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家族(长篇小说一)

孙爱玲

<p class="ql-block">最后的家族</p><p class="ql-block">孙爱玲</p><p class="ql-block">这是一段尘封的往事。话说民国年间,在广袤的平度南大平原上,城南庄地主张老头因战乱、土匪抢掠及自然灾害家境日渐衰败。张老头不安于现状,在给独生儿子张志宇联姻中寻求机会,他托人去了实力雄厚的南吴庄庄主家为儿子提亲,南吴庄庄主吴吉善是远近闻名通着黑白两道的大财主,其女儿吴月娇年芳一十六岁,是吴庄主的掌上明珠。吴庄主没有儿子,膝下只有月娇这么一个女儿。他一心为女儿寻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张老头这些年遇事不顺,家境一落千丈,但儿子张志宇上过私塾,接受过很好的教育。张志宇风度翩翩,相貌出众,吴庄主曾在当地四月初四的玉皇宫庙会上见过张志宇一面。当时吴庄主正对着地摊上的一本旧书出神,只见一个翩翩少年附身拿起地摊上的旧书,认真地看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翻页,时而凝眉,时而会心一笑,这让爱好书籍的吴庄主印象颇深,吴庄主对这个翩翩少年青睐有加,过后派人打听了少年的来历,得知是城南庄张老头的独子张志宇且尚未婚配,吴庄主心中暗暗欢喜,只是因为自家女儿年龄尚小,这事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如今张老头托人来提亲,吴庄主欣然应允。月娇出嫁,吴庄主可谓是倾其所有,据说吴月娇出嫁当天,送亲的队伍长达十多里地,可见嫁妆丰厚。吴庄主更是把大宗房屋田产契约一同放进女儿陪嫁的柜子里。张老头笑的合不拢嘴,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合算的一桩买卖。张老头家业达到鼎盛时期,大肆置办田产,在当地的双兰镇上开办学堂由儿子任教,开了药铺、当铺,一度成为城南庄最富有的人家。儿子张志宇博学多才,为人处世颇有见地,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城南一带有名的乡绅,当然这些都是后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张吴联姻</p><p class="ql-block">张志宇不满老爹给他定下的亲事,但他知道任何反抗都是无效的。张老头做梦都想发家,很早把儿子送进邻村付家村的私塾。张志宇的老师姓付,是前清的一位秀才,大清朝灭亡了,付秀才家道中落。为了生计,付秀才利用自家前院开办了私塾,教儿子和附近有钱人家的孩子读书,赚点束脩。张老头深知只有儿子有了出息,才能摆脱目前的困境,他咬着牙供儿子读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天下午,张志宇从老师家回来,他低头想着心事,完全忘记了老师家村西那条深沟,一不留神,一头栽进了深沟里。张志宇顿时失去了知觉,直到很晚才被老爹派出去的人打着灯笼火把抬回了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张志宇从疼痛中醒来,谢天谢地,胳膊腿囫囫囵囵,只是皮里肉外的挫伤,脸上有一些划痕,嘴唇下面多了道口子,所幸张老头及时请了郎中给儿子治疗,将养了月余,没留下什么后遗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千百年来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谁也不能更改。吴庄主是老师付秀才的好友,月娇是付秀才眼见着长大的。吴家的家业,吴家在当地的威望,令付秀才不由想到自己的学生张志宇。付秀才亲自登门为张吴两家牵了红线,几位家长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但这可苦了志向远大的张志宇。张志宇不屑吴庄主的为人,又听人说吴家女儿是个大脚嫚子,走路带风,还滋着一口黄牙。张志宇的认知里,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尚在求学的他,怎会为了得到别人一点点家产,娶个滋一口黄牙的大脚嫚子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张志宇与老师据理力争,结果惹得老师不悦,老师把张志宇赶了出去,父母也给他使压,重压之下,张志宇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实,吴月娇也不同意嫁给这个从没见过面的张志宇。吴月娇心里早就有了人,那便是家里长工的儿子于栓子。吴月娇和父亲吵,和母亲闹,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闹绝食。父母亲好说歹说吴月娇总算吃了口饭,但一提到婚事,吴月娇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什么也不同意。吴庄主一生气,一把铜锁关了女儿禁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月娇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别的女孩五六岁就开始裹小脚了,吴月娇嫌痛,死活不让母亲给她裹。吴庄主心疼女儿,顺坡下驴把女儿的裹脚布给扔了。吴夫人担忧地说:“女儿家不趁小裹脚,等长成了脚嫚子可怎么嫁人啊?别等想裹时候骨头硬了裹不了,看哪家肯娶个大脚婆娘!”</p><p class="ql-block">“呵,就凭我们的家业,我的女儿还能嫁不出去?简直是笑话!要是我女儿真的嫁不出去,给女儿招个上门女婿,岂不更好?”吴庄主笑呵呵地说着,拉着女儿的手,教女儿骑马去了。吴夫人摇摇头,跺跺脚,叹着气去安排长工们明天田里的事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时光荏苒,吴月娇长成了大姑娘。别人家的女儿裹着三寸金莲在闺阁里描龙绣凤,吴月娇做不来这样的事,她闪忽着两个大脚片子跟着父亲庄里庄外东奔西走,帮着父亲打理诸多的田产和家里的一些杂事,算的上是父亲的得力助手。因为没有儿子,吴庄主格外重视培养女儿,偌大的家产迟早要归了女儿。吴月娇性格开朗,勤奋好学,这些年她已经能替父亲独当一面了。不过她还是龇着一口黄牙。有人说这是地域缘故,城南乡一带地下水含氟量高,好多人都是黄牙,这不足为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月娇时常带着土铳和长工的儿子于栓子一起沿着庄子巡查,也替父亲到租种自家土地的佃农们住处收取租子。吴月娇虽说是个大人了,但毕竟是个女孩,出于对女儿安全着想,吴庄主特意挑选了跟月娇年龄相仿身且身手敏捷的于栓子做随从,吴庄主嘱咐于栓子,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确保小姐安全。于栓子是个聪明伶俐的年轻人,他对吴月娇的忠诚,那是没的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一年夏粮下场,吴月娇和于栓子骑着马带着几个长工赶着马车去佃农家收租子,他们途经一个乱葬岗时,几条野狗冷不丁从乱坟包里窜出来,对着众人一阵狂吠,可能是野狗们饿太久了,又可能是它们吃死人吃红了眼,野狗们照着跟在马车后边的人就扑,它们扑倒了其中一人,疯狂地撕扯起来,那人被野狗在地上拖来拽去,没头没脑地撕咬。吴月娇见状大惊,急忙用马鞭驱赶野狗。吴月娇和栓子跳下马来,扶起受伤倒在地上的长工,刚想把人扶上马车,不料野狗们又扑了上来,眼见吴月娇就要被野狗抓到了,于栓子不顾一切地扑在了吴月娇身上。于栓子被野狗咬伤了,手臂滋滋地冒着血,众人见状不敢怠慢,大家齐心合力赶走野狗,并迅速离开了现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月娇亲自给栓子清理伤口,又把老爹珍藏了多年的好酒拿出来,她用新棉花蘸酒把栓子的伤口清洗了一遍又一遍,敷好药,包扎的妥妥贴贴。慢慢的栓子的伤口结痂了,经过这一次突发事件,他俩看对方时候,心里有了异样的感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时候,吴月娇主动找栓子商量庄子里的事情,年轻人总能说到一起。栓子提出很多合理的建议,比如围子外面的芦苇过于茂密,应该割掉一些,防御土沟应该再挖深一些,哪处围墙上的石头松动了,哪处围墙应该多加护院的人手,以防歹人趁夜色爬进来。吴月娇认真采纳于栓子的建议,栓子对吴月娇言听计从。吴月娇理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她望着于栓子的眼睛真诚地说:“栓子,我叫你哥吧。以后你就叫我阿娇。说真的栓子哥,这些年你包容我照顾我,点点滴滴我都记在心里。前些日子你为了保护我,被野狗咬伤了,我心里好疼。”吴月娇主动对栓子示好,让于栓子手足无措。</p><p class="ql-block">“这,这,这也没什么呀。我们是主仆,保护你是我职责,不用说谢的。”栓子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十分忠诚的说道。</p><p class="ql-block">“谁说我们是主仆?我们同样是人,平等的人。这些年你为这个家做的事情不比我少,再说我早就把你当成了家人,我们俩早晚要成为一家人的。”吴月娇打断于栓子的话,她主动拉于栓子的手,说着说着竟害羞地红了脸。</p><p class="ql-block">“不不,小姐,你是我主人,什么时候都是我主人,这事一点不能马虎,不能说其他的了。”于栓子抽回手来,理智的回复。</p><p class="ql-block">“栓子哥,你怕什么?这事我会对父亲说的,父亲没有儿子,又那么疼我,我想他一定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到时候你当上门女婿就是了,守着父亲这么大的家业,还不够我们两个人快活一世么?以后你就叫我阿娇吧。”吴月娇大胆说出心里话,再次把于栓子手握地紧紧的,于栓子受宠若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说实话,于栓子从来没敢往这方面想,他只是长工的儿子,从小在吴家大院里长大,能给吴家看家护院,给吴月娇当随从,过上一般长工都眼馋的生活,他已经很知足了。他喜欢庄主的女儿,但他不敢越雷池半步。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心里啥滋味,只有自己知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待续)</p> <p class="ql-block">二、结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于栓子带着几个长工从外面割芦苇回来,他轻轻拍打身上的灰尘,洗了把脸,这才小跑着找吴月娇交差。他发现吴月娇住处落锁,慌忙向照顾吴月娇起居的老妈子打听:“吴妈,咱小姐去哪里了?”</p><p class="ql-block">“栓子,你还不知道吧,老爷很生气,小姐又被关禁闭了。”吴妈低低说着,站在台阶下垂着手一动也不动。</p><p class="ql-block">“唉,老爷这是咋了?这阵子小姐三天两头被关禁闭,我还等着向小姐交差呢。”于栓子悻悻地说着,转身向庄主夫妇住的正屋走去。</p><p class="ql-block">“栓子,是你吗?快回来!”屋子里传来吴月娇的喊声。于栓子不敢怠慢,赶紧折回。</p><p class="ql-block">“小姐,怎么被关禁闭了?又惹老爷生气了?”于栓子扒着窗台问道。</p><p class="ql-block">“你别说话,听我的,栓子你去我爹那里大声说,小姐上吊了,快去!”吴月娇说着,把窗户纸豁了个窟窿。她隔着窗户朝于栓子使眼色,于栓子心领神会,边跑边嚷:“哎呀,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夫人在哪里?小姐在屋里摔东西呢,说要上吊,不想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听到栓子喊声,正屋里还没消气的吴庄主吓得一激灵,他赶紧跑出来,吴夫人边哭边骂丈夫:“都是你这个老东西不好,把我娇儿关起来,我娇儿要是出了事,看你个老东西怎么办?天呐,我的娇儿啊,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寻短见,娘也不活了。”</p><p class="ql-block">吴月娇隐隐听见了娘的哭声,立刻戏精上身,吴月娇抄起桌上的花瓶,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接着她一边摔东西一边哭哭啼啼地喊:“我不想活了,还是让我去死吧,我死了你们就省心了,不用再关我了,你们赶紧再生个女儿,嫁给张家小子吧!”</p><p class="ql-block">吴月娇不住地摔着东西,吴夫人在外面喊:“娇儿啊,我的小祖宗,你可不能出事,娘这就让你爹给你开门,我们听你的还不行吗?可别再摔了,那些都是有年头的瓷器,要留着给你当嫁妆的,贵重着呢。”吴月娇不管那一套,她专挑贵重物品,稀里哗啦摔了一地。摔累了,又嚷着拿瓷片割手腕,吴庄主怕出意外,赶紧命人把门打开,让下人把女儿摔碎的瓷器打扫干净,生怕落下一块瓷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于栓子总算是明白了小姐被关禁闭的原因。他望着小姐的窗户,内心被现实狠狠地摩擦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一股气流,顶的他五脏六腑都要炸裂。他端起下人盛在簸萁里的碎瓷片,快步走出吴家大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于栓子一个人躺在芦苇丛里,听风穿芦苇的沙沙声,看蓝天上飞翔的鸟儿,他想着吴月娇看他的眼神,想着和吴月娇手握在一起的感觉,血气方刚的他,想入非非。他觉得他和吴月娇飞起来了,飞进了云朵的翅膀里。云朵最深处,那是一层密不透风的红纱帐,吴月娇嘴唇好烫,他紧紧抱着吴月娇,他疯狂地亲吻吴月娇,吴月娇撕扯他的衣服,他的血往上涌,她的唇炙热如火,红红的红纱帐,红地热辣滚烫。良久,于栓子爬起身来,这才知道自己身体发生了异样,他的裤子黏黏的湿了好一大片。他悄悄去小河沟里脱了裤子洗净,又把裤子放在沟坡上晾干,这才从河沟里爬上来穿好,忐忑不安地朝庄子走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月娇这一次确实闹的有点过火,等她平静下来,吴夫人关上门悄悄问女儿:“娇儿啊,有什么话不能心平气和的说?你也不小了,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父亲给你寻的婆家家境是没有我们家富裕,但张家那小子一表人才,知书达礼,你父亲在庙会上和他见过一面,回来后一直对我说那小子如何如何好,如今我们两家结亲,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p><p class="ql-block">“你说什么都没用,反正我就是不同意。母亲,我对你说实话吧,我心里已经有人了,张家那小子再好,我也不想嫁,两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生活在一起有多尴尬啊”。吴月娇蹲在母亲面前,摇晃着母亲的双膝向母亲吐露自己的心声。</p><p class="ql-block">“啊,你有什么人了?那个人是谁啊?他占你便宜了吗?”吴夫人吃惊地看着女儿,发出一连串问号。</p><p class="ql-block">“是,是,是咱们家护院的于栓子。我们好了一段时间了,不过他没有占我便宜。母亲,看你想到哪里去了?你女儿是那样的人吗?”吴月娇压低了声音说道,她第一次说话没有底气。</p><p class="ql-block">吴夫人的心放了下来,但她一百个瞧不起于栓子:“不,不,不,他怎么可以?他是我们家的长工,是下人,虽然他在这个院里长大,也识得几个字,但他仍然是个卑贱的下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夫人开始罗列于栓子家的过往,说于栓子一家祖宗八代都是穷鬼,要不是当年老庄主仁慈收留于栓子和他父亲,他们家早都饿死八回了,根本就不配娶庄主的女儿。吴月娇撒起泼来,她斩钉截铁地对母亲说:“于栓子是穷,但我认了,我图的是他这个人,他对我好,是真心的,他为了我差一点被野狗吃掉,就算是王孙公子,有几人能做到?”</p><p class="ql-block">“傻孩子,女人一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千百年来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有哪个女孩子婚前见过自己的丈夫?有哪个女孩子给自己找婆家的?娇儿啊,你可别犯傻了,说不定栓子就是看上了我们家的家产呢。于栓子,你这个穷鬼,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勾引我女儿,还想娶我女儿,看我怎么收拾你。”吴夫人渗入骨子的阶级观念很强,在她的认知里,像栓子这样的穷苦人,贱如草芥。她视于栓子如粪土,但为了女儿终身大事,她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去劝说女儿。</p><p class="ql-block">“我跟你没法说了,你和我爹一样,都是老顽固。现在是民国了,我可以为自己婚姻做主的。告诉你们,不是栓子来勾引我,是我看上栓子的,是我心甘情愿要嫁给他的。栓子本来不同意,说他是家里的长子,他要守住这份看家护院的活,要好好赚钱给他娘治病,给兄弟姐妹们好一点的生活,让他们能吃饱饭。他说他是长工,配不上我,是我一直坚持,他才同意的。你和我爹就一意孤行吧,到时候让张家的花轿来抬女儿的尸体过门!”于月娇气急败坏,摔门而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待续)</p> <p class="ql-block">三、高超的谋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月娇在芦苇荡里找到了于栓子。栓子坐在芦苇跺上不肯起来。吴月娇问栓子这些天为什么总躲着她,差事也不好好当。于栓子闪烁其辞,他不敢说老爷找他问话了,老爷说他要是再对小姐有非分之想,就把他和他父亲一起赶出庄子,并且抽回他家租种庄主的两亩土地,于栓子哪里还敢反抗,他不能和父亲一起失去这份差事,更不能让老爷把地抽回去。他要给母亲治病,他要让兄弟姐妹们填饱肚子,他要活着。于栓子想着月娇对他说过的话,想着月娇为了他和父母据理力争,心里纵有万般不舍,却没有好的办法。他呜呜地哭着,声嘶力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月娇见于栓子这样伤心,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栓子哥,是我父亲找你了吗?他为难你了?你在担心会不会被赶出庄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已经被赶出庄子了,老爷说要是再和你在一起,就赶走我父亲,抽回地去。”于栓子喃喃地说着,又哭了起来。</p><p class="ql-block">“不怕,栓子哥!我父亲不敢把你怎么样,有我在呢,我可是他的独生女儿,我一定会说服他们,我们两个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吴月娇坐在于栓子的身边,她把于栓子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深情地说。</p><p class="ql-block">“不,不,小姐,老爷说的对,我们不是一类人,你是大小姐,而我永远是个卑贱的下人,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于栓子抽回手来,唯唯诺诺的对吴月娇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又叫我小姐?为什么?是我不够诚心吗?我说嫁给你,就不会改变的。栓子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会说通父母的。”</p><p class="ql-block">“是吗?我不会被赶走?也不会被抽地?”于栓子闭上眼睛把吴月娇紧紧抱在怀里,用心感受着爱人的气息,吴月娇呼吸急促起来,她抚摸着栓子的脸庞,一种难以克制的欲望在心底燃烧,她轻轻亲吻栓子发烫的唇,于栓子心着了火,他不顾一切地把吴月娇扑倒在芦苇跺上,两个人撕扯着,拥抱着,亲吻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忽然,远处传来声声犬吠,接着有人在呼喊:“小姐,你在哪里啊?”</p><p class="ql-block">“小姐,快回家吧,天要黑了!”</p><p class="ql-block">“小姐,要关围子门了,快回家吧!”</p><p class="ql-block">原来,吴夫人见天快黑了女儿还不回家,就派人出去寻找。于栓子一惊,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差一点铸成了大错,他慌忙推开吴月娇:“小姐,快起来,家里来人了。”</p><p class="ql-block">“怕什么,不用理会他们,我们早晚要在一起的。”吴月娇说着,向于栓子索吻。</p><p class="ql-block">于栓子理智地说:“小姐,不可以再这样了,即使我们能相守一生,我也不想在成亲之前,玷污了小姐的清白。刚刚是我不对,差一点做了错事。”吴月娇听栓子一说,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一个女孩子一点也不矜持,太主动了,要不是栓子明事理,自己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啊?吴月娇示意栓子不要再出声音,她整整衣装,理理头发,迎着寻找她的人大大方方走出芦苇荡,说她在查看长工们割的芦苇,打算安排几两马车拉回庄子,农闲时候建牛棚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晚上,吴夫人对丈夫说:“老爷,你说女儿这桩婚事,我们真的做错了?我们好好的女儿怎么会看上一个长工的儿子,这不自降身份吗?要是我们不同意她嫁给于栓子吧,女儿要死要活的,可要是让他嫁给那个下贱种,我们的老脸往哪里搁?人前人后岂不成了笑话?唉!”吴夫人说着,爬上炕去给丈夫铺被窝。</p><p class="ql-block">“没想到娇儿这么不争气,我白疼她了。这事不成,不能让娇儿跟那个穷鬼在一起,一定要想好个办法,把他们分开。”吴庄主气愤地说着,把他心爱的水烟袋搁在桌几上,他爬上炕要搂老婆睡觉,吴夫人身子往边上直闪,她扭捏地说:“不行啊,老爷,我来身上的姐妹了,今天不能同房,我不想你触霉头。”</p><p class="ql-block">“一边去,啥也不是,这样的事为什么不早说?没用的东西,连个带把的也生不出来。你再不生养,我可就要纳小了,别说我没告诉你。”吴庄主心里不痛快,把老婆推出被窝,径自睡去。吴夫人心里恼火,却不敢发作。毕竟自己没有儿子,腰杆子不硬,但要说起这些年对这个家的付出,吴夫人敢说是这一家人的恩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夫人娘家姓孙,是孙家村响当当的富户。想当年吴夫人的父亲孙善人因为没有儿子,把唯一的女儿许给了南吴庄吴家的老三,也就是吴庄主。吴庄主名叫吴吉善,在家排行老三。据说有一年两个哥哥带着大宗钱财去做生意,由于二人好赌,被人下套谋财害了性命。人财两丢,家里欠下好多外债,老父亲被债务压的一病不起,这时候三儿子吴吉善主动替父亲挑起了重担。他不计恩怨,办事利落,把家打理的井井有条,老父亲看在眼里,这才把庄主位子让给了平时他看不上眼、小娘养的吴吉善。为此两个寡嫂抱着孩子哭哭啼啼找公爹讨要说法,老公爹看了看儿媳妇怀里的孙儿,叹着气说:“娃儿们还小,顶不起这么大的家业,家里老老少少这么多口子人,生存要紧哪!”就这样,吴吉善接替了父亲,成为南吴庄新一代庄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病好后,给吴吉善娶了邻村孙善人的女儿为妻,孙善人女儿丰厚的嫁妆,让吴家彻底从困境中走了出来。吴吉善知道,这一切都来源于是父高超的谋略。孙善人家财万贯,却只有一个女儿。其实吴吉善父亲老早就盯上了孙善人的独生女儿,本来娶想给二儿子当媳妇,可二儿子自小品行不端,吃喝嫖赌全都占着,孙善人略有耳闻,怎肯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如今吴老爷子就剩吴吉善这一个儿子了,又把庄主的位子让给了他,当吴老爷子来给三儿子来求亲时,孙善人考虑女儿长大了总要嫁人,自己老了需要个有能力的女婿来撑腰,吴吉善虽是小娘养的,却没听说他有哥哥们那样的坏毛病,也就同意了这门亲事。不过孙善人的女儿过门只生了一个女儿,肚子就再没有消息了。吴吉善心里着急,他一心想生个儿子,把这份家业传承下去。他生怕侄子们长大了和他争家产,争庄主的位子。他要讨小老婆,给他传宗接代,吴夫人哭着闹着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说自己还年轻,还能生养,一定会生出个大胖儿子来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夫人哭哭啼啼地回了娘家,向父母诉说自己的难处。可怜天下父母心,孙善人寻遍名医为女儿调理身体,又亲自赶着马车把女儿送回婆家,并带上大宗的物品。看着老岳父卖力讨好的份上,吴庄主嘴上没有说什么,但等老岳父走后,想讨小老婆的心,又蠢蠢欲动了。每每这时候,邻村的老岳父总能得到一手消息,接下来老岳父会时不时的给吴家送这送那。有时候,孙善人还带上好酒好肴主动找女婿喝几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夫人这些年受尽了丈夫的白眼,她想生儿子,可当年生女儿时候落下了病根。父亲给她寻来名医治疗,汤药渣子都堆成小山了,就是不见儿子的踪影。吴夫人只好忍气吞声事事忍让,她极力讨好丈夫,尽量顺从丈夫心意,时间长了,丈夫觉得她就是个软柿子,没少给她气受。不过念在老岳父给予的帮助,吴庄主才没有过于为难夫人。吴夫人心里着急呀,可急又有什么用呢?女儿也不争气,现在唯一办法就是能生出个儿子来。她悻悻地抱床被子在炕角蜷缩着,大气不敢出一声,看着丈夫睡熟了,才和衣而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待续)</p> <p class="ql-block">四、绝地夺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南大平原的秋天丰美肥硕,一望无际的大秋庄稼进入了成熟期。红彤彤高粱迎着太阳梳妆,黄豆角涨鼓着腰包,金灿灿的谷穗笑弯了腰。富户老爷们开心极了,满坡好庄稼让他们眼都看直了眼,哈喇子流到了脚面上。这时候,他们不再斤斤计较,没有什么能比财富更重要,这大抵是他们贪婪的本性吧!这些沉甸甸的庄稼,是富户老爷们的银元,是他们的美酒佳肴,是他们的绫罗绸缎,甚至是他们娇羞婀娜的小老婆。他们的眼睛瞪出了血丝,他们盯着长工、短工、佃农们早出晚归地为他们收获、猎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也是穷苦佃农们一年中最好的光景。这段时间他们不但能吃的饱,还能从老爷们手里多赚到几个铜板。最要紧的是年成好,除了交租子还有一部分剩余,这让他们无比开心。有了这些粮食,早晚喝点稀的,开春再挖上些野菜掺和着吃,应该能支应到夏粮下场。穷苦人容易得到满足,也舍得卖力气,往往不用老爷们督促,也会把活好干,把庄稼颗粒归仓,甚至还会对拄着文明棍来收租子的老爷们充满感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于栓子被父亲叫回了庄子,吴庄主没有责怪于栓子,如往昔一样让于栓子和他父带领着家里的长工短工们抢收抢种。于栓子父亲种地是把好手,什么活都拿得起放得下,在庄子里是大家公认的庄稼把头。于栓子舍得卖力气,农活虽然没有他父亲干的精,但看家护院,帮着吴月娇去收租非他莫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月娇极力反对父亲给她提的亲事。这段时间,吴庄主夫妇对此事的态度有些暧昧。吴庄主的精力,似乎都集中在秋收秋种上。吴月娇找于栓子商量事情,和于栓子同进同出,吴庄主夫妇看在眼里,并不加以阻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月娇心里美滋滋的,认为父母已经认同她和于栓子的事了。晚上吴月娇叫住在庄子里巡逻的于栓子说:“栓子哥,这段时间你都累瘦了,现在地都种上了,租子也收回来了,你就不要那么辛苦了,好好歇一歇,晚上巡逻的事,让别人去吧。我们俩合计合计,什么时候找父母说说,尽早把我们的婚事定下来。”</p><p class="ql-block">“这,这,我还没想好呢。阿娇妹妹,老爷和夫人真的会同意吗?”于栓子没有底气,忐忑不安地说道。</p><p class="ql-block">“这些天,你没看着吗?父母并没干涉我们俩呀,他们看我们彼此心仪,你处处为这个家着想,应该已经同意了。”</p><p class="ql-block">“是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可是阿娇妹妹,我家里太穷,出不起彩礼,我家的那破草棚透风漏雨,岂不太委屈你了?”于栓子很沮丧,他叹着气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栓子哥,你傻呀?我们家这么多房产,父亲就我这么一个女儿,还能让我们俩去住草棚,放心吧,我住哪里,你就你住哪里。”吴月娇笑呵呵地说着,娇嗔地给了于栓子一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听吴月娇这么说,于栓子还是心神不定,可能是骨子里的自卑吧,他在吴月娇跟前,一直挺不起腰杆来。于栓子想,以他对老爷的了解,这种事老爷不会轻易让步。他夜不能寐,一个人躺在庄子外面的芦苇垛上想着心事。忽然,前面有悉悉索索的声响,接着芦苇深处窜出几个黑影,有人小声骂骂咧咧:“你们几个快点跟上,别他娘的瞎磨蹭,吴老爷子这只大肥羊以为把粮食换成银元了就万无一失了,他想不到银元还没揣热乎,就飞到老子怀里了。”</p><p class="ql-block">于栓子大气不敢喘,唯恐惊动了这伙贼人,等几个黑影过去了,于栓子赶紧抄近道跑回庄子。他让守围子门的家丁们看好门户,又到吴庄主的窗下轻轻扣了两下:“老爷,睡着了吗?快醒醒,醒醒,有一伙贼人来我们家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庄主大惊,慌忙爬下床来,他吩咐于栓子带领长工护院们抄起土铳,死命保住家里人安全,又命人让女儿在炕下的地洞里藏好,自己则和老婆顺着堂屋佛龛后的暗门,进了藏匿贵重物品的密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月娇放心不下于栓子,她从地洞里钻出来紧紧跟着于栓子。于栓子带领家里的下人们,拿着土铳,抄着扁担随时准备和贼人拼命。大家见小姐来了,情绪高涨起来。吴月娇轻声跟大家说:“大家都听我说,不要慌,不要怕,贼人毕竟对我们家里不熟悉。我们埋伏好,到时候见一个捉一个,通通把他们送进官府。记着,大家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全。”</p><p class="ql-block">“是了,是了。”</p><p class="ql-block">“有人翻进墙来了。”</p><p class="ql-block">“嘘”</p><p class="ql-block">大家一拥而上,对着刚翻进墙来的黑影就是一顿暴打。另有几个贼人趁机爬进墙来,他们抢下同伴,三绕两绕居然绕到庄主住的堂屋去了。</p><p class="ql-block">“我的天呐,这帮贼们,一定要捉住他们,千万不能让他们伤害到老爷和夫人。”于栓子说着追着贼人去了庄主住的堂屋,吴月娇紧随其后,唯恐贼人伤及到父母性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于栓子拼命和贼人搏斗,贼人头目手持王八盒子枪,照着大伙啪啪就是两枪,大伙吓的四散奔逃,两个贼人持枪把门,几个贼人趁机冲进庄主的房间一通搜罗,他们拿走一些贵重物品,又把夫人梳妆台上的首饰一扫而光,然后他们一边打枪,一边逃出了庄子。于栓子和月娇拼命追赶,追到芦苇荡边上,眼见着贼人消失在芦苇荡里。忽然,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黑枪,照着栓子后背就是一枪,于栓子应声倒地。吴月娇大惊,她抱着于栓子大声呼喊:“栓子哥,栓子哥,你醒醒,你醒醒,醒醒啊!”于栓子用力推开吴月娇,他断断续续地说:“阿娇,危险,别让贼人伤着,快回庄子。”头一歪,就不省人事了。长工们赶过来拉着吴月娇往回走,吴月娇声嘶力竭地喊:“不!我不走,我要和栓子哥在一起!”众人那肯听她说话,连拽带拉把吴月娇拖回了庄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天亮了,南大平原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早起拾粪老人在野地里看到一堆血迹并捡到一只鞋子。有人把鞋子拿给吴月娇看,吴月娇一眼就认出是于栓子的的鞋子,那鞋子是吴月娇跟吴妈学着给于栓子做的。吴月娇抱着鞋子嚎啕大哭,她派人出去找栓子,哪里还有栓子的影子?有人说在芦苇荡里看到一块碎衣片和一些血迹,大抵于栓子被野狗啃光了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庄主低沉着脸,他看着于栓子的鞋子沉思了良久说道:“这事没有这么简单,栓子是怎样得到贼人的消息?贼人又是怎样准确无误到达我的房间?贼人得手后撤退为什这么顺利?不对,不对,这里有疑问,贼人在有庄子里有内应才对,而栓子应该就是他们的内应。”</p><p class="ql-block">“不,不,怎么会?栓子哥会是贼人的内应?明明是栓子哥带领大伙与贼人搏斗,才减少了我们家的损失,怎能说他是内应呢。”吴月娇泪眼婆娑,不置可否地看着父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怎么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想来栓子这个贼子,已经逃脱了。娇儿,别傻了!像于栓子和他父亲这种低贱之人,还想攀附我们家,贪图我们家的钱财,这泼天富贵他们也配?这种人早就该抽地封门,赶出庄子去。是我们一再迁就,才酿成今日之祸。”吴庄主还在气头上,他安慰女儿,又给老婆使了个眼色。</p><p class="ql-block">吴夫人赶紧过来抱着女儿说:“我的娇儿啊,你可真傻,他明明看中了我们的家产,怕你父亲不答应亲事,又勾结贼人来抢夺咱们的钱财,见事情败露了,就金蝉脱壳逃走了。这样的人,怎配做我们家的女婿?”吴月娇心里痛苦不堪,父母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她抱着栓子的鞋子,要去外面找栓子,她要当面问栓子到底怎么一回事,要是栓子真的不在了,她也不想活了……</p> <p class="ql-block">五、议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晚秋。南大平原上空旷萧瑟,西风漫卷着扬起满天尘土。不怎么耀眼的太阳光辉,落在越冬的冬小麦上。这时候,城南庄没落地主张老头像田鼠一样趴在田里用手扒着麦苗,今年土壤墒情不错,麦苗出的齐整,分蘖率高。张老头满意地抬起头来,深邃的眸子里略过一丝难以察觉喜悦。他从麦地上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又把放在地头鼓鼓囊囊的褡裢背在肩上,这才朝着儿子的老师付秀才家走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张老头和付秀才见面寒暄了一番,付秀才招呼客人落座。二人一边喝茶,一边聊起张志宇来。付秀才对自己的学生大加赞赏,说张志宇是个百年不遇的奇才,也就是现在不科举了,要是在以前,起码也能中个进士。他夸自己的学生刻苦,聪明,悟性高,假以时日,定成大器。谈及付秀才为张吴两家保的媒,张老头把话引入了正题。只见张老头从背后褡裢的一端拿出一个小酒坛子,又从褡裢另一端掏出一大包类似油炸豆腐的菜肴,张老头咂咂手上的油脂,小心翼翼地开启酒塞,一股浓烈醇香的高粱烧酒味道扑面而来。付秀才见状,赶紧拿来两个酒盅,张老头把酒斟满,两个人默契地对饮起来。张老头抿了一口高粱烧酒说道:“先生,您尝一口小老儿贱内做的香煎肉豆腐,豆腐内里还有肉馅呢,听贱内说早年间小老儿贱内娘家的一个叔父凭此手艺给知府大人家当过厨子,后来这手艺就传给了贱内。来,您再吃一块。先生,小老儿早想来看你了,只因忙着秋收秋种,一直没挪出空来,小老儿想问一问先生,志宇和吴家小姐的婚事,虽说是吴庄主夫妇已应允下来,但毕竟没正式下聘,先生要是有空闲,可否与吴庄主商量商量下聘的事宜,也请吴庄主放宽心,小老儿竭尽所能,不会让吴庄主丢失了面子。”</p><p class="ql-block">“张老先生放心,吴庄主是老朽的挚友,他曾对老朽说起过令郎。吴庄主看好令郎的人品学识,又知你祖上曾富甲一方,才同意这门亲事,何况吴家家财万贯,只有月娇这么一个女儿,将来家产还不得便宜了令郎?”付秀才吃着张老头的香煎肉豆腐,喝着张老头的高粱烧酒,又说起当初吴庄主偶遇张志宇的那一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实,张老头对南吴庄秋夜里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他偷偷打听过,知道那于家那小子生死不明,也知道吴月娇其人,但他不在意给儿子娶个大脚嫚子,也不嫌弃月娇一口黄牙,不过他怕万一哪一天吴月娇那个穷鬼相好活着回来,吴月娇要是嫁给了那小子,他费心扒拉地谋划,他的发财梦岂不要泡汤?张老头怕夜长梦多,催促着媒人去吴家游说,让儿子和于家小姐尽快成亲。付秀才满腹经纶,哪里知道张老头肚子里的小鬼,他满口答应抽空去一趟南吴庄,找吴庄主商量,两家择吉日过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说实话,早年间付秀才时常与吴吉善会面,月娇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付秀才家道中落,与吴家善的交往也就少了。后来付秀才开办私塾,吴吉善因故来过付家村,二人友情重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都说女大十八变,几年不见月娇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这不付秀才刚刚在南吴庄围子门口见到吴月娇,愣是没认出来。付秀才让下人通报,吴庄主亲自到大门口迎接老友,两个寒暄着一同进了客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庄主这些日子让吴月娇闹腾的心烦不已,吴月娇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父母不知道苦口婆心劝她多少遍,她就是听不进去。她偷偷去找于栓子的父母,于家一家几口被赶出庄子,就住在庄子外面的破草棚子里。于母病的奄奄一息,于父守在身边直掉眼泪,几个孩子出去要饭了,吴月娇拿出钱来,让于父去抓药,看着于母喝完药睡下了,吴月娇悄悄问于父:“栓子有消息吗?你到底见到过他没有?我找遍了附近的沟沟坎坎,连他影子也没有见到。”</p><p class="ql-block">“小姐,不要问了,我也到处找栓子,可就是找不到啊!栓子,我的儿啊,你到底是死是活?为什么还要被说成贼人,为什么我们要被抽地封门?”于父泣不成声,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坏人,更不相信儿子不在了。吴月娇心里难过,她安慰老人,她会把栓子找回来的。她给老人找了住处,把老人安顿了下来,又命人送来粮食和其他生活用品,她对两位老人说,只要有她在,就不会不管老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友来访,吴庄主烦乱的心绪得到暂时缓解。吴夫人亲自烹茶,吴庄主一边给老友斟茶一边问道:“付兄近来可好?是哪阵风把付兄给吹来了?”</p><p class="ql-block">“吴老弟,愚兄有一事相问,冒昧来访,打扰了。”付秀才说着,拱手作揖。</p><p class="ql-block">“付兄是人师,教书育人,桃李天下。不知付兄有什么事情要问?”吴庄主在付秀才面前说话时装腔作势,文文邹邹的。</p><p class="ql-block">“哈哈哈,我们兄弟之见说话不用这么端着吧?”付秀才呷了一口茶,笑着说道。</p><p class="ql-block">“那是,那是。老夫也觉得不自在,只在装腔作势,唯恐付兄笑话鄙人粗鄙不堪。”吴庄主直言不讳地说着,又去给老友斟茶。</p><p class="ql-block">“哈哈哈!”</p><p class="ql-block">“哈哈哈!”</p><p class="ql-block">二人相视一笑,付秀才趁机切入正题:“老弟啊,为兄这次来还是张吴两家联姻的事情。眼见着快入冬了,张家已经来催我了,虽然你口头答应了这门亲事,但毕竟没有过礼,张家说这阵子不忙,该选个好日子下聘了,让我来找你商量商量,给两个孩子把事办了吧。”</p><p class="ql-block">“嗯,这种事女方不好主动,既然张家开口,那就选个好日子吧。”吴庄主巴不得马上让女儿出嫁,这阵子,庄里庄外的闲言闲语不少,很多人对栓子的生死质疑,吴月娇走在大街上,背后总有人指指点点。吴庄主也怕这些闲话传到城南庄去,就立刻应承下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月娇从围子门回到家里,她看到家里有客人,她见客人面熟,过去跟客人问了声好,转身要回自己住处。</p><p class="ql-block">“娇儿,这是你付伯父,也是你和张公子的媒人,你付伯父是来商量你和张公子的婚事,你付伯父回去就给你们看个好日子,让你们俩早日成亲,吾家要有喜事了,哈哈哈!”吴庄主开怀大笑,直言不讳地对女儿说。</p><p class="ql-block">“什么?成什么亲,告诉你父亲,女儿非栓子哥不嫁!栓子哥的尸首没有找到,说不定他还活着呢,女儿要等栓子哥回来,张家的亲事,谁应允的谁嫁!”吴月娇说着,不顾客人在场,夺门而去。</p><p class="ql-block">“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付秀才一肚子学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p><p class="ql-block">“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吴庄主沮丧着个脸把秋夜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p><p class="ql-block">“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也难怪令爱对此事不满,她和栓子有过恋情,不过就算栓子没有死,还不知道他何年何月回来,那岂不把令爱终身耽误了吗?我们还是好好合计合计,看这个事情怎么解决,毕竟张家还不知道令爱和栓子这段过往。老弟啊,你放心吧,为兄我自有分寸。”付秀才不愧是吴庄主好友,看来他是站在吴庄主一边的。不过付秀才对吴庄主又说:“你还是劝劝令爱,张家那小子真的不错,别等着花轿来了,再出什么幺蛾子。”</p><p class="ql-block">“是啊,我也在纠结,能劝最好,要是阿娇实在想不通,我也想好了,我会想个办法看住她,让她老老实实上花轿。洞房花烛,小夫妻见了面,说不定就万事大吉了。”吴庄主一再对付秀才说,为了阿娇的清白,为了吴家的名声,不要对张家张扬阿娇的私事。吴夫人也走上前来,对付秀才频频行礼。付秀才慌忙起身还礼,他满口允诺,不会泄露半点风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待续)</p> <p class="ql-block">六、冲喜成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月娇心里只有栓子,她知道父母骨子里的阶级观念很强,她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但她有权利追求幸福。作为一个民国时代的女性,应该冲破旧思想的束缚,敢于走出封建家庭。这些日子,吴月娇到处找于栓子,有人对她说别傻了,你堂堂一个大小姐怎能嫁给一个卑贱的下人?下人生来命贱,死了也不会有人心疼。于栓子这么多天找不到,应该是死了或被野狗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现在找他还有什么用?有人说于栓子被一行夜行的人给救走了,去向不明。吴月娇很迷茫,她去问栓子父母,把栓子能去的地方找了无数遍,始终没有栓子一丁点消息。一个大活人难道就凭空消失了?她不敢往下想,胸口里堵着一团熊熊烈火。从栓子父母那里回来,吴月娇刚到围子大门口,就有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吴月娇佯装不知,但这不能阻止别人对她的议论。她觉得头重脚轻,头晕目眩,心肝肺都要炸裂了,刚想迈步,一头撞在了围子门的门框上,吴月娇的头被门框撞出了血,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她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看着看着心中的火焰,喷涌而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月娇病倒了,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吴庄主夫妇请来郎中来给女儿诊脉,郎中诊过脉,吴庄主请郎中客厅落座。吴庄主急切地问郎中:“先生,小女的病情如何?”</p><p class="ql-block">“令爱忧思过度,肝火旺盛导致神情恍惚,心力交瘁,每每产生幻觉。所幸你们发现的及时,我已经给她包扎好了伤口,一会儿再给她开几副中药,吃了希望能有所好转。不过,即使令爱病情平稳了,情绪仍不可起伏过大,要好好陪护疏导,想办法让她心情愉悦,心情好了,加上药物的作用,她会慢慢好起来的。”郎中一边说,一边去开药方。</p><p class="ql-block">“先生,什么是幻觉?是不是我的娇儿疯了?能治好吗?我的娇儿吆,你小小年纪要是真得了疯病,哪可怎么好呀,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娘可怎么活呀。都是你爹这个老东西,不随了我娇儿的心愿,要是当初没有那回事,要是让娇儿嫁给于栓子,娇儿能是这个样子?我的娇儿呀,娘的心肝宝贝,你要是有个好歹,娘就不活了。”吴夫人哭哭啼啼,埋怨着丈夫。</p><p class="ql-block">“哭什么,女人家遇事就知道哭。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人生在世,哪有不生病的道理?有病好好治疗不就行了?何况我们家又不是没有钱给娇儿治病,不管花多少钱,一定给娇儿治好就是。一边去,先生还在呢,不要在这里无中生有,胡说八道。”吴庄主斥责夫人,又命人把夫人推了出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月娇现在看谁都像于栓子,她见到年轻的男子就往上扑。庄子里有人在背后说小姐是想汉子想的魔怔了,这病吃药是好不了,除非让栓子活过来或者给小姐冲冲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庄主听了庄子里的闲言闲语,他也在想,娇儿吃了那么多中药都不见效,说不定这辈子就这样了。要是冲喜真有效果,女儿家早晚都要嫁人,何况张家还不知道娇儿疯着,那就干脆给他们成亲吧。他与夫人商量要吴月娇和张家公子尽快成婚,以免夜长梦多。吴夫人随即着手给女儿准备嫁妆,吴庄主亲自登门去找媒人付秀才,付秀才又去找了张老头,三人择定吉日,就这样,一对陌生的男女,顺理成章的入了洞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庄主陪送女儿的嫁妆,实在太丰厚了。吴庄主觉得亏欠了女儿,只有多陪送女儿些嫁妆,让女儿过人上人的日子,他心里才会好受一点。他知道女儿的好姻缘,被他硬生生给毁了,现在后悔已然来不及了。女儿病成这个样子,要是张家发现娶进门的是个疯女人,说不定会把女儿送回吴家的。女儿出嫁前,吴庄主求郎中开了一副秘药,他让夫人亲手煎给女儿吃了,女儿不疯不闹,由丫鬟嫣翠搀扶着安安静静地上了花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张老头眼睛一刻也离不开吴月娇的那些嫁妆。这哪里是给儿子娶媳妇呀,简直是迎回来个财神爷。张老头顾不上其他事情,一整天就盯着儿媳妇一院子的嫁妆,生怕有一点点闪失。晚上客人们走光了,张老头这才屁颠屁颠地关了街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洞房花烛夜,新娘子安静的出奇,张志宇胸配大红花喝的烂醉被人扶进了洞房。他打心眼里讨厌父亲为他安排的婚事,二个大脚片子,一口黄牙的女子即将和自己共度一生,想想就让人恶心。张志宇心目中的妻子,应该是窈窕淑女杨柳婀娜的那种,这才符合他的审美观。他解下身上的大红花,抓起桌上的茶壶对嘴就喝。少顷,又摇摇晃晃地走到吴月娇跟前,他看了吴月娇的红盖头一眼挑衅的说:“你就是长着一双大脚的吴月娇?告诉你,你是我父亲给我娶的媳妇,我本来是不同意的。是父亲要死要活一再坚持,我没办法才娶你。以后想要过太平日子,我们最好是各自安好,互不打扰。”说罢,竟自爬上炕去,呼呼大睡。吴月娇似乎是坐累了,一整天没人跟她说一句话。她喊嫣翠,嫣翠早被家主临时安排到柴房去住下了。没有人照顾她,也没有给她送吃的,她一个人在新房里饿的前胸贴后背,她掀开红盖头,懵懵懂懂地抓起桌上的果子往口里塞,当她看到的躺在身边的张志宇,竟然把他当成了于栓子,她抱着张志宇大声喊着:“栓子哥,栓子哥,你没死啊。你可回来了,可回来了。”她疯狂地去亲吻张志宇,醉酒的张志宇被吴月娇突如其来的热吻吻的心里火烧火燎,他本能地迎合着吴月娇,拼命索取。吴月娇大胆去扯张志宇的衣服,两个人正值青春年少,干柴烈火,欲罢不能,他们相拥着,早已成其了夫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天亮了,吴月娇从沉沦中苏醒过来。她已恢复了从前记忆。吴月娇看着躺在自己身边一丝不挂的张志宇,再看看赤裸着身子的自己,她嚎啕大哭起来。张志宇被吴月娇的哭声惊醒了,他也懵了,他不好意思地对新婚妻子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我喝醉了酒,我伤害你了吧?”</p><p class="ql-block">“天杀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又是谁?”吴月娇恐惧又怯懦地问道,赶紧穿好衣服。</p><p class="ql-block">“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我们两个昨天刚刚拜堂成亲,我是张志宇呀,我真不是故意伤害你的,实在对不起。”张志宇快速穿好衣服,又探头探脑地向房门外面张望。</p><p class="ql-block">“唉,这就是命!说什么都没用,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此时吴月娇心里明白,是父亲趁她神志不清,把她嫁给了张志宇。她心里对父亲充满了仇恨,但事已至此,她不敢声张,也没有主意。张志宇见吴月娇相貌平平,神情飘忽,一说话露出一口黄牙,一双大脚片子跺地咚咚响。张志宇心里这个苦啊,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待续)</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七、省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派去城南庄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告诉吴庄主和吴夫人,听小姐的丫鬟嫣翠说,小姐的疯病竟不治自愈了。小姐再也没哭着闹着找于栓子,小姐和婆家人一样吃着粗茶淡饭,操劳着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活。小姐从不埋怨,也很少说话,姑爷一天到晚铁青着个脸,不是喝的铭铭大醉,就是一头扎进书房里不出来。老家主对儿媳妇投来赞赏的目光,不过老家主让儿媳妇九日回门时,把陪嫁丫鬟带回去。小户人家,家里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口粮,实在是养不起闲人。吴庄主呷了口茶,他和夫人交流了一下眼神,谢天谢地,冲喜可能真的有了效果,不然女儿疯病怎会好的这么快?吴庄主大喜,随即命人杀鸡宰羊,准备女儿和姑爷九日回门省亲的事宜。他要好好款待姑爷,要让亲家尽管放心,房屋田产都是小事,吴家家大业大,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在话下。他传话下去,让下人准备上好的砖瓦木料,寻找能工巧匠,他要在女儿婆家给女儿打造一座气派舒适的宅子,养几个下人又算得了什么?吴夫人还特意准备了一些细软,准备送给亲家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月娇似乎接受了现实,她默默干着家务活,一天到晚手脚不闲地忙碌着来麻痹自己。张志宇从来不主动跟她说话,只有在她把饭菜端到眼前时候,张志宇才敷衍地冲她点点头。张老头对儿子的态度极为不满,他知道儿媳妇是老张家的活财神。儿子对媳妇好一点,儿媳妇那些房屋田产契约,不就很快拿出来了吗?还有儿媳妇娘家那么趁钱,儿媳妇回娘家能不往婆家划拉吗?为此,张老头背后没少数落儿子,他让儿子主动讨好媳妇,夫妇本是一体嘛,讨好自己的媳妇没有人会笑话。张志宇不屑老爹的说辞,他看到吴月娇那一口黄牙就恶心,说他拉不下那个脸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张老头准备了一些自家种的时令果蔬,让儿媳妇回门时候带给父母品尝,又把家里的马车铺上柔软的红毡让儿媳妇和儿子坐着,自己则甩着马鞭亲自送儿媳妇回门。马车刚到南吴庄围子门口,等候多时的吴庄主夫妇迎了上来,张老头跳下马车,两亲家见面作揖,然后手拉着手走进吴家大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回到娘家,吴月娇立刻丢下丈夫和老公爹回了后院,她恢复往日大小姐做派。南吴庄不同于城南庄,不用处处小心谨慎,在这个家里没人敢不听大小姐的管束,没有人敢对大小姐高声说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月娇找来下人吴妈,问她有没有于栓子的消息,吴妈望着吴月娇说:“小姐,你病好了,我真替你高兴,现在你也嫁人了,就不要再找栓子了,栓子是个苦命人,他要是泉下有知,知道小姐病好了,知道小姐这么惦记他,一定会开心的。”</p><p class="ql-block">“吴妈,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我就是放不下栓子哥。吴妈,你知道吗?婆家人对我很好,但我看的出来,他们看中的是我的嫁妆。丈夫对我爱搭不理,我心里惦记栓子哥,对谁也不能说,我真的好苦啊,这下可被我爹妈给害惨了!”</p><p class="ql-block">“小姐,天下父母哪有害自己儿女的?你不要怪老爷和夫人,他们是为你着想,你和姑爷门当户对,虽然姑爷家没有吴家富庶,但姑爷相貌堂堂,博学多才,家里也算得上是村里的富户。小姐嫁过去,一辈子吃穿不愁。”</p><p class="ql-block">“吴妈,你知道我并不在意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只想和栓子哥在一起,可栓子哥到底是死是活?对了吴妈,我生病那些日子,家里有什么事吗?老爷夫人都在干什么?”吴月娇向吴妈询问家里的事,吴妈说她就是个下人,主人家的事,她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能说。吴月娇生气了,她气急败坏地要责打吴妈,吴妈才说出了这样一件事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吴月娇疯癫之时,有一个神秘人曾在南吴庄出现过。吴庄主夫妇亲自接待了那人,那人白天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只有到了晚上才到院子里活动。吴妈去庄主夫妇那里听差曾经见过那人,那人面相凶狠,说话嗓门很粗,吴妈见了他,吓的头也不敢抬就退出去了。吴庄主似乎给了那人好多钱财,并派了马车,目送那人上了车,直到马车绝尘而去。吴庄主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对夫人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瘟神可算是走了,土匪就是土匪,根本不讲什么道义,让他们做点事,三番两次来索取,但愿这次走了,就不再回来了。好在已经阿娇出嫁了,我们也用不着再怕这帮土匪了。于栓子你这个穷鬼,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的女儿岂能嫁给你个穷鬼?你命丢了,活该你倒霉。都是因为你,老子损失了一大笔钱财。”</p><p class="ql-block">“是啊,是啊,还是老爷有办法,安排这么一场好戏,让土匪去除掉于栓子,于栓子到死也不知道让谁给打死的。只是尸首没找到,总是让人有些不踏实。”吴夫人迎合着丈夫口气说道。</p><p class="ql-block">“怕什么?那死鬼就算没被打死,恐怕也早就被野狗吃光了。没听人说只找到一只鞋子吗?对了夫人,那死鬼的鞋子不是在娇儿屋里吗?赶紧让人扔了,死鬼的东西,放在我们家里晦气。派几个人去把那死鬼的父母赶紧赶出庄子,他们留在庄子里,总会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吴庄主说着,催促夫人安排下去。</p><p class="ql-block">“嗯嗯,我这就吩咐下人去做。这一回娇儿和张家公子成了婚,阻碍是不存在了,只是娇儿神志不清和于栓子又有过那么一段,我怕张家知道了会悔婚。”吴夫人谨慎地说道,俗话说小心使得万年船嘛。</p><p class="ql-block">“悔婚?就凭我们家的家产,甭说于栓子已经死了,我们娇儿只是神志不清,就是娇儿傻了瘫了,丰厚的嫁妆也会让张老头闭嘴的。他会当财神爷一样供着我们娇儿,至于他的儿子张志宇,还不得听他爹的,量他也不敢怠慢了娇儿。大不了我们多送他们些田产,对我们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吴庄主成竹在胸,他对张老头想发家的心态,摸得透透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月娇好生恼怒,这些事情根本没有人对她说起过。吴妈在吴家年头长了,免不了去老爷夫人哪里听差,偶尔从老爷和夫人谈话中隐约知道一点点。于栓子是她娘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儿子,同为下人,年轻力壮的于栓子抬抬拿拿的活,没少帮助吴妈。吴妈替于栓子鸣不平,却不敢得罪老爷夫人,她不能丢失在吴家的这份差事,也恐惧什么时候说错话送了性命。如今小姐责难她,吴妈这才把她知道的合盘托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张老头是个没落地主,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吴家三进的宅子和宅子里豪华的布置令他咋舌。酒席宴上,美酒佳肴,吴庄主夫妇盛情款待,张老头借着酒劲对亲家说,他很喜欢这个聪明能干的儿媳妇,他让亲家放一百个心,他要让儿媳妇来管家,要处处以儿媳妇为重心,不让儿媳妇受到一点点委屈。吴庄主听了很受用,也学当年老岳父的样子承诺只要张家肯善待吴月娇,他就给张家盖栋豪宅,并赠予部分田产。这时候姑爷张志宇似有几分薄醉,吴夫人看着姑爷的脸色,赶紧命丫鬟嫣翠扶姑爷到客房休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张志宇醉眼迷离由嫣翠扶着向中院的客房走来,一阵微风扑面,张志宇酒劲上来,刚刚吃下的食物“哗”地吐了一地,嫣翠慌忙打扫张志宇的呕吐物,张志宇丢开嫣翠踉踉跄跄地往前闯,不知不觉来到一个芳香所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月娇的闺房里,一股女儿特有的香息令张志宇不能自已,嫣翠见姑爷闯到小姐闺房里,只好去给他倒水洗脸,谁知张志宇一时性起,竟搂住嫣翠疯狂地亲吻起来,嫣翠被张志宇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的嗷嗷直叫,她挣扎着,叫喊着,向门外跑去。张志宇血往上涌,他全然不顾嫣翠的感受,拽着嫣翠的衣服把她拖回屋里,一把扯开了她的衣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待续)</p> <p class="ql-block">八、裂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月娇心里的恨吆!她去找栓子父母,家里已经空无一人。吴月娇走在大街上,向周边人打听栓子父亲去向,有人告诉她,于栓子母亲已死,父亲和几个儿女吃完吴月娇送来的粮食后,不知所踪。吴月娇强忍着悲愤回到家里,刚到自己的闺房,就看到了这不堪入目的一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凌乱不堪的床榻上,吴月娇新婚丈夫张志宇赤条条大睡,丫鬟嫣翠裹着被单蜷缩在墙角无助地哭泣。嫣翠见小姐回来了,她哭着抱住小姐的腿,吴月娇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个张志宇,要干什么?这是公然挑衅她的底线,这让她的脸往哪放?好在后院少有人来,吴月娇不想让事情扩大化,她关上房门,抄起脸盆,一盆冷水浇在张志宇脸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张志宇被冷水浇了个激灵,他睁开眼睛,眼前的场景他懵了。他只记得酒席上喝了些酒,听了父亲和老岳父的谈话,觉得父亲太没有骨气,为了得到吴家的钱财,一味地谄媚讨好老岳父,让他一个饱读诗书之人情何以堪。尤其老岳父看父亲的眼神,让他觉得他和父亲就像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趴在地上等着接受富人的恩施。他不停地往嘴里灌酒,什么时候轻飘飘来到一个温柔芳香的所在,珠帘轻挑,伊人婀娜,轻纱幔帐,芳香怡人。他看见美丽女子扭动着婀娜的小腰款款深情地向他走来,他欲火焚身,狂揽美人入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张志宇慌乱穿好衣服,他爬下床来,一个劲地对吴月娇说:“阿娇,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真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天呐,我做了什么?”</p><p class="ql-block">“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你把我的丫鬟睡了,在我们九日回门的好日子,在我的闺房里,怎么你想抵赖吗?”吴月娇怒对丈夫,气愤地说道。</p><p class="ql-block">“阿娇,我真不是故意的,一定是嫣翠这个贱人勾引我,对,就是这个贱人勾引我,我是一个志向远大的有志青年,怎么会看上一个下贱的丫鬟。”张志宇为自己辩解,嫣翠哭着爬到吴月娇脚下说:“小姐,你要为我做主,我没脸活了。小姐,你知道这么多年来,嫣翠一直跟着你,从未有过一点点闪失,嫣翠不是轻挑之人,老爷夫人让我送姑爷回来休息,我给姑爷打洗脸水,姑爷硬把我拖上床榻,我不从,姑爷就狠狠地打我,我可没脸再活了!”嫣翠说着,冲着桌子角撞了过去。吴月娇想去阻拦,已经来不及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嫣翠的额头,被桌子角磕了一个很深的口子,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她昏迷不醒,吴月娇和张志宇慌了手脚,他们赶紧把嫣翠移到自己的房间里,又请来郎中为她医治,所幸嫣翠受的是外伤,郎中给嫣翠包扎了伤口,嘱咐吴月娇按时给病人换药,以防伤口感染。等病人醒来,应该就没事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说起来嫣翠比吴月娇小了三岁,嫣翠是吴月娇姥姥家下人的女儿,吴月娇从小在姥姥家住,小嫣翠整天跟在月娇背后小姐小姐的叫着,长大后吴月娇回了南吴庄,就把嫣翠也带了回来。嫣翠长得温婉可人,给吴月娇当了伴读,她为人小心谨慎,处处为小姐着想,不然母亲不会让她做陪嫁丫鬟的。嫣翠的遭遇让吴月娇气愤不已,她要严惩施暴人,可施暴人偏偏是自己的丈夫。要是让丑事暴露于天下,张吴两家的颜面往哪里放?不惩罚施暴者,对嫣翠,对吴月娇都是极大的侮辱。想想心里就像吃了个苍蝇,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吴月娇陷入两难境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事情还是传到了长辈们的耳朵里。张老头羞愧难当,不知该对亲家说些什么,他用鞋底子狠狠抽打儿子,张志宇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张老头打累了,无地自容地对吴庄主夫妇说:“亲家,事情已经这样了,是我教子无方,我没有脸面对亲家。这件事情,亲家看着怎么办都行。唉!”</p><p class="ql-block">“唉!没想到我们家会出这样的事。说来也是我治家无方,管束下人不当。下人不懂事,即使主人有什么不当之处,下人应该及时避让,看来这丫头不安分呐!不过,姑爷应当好好反省反省,两家既然结了秦晋之好,姑爷就应该给娇儿一个交代,别让娇儿寒了心。我们两家不能因为了这件事,伤了和气不是?”吴庄主低沉着脸,沉着老练地分析。</p><p class="ql-block">“那是,那是,多谢岳父谅解。都怪小胥贪杯,醉酒中把丫鬟误认是阿娇,是那下贱的丫鬟勾引于我,小胥才着了此道。小胥保证,以后饮酒有度,以免酒后乱性,让别有用心之人有机可成。”张志宇迎合着老岳父口吻,把事情推的一干二净。</p><p class="ql-block">吴月娇气愤地说:“谁下贱,谁知道。不要把自己做下的恶,推在别人身上。嫣翠和我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我不会因为作恶人是我新婚丈夫,就偏袒他。”</p><p class="ql-block">“娇儿,你怎能说自己丈夫是恶人?好歹你们是夫妻,应该同心同德。娘知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但我们和志宇毕竟是一家人,不要为了一个丫鬟,伤了夫妻感情。让志宇给你下个保证,今后不再犯这样的错误,给他一个机会吧!”吴夫人抱着女儿,给姑爷丢了个眼色。</p><p class="ql-block">“阿娇,我的好阿娇,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改了还不行吗?我把丫鬟当成了你,是我不对,我的好阿娇,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会好好报答你,报答岳父岳母,你就原谅我吧!”张志宇有错在先,此时不得不顺坡下驴向阿娇低头,他爬向吴月娇,两手摇晃着吴月娇的膝盖声泪俱下地说道。</p><p class="ql-block">“那这事怎么办?嫣翠虽然是个丫鬟,但我视她为亲人,你把她糟蹋了,让我怎么面对人她,面对她家人?看来我们只能尽力让她过的开心,好好补偿她了。”吴月娇看透了世道的黑暗,但她仍然愿意相信张志宇说的是肺腑之言,毕竟他们已经是夫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张老头拉着儿子忐忑不安地回了城南庄,吴庄主让张志宇回去冷静冷静,省得吴月娇看着他就来气。吴月娇没法跟嫣翠父母交代,她耐心宽慰嫣翠,给她在后院僻静处另外安排住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夫人最近老是恶心呕吐,像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月娇见母亲抱恙,请来郎中为母亲诊脉,谁知郎中一搭脉,竟然是喜脉,吴夫人已有孕三月。吴夫人不敢相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郎中一再说不会出错的,就是喜脉,而且是个男胎。吴夫人喜极而泣,这么多年来,她在丈夫跟前一直抬不起头来,丈夫每每要讨小老婆,吴夫人总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老父亲也时刻关注女儿女婿的一举一动,时不时就送东西,陪笑脸,还要宽慰心灵受创的掌上明珠。老父亲请来郎中为女儿治病,药渣子堆成了山,天可怜见,这一回老蚌怀珠,终于要扬眉吐气了。吴月娇替母亲高兴,母亲这么多年来是怎样过来的,她比谁都清楚。父亲的冷酷薄情,比这深宅大院更让人觉得深不可测。吴庄主此时格外体贴夫人,他吩咐身边的下人,要好好照顾夫人,夫人有什么需求都要满足。他让夫人好好养胎,山珍海味尽管吃,其他什么也不要管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待续)</p> <p class="ql-block">作者个人生活点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