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華溪民國故事（二）

周先备

巨商传奇江百年

牛华溪出了个江百年，国酒五粮液誉满全球，知道吗？没有江百年就没有五粮液。中国最大的地主刘文彩，一生中唯一做了一件善举，修建了安仁中学，知道吗？没有江百年，四十年代安仁中学建不起来。此话绝非危言耸听，有史可证。今天我就来讲讲江百年的传奇故事。

九十年代，牛华溪骑龙街。

酒城宜宾，五粮液酒厂。

五粮液广告说她有五百年的悠久历史，其实据史料记载，不足百年，史料清清楚楚记载了五粮液的试造过程。

故事从牛华溪说起。咸丰年间，牛华溪打出了高浓度盐井，天下投资人纷纷涌来，牛华溪从几千人的小镇，变成了三万多人的盐业重镇。

江百年的祖父，光绪年间带着江百年的父亲江倬云，从绵阳孝泉来到牛华溪做生意。江父在牛华溪考取了秀才功名，祖父病故后，就在牛华溪教书为生。

江百年1882出生，父亲在他三岁时不幸病故，母亲杜氏独自抚养，七岁入私塾，十四岁时实在无力供养读书，送他到牛华溪万盛山货行当学徒。

万盛山货行先是做粮油竹木生意，生意做大了又做起盐和丝绸生意，生意做到了成都。江百年当了四年学徒，以前学徒只吃饭不拿工钱，老板喊干啥就干啥，干活是报答老板的授技之恩。

江百年很勤快，老板在不在都一样，深得老板喜欢。老板曾考察他，叫他到铜河去买货，故意让买家给他回扣，他把回扣如数交回了老板，更深得老板信任。

四年后出师，老板派他到成都公司做掌柜，他性情豪放出手大方，老板给他的薪津花得精光，用于结交各路生意朋友。江湖上说起江百年，称他是成都秦叔宝。

民国时的拜师习俗，出师后如师傅需要，徒弟要帮师傅几年，但要拿薪水。江百年帮了老板四年，他把万盛行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日进斗金。四年后江百年辞去掌柜职务。

师傅问：“今后有何打算？”江百年说：“按学徒规矩，徒弟不与师傅争生意，我决定离开成都到宜宾谋发展。”

老板心头晓得，徒弟为打理生意，不惜花光了薪津，现在又怕影响师傅生意要远离成都，感动不己，拿出所赚十分之一，赠送给江百年。

一到宜宾，江百年仗着朋友多路子广，啥生意都做。又在五通桥盐业生意场上做过学徒，对盐业行情了如指掌。其时，五通桥的盐主要经宜宾口岸销往川东、云南、贵州，盈利不比省城差。不出几年，江百年在宜宾成了商界老大，富可敌国，被推举为宜宾商业公会会长、宜宾盐业公会会长。

九十年代，牛华溪人市口。

江百年喜欢喝酒，人称江酒仙，求他办事的人都要送酒给他。宜宾酒作坊上百家，他一尝便知出自哪家。

一天，江百年对商界朋友孙望山说：“宜宾风俗，朋友往来喜欢送酒，你给我推荐一家朝房（川话称酒坊为朝房），为我酿造好酒，送朋友脸上有光。”

孙望山说：“市上多纯粮酒（一种粮食酿成），味纯不厚。我家就是开朝房的，请陕帮试制过一种杂粮酒（两种粮以上酿成），味纯且厚。杂粮酒很难把握，后来停了，待我回去问问是否愿意试制。”

江百年问：“配方在否？”孙望山说：“在。”江百年觉得值得一试，当即付200大洋试制金。

可回去一说，孙父怕麻烦，把200大洋转给了“利川永”酒坊。利川永老板邓子均，以前曾在孙家朝房做过20年酿酒师，继续试制乃轻车熟路，此时他生意不景气，无本生意何乐而不为？

开始酿出来的酒尾子带苦，邓子均与江百年商量，请了宜宾名中医孙我山先生，把所用粮食及曲药按中医开处方的办法，或增或减，反复试验，终于酿出了浓香纯厚的白酒。

江百年品尝后非常滿意，酒是江百年出资酿造的，取名自然由江百年命名，当时正逢春暖花开，江百年取酒名“春花”。

春花酒虽然好喝，可邓子均的利川永牌子太小，在宜宾区区无名，除了江百年订制一点，销路一直打不开。邓子均焦头烂额，来请江会长出主意。

江百年沉思良久，眼睛一亮拍大腿道：“嗨，过几天川南税务总办刘文彩四十岁要办生日宴，宜宾政、军、文、商各界巨头，以及各乡乡长都要来朝贺，如能把春花酒摆上宴会桌，影响必大。”

邓子均说：“咋个得行哟，哪个不晓得，刘总办是刘文辉他哥，刘军长那是一方诸侯，刘文彩就是钦差大臣，我一区区小民，如何近得？会长与刘总办虽有些交情，总不能为我掉价当推销贩儿嘛。”

江百年又搓手又抠老壳，良久，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着邓子均耳朵交待，你要如何如何，邓子均听了拍手笑了：“好办法好办法。”

那个时候，江百年与刘文彩交情还不是很深，只是工作交道多，刘文彩比较信任他而已。

刘文辉割据川南，宜宾是川南政治经济中心，于是委任亲哥刘文彩做了川南税务总办。

刘文彩初到宜宾，江百年以会长身份拜会刘总办，说话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钦差大臣，哪知刘文彩开口便说：“久闻江大哥大名，幸会幸会。”江比刘大6岁，向来官场都以官位论尊卑，一声江大哥，喊得江百年感激涕零，甘效犬马之劳。

本来商业公会、盐运公会会长有协助刘总办收税职责，心存感激的江百年，更是鞍前马后，尽心尽责。他业务很精，奸商很难逃税，常常超额完成税收任务。在宜宾，刘文彩最信赖的人就是江会长。

九十年代，牛华溪牛石巴桥咡。

刘文彩的生日宴选在双江酒楼，酒楼地处民国时期最繁华的街道，为了刘文彩的安全，宜宾团练总兵刘东元，派了一个排的士兵把守，不准闲杂人员进出酒楼。

开宴前，刘文彩、江百年、宜宾县长、举人杨会泉，及团练总兵刘东元在休息室摆龙门阵。忽然守卫的排长来报告，说有一酒贩儿，推了一鸡公车酒，自称邓子均，要送寿酒给刘总办。我说堂堂刘总办，哪个要你摊摊酒？那人说酒是江会长出资试制而成，宜宾绝无更好的酒！

刘文彩问江百年：“可有此事？”江百年点头：“确有此事，但能否作寿酒，还须刘总办尝了再说。”刘文彩笑道：“好，让邓老板抱一坛来尝尝。”

邓子均抱着酒坛一步一趋进来。酒坛一开，香飘满楼。刘文彩品了一口，香味直冲脑门，连说好酒好酒！之后众宾客尝了，都说好酒好酒！

团总刘东元武行出身，说话拐不来弯，看了酒坛上的“春花”二字说：“好喝是好喝，就是名字太俗气。”

江百年抱拳解释道：““春花”是我取的，敝人没读几年书，才疏学浅，今天此酒有幸作为刘总办的寿酒，还请刘总办赐名如何？”众人附和，对对对，刘总办赐名。

哈哈哈，刘文彩大笑道：“我斗大的字识不得一筐，不敢献丑，杨举人来取才是。”

扬会泉是前清举人，宜宾文魁，穿件长衫子，戴副挂链子眼镜，白髯飘飘，手摇折扇，听到刘总办点名，趋步上前拱手听命。

杨举人问：“请问邓老板，你的酒是啥子粮食釀造？”邓子均说：“麦子荞子高梁包谷酒米。”屈指一算正好五种粮食，杨举人唰的一声把扇子甩开：“有了！五粮液！五粮者，元料也；液者，玉液琼浆，美酒也。”此言一出，众宾欢呼，都说取得好，雅俗共赏。

刘文彩的生日宴会上，宜宾乡贤们喝了五粮液，都说味道好极了！五粮液一夜走红，名声大振，从此成为宜宾家喻户晓的头号品牌酒。

1953年公私合营，利川永合营成为宜宾国营酒厂，五粮液是该厂的招牌酒。后经五粮液人的不断硏究改进，最终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超过了有500年造酒史的川酒老大泸州老窖，成为继茅台之后的国酒。

九十年代，牛华溪太平桥。

之后几年，江百年凭借非凡的商业头脑，帮刘文彩找了不少钱。开烟馆最赚钱，他帮刘文彩在宜宾建烟馆，宜宾的烟馆全是刘文彩的，仅此一项，不知赚了多少钱！40年代刘文彩回安仁镇大兴土木扩建庄园，大多是那时赚的钱。

刘文彩也帮过江百年，1927年江百年从重庆买百货，裝了一轮船还拖了一大驳船货，不想遇上长江涨大水，轮船驳船一并翻了，一夜之间江百年变成了穷光蛋。

想翻身要很大一笔钱，江百年疏理了一遍商界朋友，除了刘文彩，谁也帮不了他。

江百年来到刘府，欲言又止，欲言又止，脸胀得通红，刘文彩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进门就猜到你来借钱，要多少？”

江百年不好意思，吞吞吐吐说了个数，刘文彩哈哈大笑说：“你是做大生意的，又不是摆摊摊咡的。”江百年这才如实相告，需要多少多少。

刘文彩借了一笔钱，又从自己管事辖的川南银行贷了一笔钱给江百年。江百年真是商界奇才，不出两年便还清了贷款，刘文彩说，“我私人的钱就暂不还了，等你完全恢复了元气再还。”

刘文彩暂不要他还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刘文彩来到宜宾两年后，他们结成了儿女亲家。

原来，刘公馆与江家相隔不过百米，两家走动平繁，一次刘文彩到江家串门，看见江百年四岁的二女江志雯天真可爱，便提出要与自己的儿子刘元华打娃娃亲，刘文元六岁，岁数相当，江当然愿意高攀。于是请人合八字，八字先生说大富大贵命，两家还办了定亲宴。

后来“二刘之战”，刘文辉失利退出川南，川南成了刘湘的地盘，后民国中央政府调停，刘文辉任西康省主席，刘湘任四川省主席。一朝天子一朝臣，刘文彩回了安仁镇，江百年回了牛华溪。

江百年回到牛华溪，凭借以前在成都的人脉，购盐到成都销售，又从成都购百货回乐山，生意虽不及宜宾，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九十年代，巴岩井亚西宿舍区。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江百年一直挂记着与刘文彩打的娃娃亲。那年在成都顾了一辆黄包车，他妆扮成穷教书先生，带了一口旧藤箱，直奔安仁镇。

来到刘氏庄园，刘文彩见老朋友来访高兴得板，当晚设宴招待。

酒过三巡，刘文彩笑道：“江兄是为儿女婚事来的吧。”江百年笑答：“是。但还有一件事，还你的钱。”

“还我啥子钱哟？”刘文彩直抠脑袋想不起。江百年说：“那年船翻，你借钱救了我，该还了。”

刘文彩仰头大笑说，“那点钱算啥子哟，比起你帮我找的钱，九牛一毛，九牛一毛。”江百年说，“我家二丫头就要进你家门了，我不能让女儿今后说不起话！”说话之间，江百年把藤箱打开，里面裝的是银票。话说到这份上，刘文彩只得收下了。

酒足饭饱，俩朋友来到安仁街上，刘文彩指着石板铺就的街道说，这是我修的，又指着戏台说，那是我建的，今后还准备招收川剧学员。又指着大一片空旷的田野说，想建一所中学，只是超出了预算。刘文彩拱手道：“不过，要谢江兄雪中送炭，中学建成有望了。”

之后，刘文彩用江百年还的钱，修建了一所占地125亩的中学，取名文彩中学，解放后更名为安仁中学。

恐怕这是万恶的大地主，一生中唯一值得称赞的善举。当然，江百年的诚信，更值得世人学习。

江百年1953年在五通桥人民医院去逝，享年71岁。

大邑安仁中学古建筑。

附记

前些时，一位喜欢我文章的网友，发了一段1991年摄的牛华溪视频。那个年代很少人有录像机，视频保存凤毛麟角。太喜欢了，问是否同意我截屏作文章配图，他欣然答应，本文牛华溪老照片便出自他的录像，由衷感谢！

攝像未标明地点，我根据记忆标注，不准之处还请读者朋友指出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