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河边舒家渡

徐平

<p class="ql-block">  舒家渡,位于温江西北外约10公里处的杨柳河边。秦汉以来,这一带先后属江原县、汉原县、郫县、万春县和温江县。“舒家渡”之名,相传是因清康熙年间“湖广填四川”时外省移民舒姓家族在此定居而有。清乾隆年间此处建成过河桥,渡口不再使用,舒家渡之地名则留传了下来。舒家渡也是清中期时附近四乡八里中的大场,时名和盛场。清嘉庆《温江县志》载:“和盛场,邑北十五里,即舒家渡场。”据称,清乾嘉年间,有吴、龚两家在此开设盐店,后不断来人在此建房开业,舒家渡街市,即和盛场遂逐渐形成。清晚时,温江设三乡,分别是一甲全集乡、二甲太平乡和三甲维新乡,繁荣至盛的和盛场,也即舒家渡场,为全集乡之首场。和盛,即“和融盛隆”之意。民国五年(1916年)置和盛保,后设和盛镇,民国三十年(1941年)改名为和盛乡。1954年析置舒家渡镇,后来区划几经变更,1981年更名为和盛镇。</p> <h3>▲舒家渡位置示意图</h3></br><h3> <p class="ql-block">  平川旷野,大江萦带,四千多年前,古蜀先民就在这膏腴沃衍之地开拓耕耘。离舒家渡不远的报恩村处发掘出“鱼凫城”遗址,遗址中发掘出了卵石与夯土分层叠砌的城垣,以及屋基、灰坑等,出土了石斧、石锛等石质工具,由此证实了这一带为古蜀鱼凫氏族群在约当虞夏之际的都邑所在地。周围多个古遗址和地名也能给以进一步的佐证,如“柏灌王墓”“鱼凫王墓”“鱼凫王妃墓”“鱼凫桥”“鱼凫村”等。早期古蜀人顺岷江南下,出松茂高原入成都平原的原居地之一就是鱼凫城一带,并在此养精蓄锐后扩张疆域。后来的“三星堆”文明、“金沙”文明与鱼凫氏族原居地间有着直接的和传承的关系。宋人孙松寿曾在观览鱼凫古城址后留诗一首:“野寺依修竹,鱼凫迹半存。高城归野垅,故国霭荒村。古意凭谁问,行人谩苦论。眼前兴废事,烟水又黄昏。”</p> <p class="ql-block">  江河众多,民淳俗厚,明代学者曹学佺曾作诗吟咏温江:“温江离省近,民俗向称饶。处处是流水,时时当度桥。沤麻成白雪,酿酒比红蕉。底事归心发,惊闻估客桡。”几千年里,肥土沃壤的温江一直是适宜人居的佳选之地。清代时,温江被列为成都“上五县——温(江)、郫(县)、崇(宁)、新(繁)、灌(县)”之首,名不虚立。</p> <p class="ql-block">  明末清初,邻近省府成都的温江遭受战乱重创。清顺治十六年(1659年)政府进行户口清查时,整个温江人口数量不足一百。荒芜、苍凉,清光绪《温江县乡土志》中对当时的温江之景象有这样的描写:“榛榛莽莽,如天地初开。”清康熙时期,征召外省移民入户温江,“渐次招徕,人迹所至,烟户递增。城镇田庐,载筑载兴,鸡鸣狗吠,声闻四野。”水丰土沃的舒家渡一带,自然也是移民们选择垦占落户的上选佳地。至清嘉庆时,这里已是人口众多、生意兴隆的乡场。</p> <p class="ql-block">  岷江干流金马河,以及支流干渠江安河、杨柳河过境温江,县域北部可谓是大江灌流首泽之地。杨柳河,亦称杨柳江、温江。历史上岷江各流曾多次变道,分分合合。为避免和减少洪水之灾,清嘉庆年间,温江与双流二县出资出劳,在金马河左岸合修杨武堰(玉石堤),分水导流,“使金马江与杨柳江分流,各循故道”。上世纪五十年代,杨柳河又改在江安河骆家滩起水,后又改在江安河青龙嘴起水。该河流经温江、双流一段为人工改造后的堰河,下游进入新津后在金华镇汇于岷江主流。相当长的时间里,杨柳河不仅承担着广袤地域里的田地灌溉输送水的任务,还承担着北上通至灌县,南下进入温江县城,及至双流、新津以远地区的物资运输任务。民国《温江县志》载:杨柳河“自全集乡西北境至双合桥,流经八十余里,自大船滩以下可行小船,载重五千斤”。舒家渡及其周边农乡古来为富饶之地,适于各类农作物生长,仅所产之各类稻谷(饭谷、酒谷)就有二十多种,其他农副物产也很丰富。借助杨柳河水道,当地的大米、菜油、烟叶,以及其他农副特产等从这里运至外地,外地的食盐、白糖、布匹、药材,以及各类工业品等在这里集散。舒家渡街市繁荣昌盛,水中船只往来不断,岸边灯火夜晚长明。清乾隆年间于舒家渡处跨杨柳河修建了桥,取名“安阜桥”。安阜,即“安定富足”之意。安阜桥为七洞石桥,有四十多米长,由此可见当时的河道很宽。清宣统《温江县乡土志》载:“安阜桥,旧为渡口,名舒家渡,在治西北二十里和盛场,跨杨柳江,乾隆二十五年邑令李天骏建,长十四丈八尺,广一丈二尺,洞七,道光十二年培修,光绪二十八年重建。”安阜桥建成后,杨柳河两岸乡民来往更加方便,陆运渐渐取代船运,此地的物资交易与集散量迅速增加。清乾隆以来,舒家渡场,即和盛场一直是温江重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之一。</p> <h3>▲清嘉庆时期温江河道图</h3></br><h3> <p class="ql-block">▲民国《温江县志》中关于杨柳江的记载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清晚民初,舒家渡街场形成规模。现镇场上有兴盛街、大桐街、烈士街、安阜街、前进街、和正街、和兴街、滨河路、柳河街、建设街、顺广街等多条街道。旧时镇场上还建有火神庙和文武宫,场东外还有始建于明弘治年间的弥陀寺。近二十年来,老街改修改建,面目全非,大致原样保留下来的仅有烈士街、大桐街和兴盛街等几条。老街上的民居建筑多为传统穿逗式木构瓦房,联排比邻,其中很多是“前店后居”格式。很多人家都有后院,穿堂进深很长。镇场上大户宅院不多,旧时的富贵人家主要集中于兴盛街及旁边的小巷里。谈到舒家渡的富贵人家,不能不提到清晚民国时期当地的头面人物陈吉山。</p> <p class="ql-block">  陈吉山,生于清光绪七年(1881年),早年家贫。13岁时,陈吉山随其母去了继父家,以卖油糕为生。16岁时,陈加入袍哥组织。“袍哥”系民间帮会,由清早期的“啯噜子”演进成后来的“哥老会”,四川一地多以“袍哥”称之。陈吉山后来成为舒家渡袍哥组织“和盛公”管事和总管。民国五年(1916年)春,当地多乡民团响应“讨袁护国”号召,组织成立“护国军”,陈吉山集合手下加入了讨袁部队,先后任营长、团长,转战邛崃、大邑、蒲江、新津等地。民国十二年(1923年),陈任温江县团练局局长,后相继任县团务局长、公安局长、县警备司令部副司令、县党务指导委员会委员、县财务委员会委员等职。陈吉山有四子,陈公辅、陈公第、陈公署、陈公爵,都在舒家渡一带担任要职或经商从业,陈公辅任舒家渡乡乡长,陈公第开设“和盛茶社”,陈公署任县银行舒家渡支行经理,陈公爵任乡联防大队长。民国三十年(1940年),舒家渡三个袍哥“公口”(亦称码头)合并成立“和盛永和公社”,陈吉山时任总领。权豪势要,陈家可谓是舒家渡显赫一时的名门望族。1949年,陈吉山病逝。次年初,陈氏四兄弟参与“反共救国军”与新政权对抗,2月末,遭剿灭后陈氏四兄弟被枪决。陈家修建的公馆式宅院,为和盛镇建筑体量最大、工造最为精美的三进式合院建筑。陈公馆大门开在大桐街,现门堂和前院作为名人故居整修一新,对外开放。公馆其他建筑或破败或作他用,其中较完整保留旧时模样的仅公馆后院的“绣楼”。</p> <p class="ql-block">  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川西地区的剿匪战斗,舒家渡及邻近的吴家场一带为主战场之一,为此后来在和盛镇修建了“川西剿匪纪念碑”和“烈士陵园”。1950年2月起,国民党军队的残余力量、潜伏人员与一些地方武装,先后在成都龙潭寺,以及川西新都、温江、华阳、新津、金堂等地发动战事,后被解放军逐渐剿灭。“川西剿匪”即解放军的这次行动。前面提及的陈氏四兄弟就是在剿匪战斗中被抓捕的。“川西剿匪纪念碑”位于原和盛镇中学内,现该处为和盛镇舒家渡社区办公场所,该纪念碑为川西平原唯一的一座剿匪纪念碑。</p> <p class="ql-block">  赶场天里的舒家渡,最热闹的是农贸集市。从东到西,大桐街,还有烈士街两旁摆满摊点,蔬菜瓜果、粮油肉食、日杂用品、菜秧种子,以及各类杂品,让人目不暇接。一些叫卖“打药”(注:“打药”为四川方言中治疗跌打损伤的中药或膏药,也泛指各类传统土法药品;“卖打药”则俗称为走街串巷摆摊卖药)和山货的江湖生意人也混杂其间。街市里,摩肩接踵,拥来攘去,人声鼎沸,不时还有电瓶车和三轮车的喇叭声响,催促着前面的人避让。</p> <p class="ql-block">  在舒家渡老街上,可以看到很多老作坊和店铺,弹棉坊、酒坊、糕点铺等,还有拔火罐的、理发的、修钟表的、缝衣的、修鞋的,真是应有尽有。卤菜店和小饭馆,一家挨着一家,茶馆更是多不胜数。茶馆之多,茶客之众,其场景在四川其他乡镇难以见到。舒家渡的茶馆,生意兴隆,顾客主要是老人。喝茶、打牌、聊天,是很多老人每天的必选活动。隔天的赶场日里,清晨六点过,茶客们就陆续来到了茶馆。一些茶馆的门口或门外露天坝里也会满坐着茶客,一张方桌上往往会摆着十多个茶杯,喝茶的场面很是热闹。喝茶,或坐茶馆,在这里是一种生活方式,也是很多人的生活态度。</p> <p class="ql-block">我的微信公众号《巴蜀文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