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我的老师和兄弟们(二)

武昌古風

一 <p class="ql-block">  涓涓流淌的岁月,象过隙的白驹,真的一个转身,离开大学已经整整四十年了。</p><p class="ql-block"> 四十年,人生最后读书求索的渡口,一所已经走入历史,甚至被人遗忘的大学,哪怕只是一间简陋的教室,一个处于市井街衢中的大杂院,改变人生的节点,总是让人难忘的。</p><p class="ql-block"> 永远记得那个让人迷失的年代,一张抬工表,让我有了一个安身糊口的饭碗,至于喜欢不喜欢这份工作,沒有人在乎你的感受。每天波澜不惊的上班吃饭睡觉,花样年华,没有上学的机会,青春,也在一瞬间拆断了翅膀。原以为象父辈一样,一份工作只到终老,忽然有一天又背起书包,又有了一张安静的课桌,我们除了与知识重逢,与一个变革的时代连接,还邂逅了一个班级的同学兄弟们。</p><p class="ql-block"> 至今记得开学的第一天,班主任杨裕伦老师拿着花名册,轻声细语一个一个同学点名的情景。老师点一个名字,便站起一个同学,或一个微笑,或左右四顾一个点头,算是我们最初的相识。我算是个有心人,开学典礼后,找老师要了一份同学名册,虽然至今已经泛黄,有些时光老去的沧桑,但一本花名冊,却见证了一个成人上学的时代,也把许多绵长的回忆,都留给了一个班级的逐梦人生。</p><p class="ql-block"> 翻开花名册,熟悉带着情感温度的名字,一个个跳入眼帘。项年芳(长港区政府)熊水源(市委办行管局)、舒立坤(市林业局)、廖琼文(团市委)、熊才友(市人事局)、陈海清(市农委)、虞竹隽(杜山乡政府)、郭真明(市民政局)、汪广效(市税务局)、严金城(市税务局)𠹌凡生(市税务局)、艾三明(市文化局)、李华林(鄂城区检察院)、熊植民(市化肥厂)、周炳文(市农机公司)、唐运才(市农机公司)、李运怀(市粮食局)、陈新胜(市商业局)、高发志(市供销社)、胡茂新(市供销社)。</p><p class="ql-block"> 一个崭新的集体,总是要有一个自我管理上传下达的小团队,开学后的几天,杨裕伦老师根据学生的个人履历,推选项年芳、廖琼文、熊才友,组成班委会,项年芳任班长。以后的人生旅途,他们依然是班里的佼佼者。</p><p class="ql-block"> 我与同学们的交集融合,是从同桌开始的。</p><p class="ql-block"> 大概是性格和人生的熏染,我始终有远离尘嚣的习惯,一片树林,我喜欢做林下的灌木,万仞天空,我喜欢做飘移的云彩。</p><p class="ql-block"> 开学后的第二天开始上课,每个人的座位沒有安排,可以随意坐。那天我去得早,望了望不大的教室,脚步沒有丝毫的犹像,我径直坐在了最后一排位置,而且靠着墙。</p><p class="ql-block"> 我的同桌,是郭真明、汪广效,记不清他们那夫是来得晚了,还是相同的癖好,这一坐,耳濡目染,风雨同行,竞相互陪伴了几十年。</p> 二 <p class="ql-block">  同学之间的来来往往,在每一天教室里的相会,在课外的学习切磋中,慢慢熟悉起来。</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时候,学校没有学生宿舍,没有学生食堂,项年芳和虞竹隽,在城里共租了一间屋,在建设街新华书店对面,床铺占踞了大部份空间,逼仄而又昏暗,只有一张斑驳的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的各种书籍,恰好与窗外的阳光交融,让人生出跳过逼仄与围墙的憧憬。</p><p class="ql-block"> 上学前,鄂州刚刚撤鄂城县、鄂城市设立省辖卾州市,在长港地区设置副县级长港区,项年芳任副区长。在学校第一次见面,项辛芳一身军装,笑得阳光一般灿烂,方正峻朗的脸庞,一半,是兵的锐气,另一半,是田野阡陌里锻造出来的淳厚与质朴。</p><p class="ql-block"> 相处的时间长了,我慢慢知道了年芳的人生过往,他老家是杨叶乡,随哥哥迁徙到国营长港农场,十六岁瞒报了年龄,从军到福建连城,三年后返乡,当过民办教师,分场场长,长港区副区长。</p><p class="ql-block"> 我们之间的交往,什么时候因何交集?已经没有任何印象,聊起故乡,应该是我们彼此共情的起点。我的第二故乡在东沟镇六十村,与农场田地阡陌交错,鸡犬之声相闻,地理位置的相互依偎,让友情也一天天萌芽长叶开花。</p><p class="ql-block"> 自此以后,我对年芳的称谓,从同学变成了兄长,和所有同学一样,他的名字叫项哥。</p><p class="ql-block"> 年芳是个学习十分用功的人,每天上课,他几乎都是第一个到教室,整理笔记,温习功课,学习笔记记了一本又一本,他尤其喜欢历史文化,世界通史和中国历史中的重大事件和历史人物,他强闻博记,烂熟于心。</p><p class="ql-block"> 记得是第二个学期,柳树刚刚抽芽,年芳从建设街搬到明塘后路曹家湾的一间农舍里,我们下午常常在一起背概念做作业,临到考试,他邀我住在一起,同桌而食,同床而卧,常常对着星光聊学习,聊往事,然后酣然入梦。</p><p class="ql-block"> 竹隽读书前,毕业于咸宁地区农业中专学校,在红安县工作了几年,调回杜山乡政府。竹隽比我小六岁,爱读书,古今中外的书籍,他用功阅读,且勤于思考,从不显山露水。毕业时,我和虞竹隽、项年芳的毕业论文,由市政府秘书长叶贤恩先生负责指导,以后又因为叶秘书长的拔擢,竹隽调入市政府办公室秘书科,我调入地方志办公室,上班在一个办公大楼,又一同居住在单身宿舍的筒子楼里。以后及至他当市长秘书,当安监局长,我们依然心有灵犀,同气相求。</p><p class="ql-block"> 一个锅盔饼,让我记了许多年,那是我和汪广效之间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刚刚改革开放,人口才开始可以自由流动,大街小巷,也星星点点有了个体餐饮摊点,一条街,有一个做锅盔饼或烤红薯的烤炉,或一个卖稀饭馒头花卷的小吃摊,曾经萧条的小街,便氤氲着热气腾腾的烟火气。碰巧市电大门前,就有一个烤炉,一个河南的年轻小伙子在经营。</p><p class="ql-block"> 早上八点钟,我和汪广效天天相遇在锅盔饼摊前,看看炉膛内壁贴满了锅盔饼,圆形的甜饼,缀满芝麻,长条形的咸饼,刷一层酱油,缀满葱花,在炉火的熏烤中,香气四溢。</p><p class="ql-block"> 大部分时间,我和广效的早餐就是一个锅盔饼,今天,你给我买一个,明天,我又跟你买一个,一个锅盔饼,成了人生相逢的纽带,以后的许多年,他的办公室,几乎反客为主,成了我的栖息地。</p><p class="ql-block"> 郭真明上课,总会迟到几分钟,他是个举重若轻的人,遇到任何事都从容淡定,甚至人生的一副乱牌,总能能打出让人刮目相看的精彩结局。严金城,深藏不露不愠不火的性格,自有不苟且奉承的个性,记得毕业后他在鄂城区地方税务局当局长,雷俊平老师和同学们聚会祝贺,我多点了几个菜,他一-删去,说公家的钱要省着花。李华林,秦岭伏牛山走出来的红二代,父母都是建国前的老革命,他外拙内秀,待人真诚且随和,但在学习上,却是一丝不苟的好学生。</p><p class="ql-block"> 二年的脱产学习,对于有些同学来说,却是个例外,熊植民,舒立坤,李滋斌,他们都是工厂或公司的负责人,企业的经营管理,让他们难以分身,常常上了一二节课,他们才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走进教室,下课了,又骑上自行车,匆匆忙忙回单位上班。他们比我们更辛苦,肩膀上,一边担着学业,一边担着工作,但谁都知道,为了学习和一纸文凭,我们必须赶上最后一趟未班车。</p><p class="ql-block"> 班级的几次集体活动,至今还让人萦怀于心。</p><p class="ql-block"> 第二个学期开学后的三月,花红柳绿,正是踏青的好时节,同学们相邀,一起去西山春游。沿着蜿蜒的山路,大家兴致勃勃谈笑风生,上九曲亭,过西山積翠山门,拜谒古灵泉寺…。中午,在積翠亭边的饭店聚餐,或许是春色宜人壮胸胆,席间杯觥交错,许多人喝得半醺。下山参观防空洞,有人在树丛中就地撒尿,惹出一段风波和笑话。</p><p class="ql-block"> 那次聚会,擅长摄影的艾三明,为大家留下了许多令人回味的珍贵影像。如今重新翻看过往,同学们神态各异,但眼睛里,都透出憧憬与梦想。</p><p class="ql-block"> 两年后的夏天,我们经过了最后一门功课的考试,即将回到各自的单位,大家又一次相约,泛舟江上,去观音阁作为毕业的相聚,也算是各自东西的依依作别。</p><p class="ql-block"> 观音阁,屹立于波涛汹涌的长江之中,始建于元至正三年,一块状若蟠龙的礁石,撑起一栋琼楼玉宇,千百年来挺立潮头,蔚为壮观。</p><p class="ql-block">也正是那一年,观音阁开始接待游客,有舟楫往来。</p><p class="ql-block"> 我住在城里,带上观音阁的中餐,我自然责无旁货。其实所有的打点安排,都是热心快肠的母亲。</p><p class="ql-block"> 上观音阁的那一天,一个晴朗的日子,母亲早早起床,把煤球炉子用柴火点燃了,把平常不舍得吃的菜籽油倒进锅里,将花生米、兰花豆、臭豆腐、小鱼用心炸得酥脆,还有馍头花卷,麻花油条,又一一用纸包好,小心翼翼地装进大竹篮里,竹篮上系上一根红绳,也系上母亲所有的祈愿与祝福。</p><p class="ql-block"> 上午十点钟,同学们在江边汇合,璀璨夺目的阳光,把江水照得波光粼粼。我们乘一叶轻舟,登上观音阁。看大江东去,百舸争流,每个人都站在龙蟠矶上,向着未来,默默许下了未来的心愿。</p><p class="ql-block"> 此时,我的工作调动还悬在半空,市供销社领导要挽留我,叶贤恩秘书长亲自登门找领导协商,还沒有结果。</p><p class="ql-block"> 许多同学和我一样,除了彼此祝福,互道一声珍重,即将走向生活的江湖,都别有一番滋味。</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带了两瓶酒,贵州习酒,平常的日子,十几个人两瓶酒,该是兴欲未尽,但那天饮酒,杯子互相传递了一轮又一轮,依然还剩半杯,我最后饮了一口,索性倒入江中,一酹留给自己,一酹还赠江月。</p><p class="ql-block"> 太阳慢慢西去,穷尽极目,江水与长天一色,我们登舟上岸。</p><p class="ql-block"> 我站在江滩,与同学-一道别,余晖把我的身影拉成一个长长的一字,象绵延漫长的路,笔直伸向远方。</p> 三 <p class="ql-block">  如今四十年的光阴一晃而过,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几次路过喧嚣热闹的古楼街,想走进曾经读书的大杂院,总是走近了又匆匆离开,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因为情怯。</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那个大杂院里的教室,已经杳无踪迹,那个聚满同学们互相攻防抢篮投篮的篮球场,也已随风而去,曾经的鄂州市广播电视大学,与鄂州市职业大学合并,如今变成了鄂州大学,在城南建起了一排排高大时尚的大楼。但这一切,似乎不属于我,嘈杂带着市井气息的那个大杂院,依然是我缅怀一个时代一段读书岁月的记忆起点。</p><p class="ql-block"> 当我想起我的大学,想起我的老师和同学们,我象怀念我的初恋一样,无比怀念那个百废待兴浴火重生的年代,那个让人心潮澎湃急流勇进的年代。青春勃发的日子,当我站在柜台上售卖时光和竹器木器用品的时候,当我在逼仄的仓库里盘点铁器瓷器的时候,我一边读书,一边期盼改变…。一个不可复制载入史册的大时代,我有幸在人生的渡口上,看见了偾礡而出的冉冉晨曦。</p><p class="ql-block"> 我常常想,倘若我我没有赶上这个时代,这趟读书的末班车呢?</p><p class="ql-block"> 一切的答案都攥在上帝手里,但挣扎浮沉的人生剧本,将会演绎另外的情节和结局。</p><p class="ql-block"> 一切皆是命运。</p><p class="ql-block"> 毕业后的许多年,我还是用统计学的方法,概述同学们的生活轨迹,二十一个同学,十三个公务员,其中有六个正处级,四个副处级,三个正科级。阿弥陀佛,在职场里讨生活,虽没有惊天动地的作为,但都懂得脚踏实地洁身自好。其他的同学,有的下海当了老板,有的在企事业单位历经了动荡与嬗变,熊植民作为鄂州化肥厂最后一任厂长,完成了企业的破产和职工安置,为自己也为一个曾经火红的企业,划上了一个圆满又留有遗憾的句号。</p><p class="ql-block"> 四十年来,有项年芳这只领头雁,同学们依然象兄弟一样,相互间来来往往风雨同行,谁有难处,谁有喜事,谁家有婚丧嫁娶,一个电话,同学们不约而同又聚在一起,彼此分享快乐,也共同体味丝丝缕缕的伤感与悲凉…。</p><p class="ql-block"> 不管是春天还是冬天,不管是打雷还是下雨,同学情份象婚姻一样白头到老,也算是情感上的极致。只到现在,许多和我一样的同龄人,说到我们这个班级,依然露出人生有缘的羡慕。</p><p class="ql-block"> 其实,友情的真谛就是彼此包容共情于心,我的同学们,几十年如一日,都在为友情添柴加火。</p><p class="ql-block"> 长长的人生行程,舒立坤、周炳文、陈海清、熊凡生,倏忽间离开了这个世界,“遥知兄弟登高处 ,遍插茱萸少一人”,我依然记得他们的音容笑貌。</p><p class="ql-block"> 江南的初夏,楝花已经散落,杜鹃花正开得灿烂夺目,远黛近山,绿荫匝地一片葱笼。这个梅雨多梦的季节,听西山断续悠远的鹋鸪声,我又想起了我的大学,我的同班兄弟们,沁入心底的,还有李白的《赠汪伦》中的诗句: “李白乘舟将欲行 ,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 ,不及汪伦送我情”。</p><p class="ql-block"> 古往今来, 世界上没有深千尺的桃花潭水,却总有比桃花潭水更深邃更流长的友情。这友情平淡如水素若白绢,但在这个冷膜甚至戴着面具的滾滾的红尘中,也算是一笔温润如玉的人生财富。</p><p class="ql-block"> 一晃眼又是五年,没有与与兄弟们见面了。万里遥望,隔着连绵起伏的山,隔着波涛汹涌的海,甚至隔着辽阔无垠的天空,一瞬间,我突然象孩子昐望过年一样,期待与兄弟们在故乡再次相聚。</p> <p class="ql-block">2024年5月26日于墨尔本古风斋 </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