308位田阳未归民兵烈士建英名墙，让壮乡英烈魂归故里。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体现了一个老兵、一个品德高尚人的情怀与节操。今天，陈松大哥还在为老兵、烈亲生活中的难事奔波。

在东园满坡的烈士墓前，抚碑前行，哪一个碑后没有一段壮烈凄惨的故事？我不能一一道来，一旦有故事，我便记载下来，把所知表达出来，让更多的世人知道我们的烈士。

屏边烈士陵园祭奠活动，已成为屏边百姓和父母官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近十多年来，屏边县领导班子已换届几任，但共建屏边的情谊一直延续。听说陈松大哥和南疆行团队来到屏边，县政法委书记郭宇、退役军人事务局局长李保华及苗乡志愿者专程赶到陵园，与屏边的老朋友相见，众人共祭英烈。

南疆行团队中不仅有英雄、有老兵、有志愿者，更有军人和老兵情怀，一路走州过府，受到沿途党政军及百姓的支持、敬重和善待。每到一处共祭英烈，或车辆保障、提供方便，或把酒论英雄，感人至深。南疆不忘英烈、南疆不忘老兵。

为表谢意，南疆行团队诚邀父母官及志愿者共进晚餐，反客为主未成，怎奈父母官尽地主之谊。

屏边的夜晚，小街灯火阑珊，远山灯火明灭。水冲子烈士陵园东西两园静悄悄、夜漫漫。

南疆行团队完成预定祭奠，此行心愿虽了，却意犹未尽，陈松大哥安排了屏边老兵战友燃放烟花，释放情怀。

千姿百态烟花，在屏边夜空绽放，若深深缅怀与敬仰、若久久悲悯与怅惘、若真真欣慰与祝福......

▲ 摄影：王红（老山战地记者一等功臣）

英烈在天之灵，一定能从南疆行团队兄弟姐妹们眼含的泪光中，看到心愿与人间光彩。

（以上摄影作品，除署名外，均由南疆行团队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