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产队长

锦德里达

时光易逝，不觉步入古稀之年，回忆五十年前的往事，恍如隔世。每当提起知青岁月，那些艰辛、困苦、愚昧、荒唐的往事顷刻充溢脑海……，今天叙述的主角乃是我的生产队长。

当年告别黑土地，我“投亲靠友”空降南方某城市郊，再次插队落户偏僻的山区小村庄。小村顺着山沟，沿着山脚地形，一簇高低不规则的南方瓦房。生产队二三十户农家，总共才四五十男女劳动力，与外界鲜有往来。初来乍到，我好生诧异，为啥这山里人大都情绪低落，时间久了才慢慢了解到：原来小小的村庄，曾有两家土改时被划为地主成份、有的是富农成份，有的在历来农村运动中犯过忌，再有的生性谨慎胆怯……，在那政治挂帅的年月，难怪整个村都变得空气沉闷、失精落彩。

队长贫农成份，矮矮个子，身体壮实，长着圆圆的脑瓜，一双眼睛透露出不易察觉的机灵，厚嘴唇上有一条十分显眼的疤痕，似乎给人一种威慑，一位十足的不怕苦不怕惹事的山野村夫。

上班第一天，队长让我扛一把铁锹跟着他上山干活，捣鼓半天才知道，原来生产队需要盖（草灰）房，这天任务是跟他上山扒坟取砖。正处文革时期，我一个二十来岁的城市青年，头脑简单年轻气盛，眼见把一个个坟墓打开，墓穴空空，扒坟掏砖，甚觉新奇。谁知翌年的夏日，收完工，我一身汗水，竟鬼使神差一人在这山下的水库里游泳，回想整个过程稀里糊涂的，最后一番挣扎……差点淹死。当地老农告诉我，这与那次扒坟的晦气有关联，至今细思极恐，不寒而栗！

队长思想主观、好胜心强，无论做啥事，不管有否道理，必须气势上要压倒别人，当意见不一争执不下，猴急惹起火来：“操！俺是共产党员，反对我就是反对共产党！”，一句吆喝掷地有声，气吞山河！所有山里人立马老老实实，乖乖的不敢再吱声，俗语：人可不识字，但一定要识事务、识人头。这就是咱队长的管理手段，满嘴跑火车，带有匪气。

但言之过甚、做事过份，必留后患。有时彼此较劲，明里平静暗里涌动，狗急会跳墙、兔急还会咬人呐！

某夜，一样的漆黑，一样的沉静，山里的夜晚特别长。酣睡中，突然被隔壁队长的急叫声惊醒：“着火喽——快来人啊——着火喽——快来人啊——”，全村人远近都赶来了，好在门前有个大池塘，大伙七手八脚递水猛浇……大火很快被浇灭，房子左侧的披屋（猪圈）只剩冒烟的木架，原来熟睡中的队长被自己的猪叫声惊醒，从而再发现房屋着火……。

虚惊一场，幸亏那夜没有大风，幸亏发现及时惊醒得早，幸亏无大恙，可把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队长吓得不轻，从此以后，举止言行收敛不少。

队里一位慈善的老妈告诉我，咱这位队长现在入党做领导规矩多了，年轻时调皮捣蛋，是个坏料。有一次，田里干完活，他腿脚利索走得快，回家走过两边稻穗摇曳的窄窄田埂时，把自己拉的屎，塗抹在田埂两边的稻穗上。不一会儿，当大伙儿走过这片田埂时，谁也料不到这擦身的稻穗，沾着糞便汚染着每个人的衣裳，当鼻子灵敏的妇女叫起来——你闻我我闻你，叽叽喳喳，恶心、愤怒、猜疑、漫骂……好不热闹。早巳疾步回家的他却躲在暗地里偷着乐！

队长文盲，目不识丁。一日，他参加公社党员干部大会返回，队长挺着胸走来，志满意得好不威风。见到我，指着上衣口袋插着的两支笔自诩道：“这次咱公社各大队小队开大会，这么多人反正互不相识，俺特意口袋插上两支笔，都以为俺是有文化哩！”队长这般得意洋洋的风趣神态，让我忍俊不禁，这年头，反正到处时兴“假、大、空”。

从另一个侧面也可窥视咱队长心理活动，尽管自己从小没读过书，但对文化知识还是十分崇尚的，经常听到他对自己的孩子千叮咛万嘱咐：“冬仔、福仂听好啦，你们爹不读书苦喽，你们要好好学习呵，不然我不客气噢……”。正因如此，日常对我们知青从不严苛，还是比较照顾的。总认为你们不会在小村呆很久，迟早会走出山坞子。

世界繁华如花，花开花谢，岁岁不同；时代更替变迁，精彩纷呈，代代如鸿。“知青岁月”属于我们这一代的特殊符号，它标志着我们曾经付出的宝贵青春年华，也记录了我们经历的太多的荒唐故事。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