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者》，冲不破藩篱的人最终成为了藩篱（三）

🌸BB熊🐾

“当我们忘却身为人类的事实，才能挣脱一切。”——韩江 似乎早有征兆。 应该是九岁那年吧，家里养的狗咬伤了你。曾经你一度认为父亲不爱你，但那一天，你的父亲为了表示对女儿的“爱”，他杀了它。近乎变态的残忍，他将狗绳子绑在摩托车上，发动摩托车一圈一圈地转。那只狗跟在后面被拖着跑，直跑到精疲力竭、口吐白沫，那是个炎热的下午，你站在大门口一动不动望着它口吐黑血而死。 夜里，家里大摆筵席，市场巷弄里凡是打过招呼的叔叔们都来了。“跑死的狗，肉更香更嫩，这畜牲体力真好，跑了整整七圈才死。”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狗肉，你的父亲含糊不清的向众人炫耀。 他们说要想治愈狗咬伤，就必须吃狗肉。你父亲那天心情很好，亲自给你舀了肉。狗肉散发着一股香料无法掩盖的刺鼻膻味，但你不在乎，满满的一大碗狗肉汤饭，被你一口气吃光。你一点也不在乎，但内心里满是眼泪，仿佛被吃掉的，是你。 你回忆起做梦前一天发生的事情。那天早上，你正在切一块冷冻肉，他急着吃早饭出门，气急败坏地催促你，“妈的，怎么这么磨蹭啊？” 手忙脚乱中，你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指，“啪~”，刀刃掉了一块碴。你举起绽放鲜血的手指，下意识将它含在嘴里，甜滋滋的味道让你镇静了下来。 在他恼羞成怒的催促声中，顾不得手指的疼痛，你慌张将饭菜摆上桌。他瞥了一眼你手指上裂开的伤口，什么也没说。 鲜嫩的烤肉被端上桌，你的丈夫迫不及待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呸~”，他一口将肉吐了出来，“这是什么？”他从中挑出一块闪闪发亮的东西，“这不是刀齿吗？” “我要是吞下去怎么办？你想害死我吗？”他暴跳如雷地冲你吼道。 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按住发烫的额头，你沉着冷静感受着屋里的一切如潮汐般从你四周退去，餐桌、家具，还有他，无限空间里，只剩下你和你的椅子。 隔天凌晨，你第一次见到仓库里的血泊和映在上面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 ★ ★—— 二月份某天的一个早晨，男人破天荒的起迟了。从来都是妻子叫她起床的，可偏偏这一天没有。 “你疯了吗？怎么不叫醒我？现在都几点了……”男人慌慌张张起床，对着妻子破口大骂。 他的妻子披散着蓬松的头发，穿着一条长及脚踝裙边已打卷的旧睡裙光着脚蹲坐在地上，正怅然若失地将冰箱里的肉一一装进垃圾袋。 牛肉、猪肉、切成块的鸡肉和少说也值二十万韩元的鳗鱼，统统都被装进了垃圾袋。 “喂~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扔掉？”男人试图扒开妻子抓着塑胶袋的手，但她的腕力大得惊人，他使出浑身力气把她手腕都捏红了才逼迫她放下塑胶袋。 这时候，客户打来催促的电话，男人唯唯诺诺地对着电话机的声音道歉， “对不起，家里出了点急事……真是对不起。我会尽快赶到的。不，我马上就能赶到。只要一会儿……不，您别这样，请再给我一点时间。真是对不起。是，我无话可说……” 真是手忙脚乱的早上，衣服没有熨，鞋子也没有擦，笔记本和钱包也没有装好，男人第一次在没有妻子的照料和送别下出门上班。 他顾不得去思考妻子异常的行为，必须要在三十分钟内赶到约定的地点去会见客户，还要想想该用什么理由去向客户解释迟到这件事。 这个愚蠢的自我为中心的女人，不体恤丈夫的辛苦也罢了，还处处跘他的脚。 结婚这么久，男人第一次看清她任性自私和不可理喻的真面目。 “妈的，权当她是个外人好了，不，看成为我洗衣煮饭、打扫房间的姐姐，或是保姆也不错。”男人自言自语的说。 ——★ ★ ★—— 英惠，—— 曾经你以为远离原生家庭你就会重获新生，然而你忽略了基因遗传与家庭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自卑、焦虑、创伤，…，这些东西如影随形的跟着你，从一个家跟到了另一个家。 成年后你才知道，摧毁一个女孩的自尊是很简单的事，只需在生活中否定她，让她产生无助感，再向她实施点行为、语言上的暴力去摧毁她的勇气。这样，连她本人都会发现自己真的一无是处。 你在书上看到的，说缺乏自信的女孩过的是低人一等、依附他人的生活，她们在生活中，完全认同男人的优越感，并尽力扮演好顺从、谦卑、软弱的女性形象，以此通过慕强来获取物质情感上的安全感。 读到这句话的时候，你第一时间联想到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弟妹。她是你弟弟的大学同年级同学，两个人在校园里相识相恋。 一毕业他们就订婚了，你的父母在市区帮他们买了一套小公寓，结婚后，拥有大学本科学历的弟妹居然选择在家当全职主妇。 后来你从母亲那里获知，你的弟弟有家暴倾向，他“偶尔”会出手殴打弟妹，刚开始你的母亲心力交瘁，怕儿媳妇提出离婚儿子会被外人嗤笑让她这个当母亲的没有面子。于是她跑去哄儿媳妇，劝她要大度。 当母亲的很快发现自己担心是多余的，她的儿子每次实施完家暴后，都会痛哭流涕向妻子道歉忏悔，隔天还会买一两件礼物赔罪，弟妹是心软的人，她每次都原谅他。 打得最厉害的一次，弟弟猛踹怀孕妻子的肚子，导致她流了产。 弟弟自然还像以前一样，跪在她面前一边狂自己耳光骂自己是混蛋，一边请求她原谅。 弟妹被送去医院诊治时，主治大夫看到孕妇肚子上有疑似脚印形状的淤青，怀疑孕妇遭受家暴，第一时间便通知了妇女协会组织。妇女协会的工作人员前来调查取证时，弟妹却坚称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她又原谅他。 从小娇生惯养的弟弟有暴力倾向你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据说，目睹过家庭暴力的人，即使对施暴这种行为本身存在恐惧，在其成年后仍有极大的可能性成为施暴者，何况，某种程度上家暴也受遗传因素影响。 刚开始你并不理解弟妹的懦弱，结婚离职的你，在遭受到丈夫的“冷暴力”时，你发现自己也是对丈夫有恨意但没有勇气离婚的那一类人。 是对他还抱有期待吗？不，你完全没有。 无法经济独立的你，本身就低人一等。 ——★ ★ ★—— 男人恍恍惚惚的上班，对早上妻子的异常行为感到不安，本来又要加班的，放心不下，他特地向社长请了假，想着无论如何要早点回家，对她说几句好话，女人嘛，很好哄的。 但当他进门看到妻子准备的晚餐只有生菜、大酱、泡菜，没有放牛肉或是蛤蜊的海带汤时，心情瞬间跌落到谷底。 “搞什么？把肉全扔了？你知道那些肉值多少钱吗？”打开冰箱冷冻室的门，他看到里边空空如也。 “至少给我煎个鸡蛋吧。我今天累坏了，连午饭都没好好吃。”男人说。 “鸡蛋也扔了。” “什么？” “牛奶也不会送来了。” “真是荒唐无稽。你的意思是连我也不能吃肉了吗？” “反正你只在家吃早餐，中午和晚上都能吃到肉……一顿不吃肉死不了人的。” 妻子那张蜡黄的脸，陌生的不可理喻。 生菜包米饭和大酱实在难以下咽，寡味的海带汤喝起来一股抹布味。与她共同生活了五年，他发现对她还一无所知。 ——★ ★ ★—— 英惠，—— 整个社会都在教导女性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以此相关的专著摆满书店货架，你翻遍了那些书，里边没有一张纸页在指导男性该如何成为合格丈夫。连生育中心发布的最新产前指南，也在教导做为一个好妻子应在入院分娩前替丈夫准备好一周的换洗衣物和食物。 难道婚姻不是双向付出吗？为什么在以男性为主导地位的家庭结构中，女人要活得像一件物品的使用说明书？ “英惠，成为别人的妻子后，要学会宽容、理解，像你姐姐那样，要好好体贴丈夫，做好妻子应尽的责任。”这是母亲在你结婚典礼上当着宾客的面给你的祝语。平时对你不怎么好的母亲，在亲家和宾客面前笑容灿烂，显得对你关爱有加的样子。 这场婚礼，你印象最深刻的，除了母亲虚假的笑容，还有你头上戴的那顶租来的假钻石皇冠。它太紧，箍得你头直疼，你想偷偷取掉，却发现它缠在了你的头发，仿佛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被噩梦纠缠着陷入精神沼泽的你，认识到婚礼其实不是两人幸福的见证，倒像是为牲畜套上挽具的仪式。 而你，就是那个被套上挽具的牲口。 婚后回门的那天，弟妹将你拉进房间神神秘秘地对你说， “姐，你好幸运啊，姐夫看起来老实本分，是好好先生吧，依我看呢，以姐夫的性格，是连架都不会吵的人呢。哪像英浩，我稍微任性一点没合他心意，他就大吵大闹，有时还动手打人。不过呢，英浩除了性子有点急，其他没什么缺点。到是我，平日任性娇纵惯了，总惹他生气，他平日待我很好的。你看，我身上这件丝绒外套好看吧？是前几天英浩给我买的呢。”语气像极了一个母亲向外人夸耀自己的儿子。 一个很残酷但又无可奈何的现实，很多女性接受自己的从属地位，依附于丈夫看他脸色生活，他是她世界的主宰，她必须听命于他。她要毫无怨言地忍受低人一等的家庭地位，要圣母般慈爱地包容丈夫，甚至，她还要替他包揽所有错处。 所以，婚姻带给女性的是什么呢？ ——★ ★ ★—— 到春天以来，不沾荤腥的妻子已经变得骨瘦如柴，虽然他也劝过，但她从来不听。 不会是患上某种心理疾病了吧？妻子的娘家，岳父岳母大姨子小舅子看起来都很正常啊，谁都不像是有精神疾病的样子。 男人觉得，心理疾病不过是众多疾病中的一种，跟感冒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她还没疯到要必须进医院的地步，除了眼神呆滞面黄肌瘦外，也没什么其他变化，至于沉默寡言，也是一直都这样的。他并没有打算带妻子去看心理医生。 女人都那么自私矫情的吗？还是只有她是这样？养尊处优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逃避做妻子的责任，什么因为感到累就不想做家务啦，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就让丈夫从此跟着她吃素啦，……。 如果是体贴的妻子，会毫无怨言事无巨细照顾好先生的生活起居，对先生偶尔爆发的脾气，她将是采取容忍的态度去包容他。 不然娶妻图什么呢？看看人家社长夫人，听说社长如果凌晨三点睡醒感觉饿了，夫人也会立刻起床亲自给他煮东西吃；即使知道社长在外面沾花惹草养有小家，夫人也是一点怨言也没有。据说，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夫人都亲力亲为，在生活上更是将社长照顾得无微不至。 难怪社长腾得出精力在事业上有所建树。 当部长拍他肩膀邀请他带上家眷参加由社长组织的夫妻聚会时，男人受宠若惊。工作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被邀请参加这样的聚会。 “一定要好好表现。我们社长第一次叫科长级的人参加夫妻聚会，我可是第一人，说明他很欣赏我。” 虽然一再嘱托妻子，但男人还是忐忑不安，尤其是当他看到她因没有化妆而死气沉沉的脸时。 “ 你是打算就这样出门吗？ ” 将她拽到卧室的梳妆台前，他要求她化妆。 “别给我丢脸，大家看着呢。”男人说。 妻子默不作声地打开了粉饼盒将粉扑在脸上，本来就毫无血色的脸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直到她在嘴唇涂上一点口红后，才稍微有了些气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