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者》，冲不破藩篱的人最终成为了藩篱（一）

🌸BB熊🐾

“当我们忘却身为人类的事实，才能挣脱一切。”——韩江 　　 平凡人的命运大抵都一样。 故事中的男人，跟其他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很早便学会了遵从自然的、人为的，外在的、内在的所有规则。 受家庭经济条件束缚，挑选学校时，他优先考虑奖学金丰厚的；毕业后参加工作，享受那种被社长珍视的成就感，他心满意足地在小公司里领着微薄薪资卖力工作。 生活相对稳定后，别人告诉他，说他应该找对象结婚了。 于是，在别人的安排下，他开始相亲。 自恃条件一般，他不敢奢求漂亮、聪明、家世条件优渥的女生。 与平凡女性结婚成了他顺理成章的必然选择。 他的相亲对象，是个高颧骨的单眼皮女生。一开始，他并没有被她吸引，她长得不好看，个子也不高，完全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而且她看起来太粗糙了，好像平日里就疏于皮肤管理，他清晰地看到她发黄的皮肤上布满角质，又仿佛生怕惹人注目的样子，她穿着暗色系的衣服，连妆也没有化。 她太普通了，没有什么特别的魅力，但也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缺点。男人从自己父母身上，以及从周遭其他人的身上，获得一条宝贵的婚姻经验：相貌平平的女人大多都是贤妻良母。 她性格平凡，不擅长打扮，也没什么品味，他就不必要为了博取她的芳心而假装博学多才，也无须为约会迟到而手忙脚乱，更不用自讨没趣地拿自己跟时尚杂志里的男人做比较。 总之，她让他感觉很自在。 ——★ ★ ★——你听见了。你听见有人在呼唤你。英惠，——你的父母在小镇上开木材厂和小商店，你还有一个姐姐。你的母亲曾直言不讳的对你说，“怀上你的时候啊，店铺的生意突然好了起来。我们都深信你是男孩，你爸爸特地买了许多命名的书，我们选了好多候选的男孩名。连给你准备的婴儿用品，我们也全都是买的男孩款式。”她没有告诉你，怀孕的那段时间里，你的父亲待她比平时温柔得多，他爱你，以为你是男孩。幼小的你将母亲的话照单全收，心想要是自己是男孩子就好了，因为年少，你还没有意识到，那时的你已经被戴上重男轻女的枷锁。 成年后你因为自杀未遂被送进医院，你母亲赶到病床前来照顾你。她拉着你的手，抹着眼泪安抚你，“英惠，你的名字还是妈妈给你取的呢，妈妈当时啊，真的很期待你将来能嫁个好人家，能贤惠的经营好自己的家庭。”你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心如死灰的面对你生命当中的一切虚无，感受着皮肤随着脉搏跳动被拉扯的紧绷感，你觉得这世界好不值得。你想起八岁时母亲教你片鲈鱼，“英惠啊——这鱼肉应该顺着肌肉纹路这样切，煮出来的肉质才会嫩。”她把你的手拿到砧板上，让你去感受鱼肉软绵绵的质感，鱼皮肤下跳动的神经穿过你的手指直抵你的心脏。 “妈，它还活着。”你望着你的母亲，胆小又无助。 “少见多怪。”你母亲说。嚓嚓~锋利的刀尖划过鱼肉，将它分割成了片。你母亲把它杀死了。 那天晚上，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热气腾腾地吃鱼火锅，你母亲先夹起一块“月牙肉”递到父亲碗里，又夹了一块给你姐姐，她笑咪咪对着父亲说，“仁惠（你的姐姐）真懂事，有帮我准备食材喔~”，然后又斜睨了你一眼，“英惠啊~你要多向姐姐学习，勤快一点，不然将来会没男人要喔~”那条鱼在你脑海来回游，“你妈妈在杀你喽。”它低声对你耳语。不，绝不要做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小小孩子，不知哪里来的气性，你决心构建自己的大海。“谁稀罕，我自己要自己。”摔下筷子，你挑衅似的看着妈妈。 啪～，还没等你反应过来，一记响亮耳光已落在你脸颊。是父亲，他冲你吼道， “妈的，给你惯的，吃白食还这么多事…” 被打懵的你，世故的像个成年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流下来。 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眼父亲，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肉质饱满的鱼肉身上。吸溜~，他夹起一块肉送进了嘴里，你看到鱼肉滑过他的喉咙进入他的胃里。 你觉得自己被吃掉了。 “真鲜啊~但还是比不上我在越南参战时吃的鱼。当时，我们部队开拔驻扎进一个小渔村，天天让当地渔民给我们进贡鲜鱼，厨师长换着花样烧鱼，鱼肉鲜嫩的呢，至今回想起都会馋得直流口水。~”他平生里最骄傲的事就是参加越战并获得过荣誉勋章，像一个相声演员，他眉飞色舞的讲述着，全然忘了刚刚打过女儿这件事。 你看到他眼睛里泛出的笑意，感觉更难过了。 那条鱼又出现了，你听到它说，“没关系啊，有我呢~”然后你感觉有粘液渗出你的手指皮肤，怎么搓也搓不掉，你讨厌这种感觉。 晚上，姐姐邀你一起读睡前读物，是安徒生的《美人鱼》，读到美人鱼舍弃尾巴长出人类的双脚时，你想象你也变成了一条鱼。又想起课堂上老师讲粘液细胞的保护作用。你便天真地问姐姐，“美人鱼也有粘液吗？王子讨厌黏糊糊又臭又腥的东西所以才不喜欢她的吧？” “才不会呢。王子只是不知道美人鱼在为他牺牲，不然怎么会不喜欢她呢？”只大你两岁的姐姐，比你显得聪慧。 就像一个悲伤故事的隐喻，要在很多年以后，你才了解一个人的性格早在她的童年时期就定了型，你的姐姐，她是付出性人格。 —— ★ ★ ★—— 相亲很顺利，接下来，男人便开始和她约会。她少言寡语，很少对他提要求，这让他很满意，这样就不用在意她的想法。 在毫无激情的恋爱期间，有一次，男人无意间将手放在女人背上，隔着毛衣竟然摸不到她文胸的带子，他发现她居然没有穿内衣。一定是她故意在向自己暗示什么，看来她也不是那么的保守嘛…这让男人有些兴奋，开始对她另眼相看。 达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他们结了婚。结婚后他才发现，她根本没有想要暗示什么。因为她好像非常抗拒穿内衣，在夏天外出才勉强去穿，但不到一刻钟，她就解开了文胸背钩。如果是浅色的上衣，很容易就看到她那两个黑黑的小点。他指责她不穿内衣让他在朋友面前没有面子，她并没有为此争辩什么，只说难以忍受胸口被勒得很紧。可其他女人都没有像她那样讨厌穿内衣啊，包括她的姐姐，那个身材丰满的大姨子，也没有不穿的啊~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顺利。他没有看走眼，她很贤惠，每天早上都提前帮他把皮鞋擦好，衬衫熨好，早餐也准备得很丰盛。尤其是她令人赞不绝口的厨艺，这是他特别满意她的地方。她做的辣鸡肉汤、烤肉都特别好吃，她也很会切生鱼片，薄薄的，吃起来又嫩又爽滑。 而且她还一直做副业补贴家用，最可贵的，即使他下班晚了，她也不会抱怨，这比那些一天到晚确认男人行踪，各种找碴吵架的女人好多了。 今年是他步入婚姻的第五个年头，虽然一开始就没有热恋期，但也没有什么倦怠期，一切都是平平淡淡的。去年秋天，在贷款买了房子后，他开始认真考虑普通人的人生，觉得是时候该要一个孩子了。 —— ★ ★ ★—— 英惠，—— 你从小就很倔强。 有一次你忘记给父亲擦鞋，他打了你。皮带“啪啪”地抽过小腿肚子，血印蠕蠕地爬上来，像一条条刚出生的小蛇互相挤在你腿上取暖。像呵护宠物一样，你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它们，为它们悲戚。 类似的家暴体罚，发生过无数次。刚开始挨打你还会哭泣，后来习以为常，每次他打你，你都忍痛咬着牙，用一脸不服气的沉默去反抗。 自杀未遂后接受心理治疗，医生问你，“面对暴力的父亲，你尝试过反抗他吗？” 你艰难的摇头， “妈妈要我忍耐”，你说。 那个时候，你们的弟弟也出生了。你的父亲如获至宝，爱不释手地捧着他。 记忆中，你没有印象他抱过你们姐妹俩，看着弟弟那张粉红色的小脸被爸爸逗得咯咯笑，你有些嫉妒。 你和姐姐的玩具也很少，弟弟玩剩下不想要的才会轮到你们。有一次，你终于爆发，故意抢夺他的玩具并把它搞坏，惹得弟弟放声大哭，“我告诉爸爸去”。 你自然又捱了一次打，那天你父亲有点醉意，打你打得特别狠，你的妈妈试图将他拉开，连累着也被打了，“还不是你的错？看你生的什么玩意儿？”他连母亲也一同咒骂了。 你的母亲哭了。你动了恻隐之心，觉得对不起她。 心理医生告诉你，“一个人如果特别厌恶某件事，会从以往的经验中选出某件事作为理由，用以解释并且加深自己的厌恶。” 你开始回想生命中遇到的那些理由。 “英惠，你就不能懂点事吗？你看仁惠，她就从来不会惹你爸爸生气和去欺负弟弟。”你的妈妈说。 是呢，你的姐姐，在刚够上学的年龄时，就已经会跕着脚帮妈妈煮饭分担家务。小小年纪，她也已然懂得如何去取悦大人，你们的父亲回来，她会送上绞好的热毛巾，小小一双手，经常被热水烫得通红。 有时，你不得不佩服她的伶俐，她教会你将各种衣服叠成整齐划一的小方块，凭着这个手艺，在学校“小管家”比赛中，你拿到了奖状。 还有，母亲让你帮忙清洗山药，山药黏糊糊的汁液让你的手发痒红肿。那时的你还不知道成年后你患上的精神疾病是你孩提时期的心理反射。 你厌恶一切带粘液的动西，包括青春期开始，从你身体流出的分泌物，还有结婚后跟丈夫同房时他内射进你体内的液体。 是姐姐教你的，在清洗山药时要戴上大人的橡胶手套。结婚后，你骤然发现了戴“手套”的另一个好处——可以免于接触丈夫的粘液。 ——★ ★ ★—— 男人没有直接将生孩子的想法告诉给妻子，只是在当天夜里与她同房时偷偷摘去了安全套。 随着他的高潮来临，妻子毫无预兆的发出了一声惊叫。男人一脸震惊地看着惊恐的妻子，等他回过神来，妻子已经冲进了卫生间，他听到淋浴蓬头冲水的声音。 不明白她为何那么抵触，结婚始终都要生孩子的，对吧？ ——★ ★ ★—— 惊慌无措的你，不顾身体赤裸，立刻跑进厕所排空小便，又打开淋浴头上上下下将身体冲洗了一遍，觉得还不够，又赶紧翻出了紧急避孕药。 英惠，—— 你还没做好要当母亲的心理准备。 实在是无法想象挺着布满妊娠纹的大肚子每天早上五点站在厨房手忙脚乱为他准备早餐的场景，更无法接受要掀起衣服哺乳，还要换沾满孩子屎尿的尿布。 而一想到在抚育孩子的过程中你会将曾经父母强加给你的东西强加给你的孩子时，他（她）将从你那儿遗传到晦暗的人生，你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些念头好像是高中时期就埋下的伏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