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宿舍 五

太阳雨

108宿舍 五

田雨音鼓捣着她可怜的几件破旧衣裤，还是觉得那套绿军装最合身，她比入学时丰润了，前胸隆起得美满而动人，明明白白的一身女人味。宿舍里乱哄哄的，都在为拍毕业照妆扮自己，要穿合身得体的衣服，要把头发梳理整齐，美美的要嘴角上扬，微笑，把师范学校的最后一次美，留在光影里，留在光阴里，是姑娘们在意的事。吴小萍在拍宿舍合影时，要戴毛线兔子帽，大家嫌兔子帽难看，那兔子已经变形得没有样子了，像从砂石坡滚落的一只羔羊，耳朵都摊软了，吴小萍不服气，“耳朵不支棱了，但兔子的故事都支棱着呀！”。

韩雪这几天心情跌宕起伏，先是薛凝寒婉拒了她的爱情，正当她身心严重受虐的时候，她投到〈汾河〉杂志社的一篇小说竟然给发表了。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三年的师范读书时光，就这样随着照相机“嘎喳”的一声响，永久被封存在记忆里了。

永远记着这些名字吧：田雨音、吴小萍、杜蕙兰、韩雪、刘小燕、张青梅、范慧慧……西1排08号宿舍。

　　毕业后两个月的等待很短，我就被分配工作了，是一所村小学，西安小学，虽此西安非彼西安，但还是比李家沟小学、岭南小学洋气得多，霸气得多。我们村在县北，西安村在县东，有一座山要翻越，西安村又在山崖下，下崖得走二十里的“之”字形石板路，站在崖顶，能清晰听到崖下的鸡鸣狗叫，我第一次去学校报到，徒步走了五个小时。

学校是由村东头的一座城隍庙改造而成，石基露出地面很高，走进教室要踏上十几级台阶，小学生打打闹闹，推推搡搡很正常，会不会有学生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下来呢，教室坐北朝南，紧临大街，房顶的一处檐角坍塌了，是刚刚被夏天的雨淋得，泥土和碎瓦片还堆积在墙根，学生的教室和教师的生活间由一堵墙隔开，一道破旧的木门贯通这两个不同的世界。学校原来的一个老民办教师教不动了，辞职了，我来接了他的班。

这些，没有想象的那么差，厨具还齐全，土炕也结实。师范毕业生的分配原则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们农村的孩子，从农村来，回到农村去，算很正常了。

从此，自己就是教师了，要教学生们读书、学习、唱歌、跳舞，自己要一个人挑水、弄柴，一个人吃饭、睡觉。

农村的狗都是散养的，很多，聚而成群。山里的狼、狐狸，饿急了，会冒险到村里找吃的，狗靠嗅觉就知道有狼或狐狸出现了，一只狗吠，一村的狗一起狂吠，单薄的窗户纸挡不了这洪流般的狗叫，好像十几条 二十几条狗齐聚窗下在叫。它们会追逐着从村西头奔涌到东头，再从西头奔回东头，像一支浩浩荡荡的狗的军队杀过来，杀过去。深夜里，除了狗，就是风，我知道，狗是在保护着一村的平安。我翻个身，就又安然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