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消逝的青春

星星

通知同学们好！我在大路，你们在罗马。大路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我的故乡；大路又有无数条，通往你们各自的罗马。老师我已叶落归根，盼望同学们常回家看看。你们的存在，是我人生最大的价值；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光，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和我怀有相同情感的还有你们的师母。她拟订：请同学们于本周六(25号)中午，到我现在所住的小楼、小院坐坐，嗑嗑瓜子、喝喝茶、打打牌。自古以来：学生都得听老师的，老师都得听师母的。接到本通知后，请同学们早早安排好手里的事情，准时到达。我们期待着你们的到来。 这则通知是我于2024年5月22日下午16∶22发布在一个同学群里的通知。这个群的成员中除我外都是我的学生。通知刚发出，同学们便积极相应。那模样就仿佛回到35年前的课堂上，在我提出问题后，他们纷纷举起了小手。今天是践行通知的日子。在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通知内容也已经践行完毕。 这个群名为“食全十美”。顾名思义，这个群还是个“饭圈”，在这里可以享受到丰盛的美味佳肴。孟子曰：食色性也。意思是饮食和男女都是人之本性。凡是人都喜欢吃好吃的，看好看的。食和色都是为了活着，而且活得更好。诚然，同学们建这个饭圈除了享受美食外，还有着更重要的意义。那就是在延续和加深他们在同学阶段建立起的友谊和感情，交流毕业后各自在生活和工作中遭遇和体会。 四年前的某一天早晨，我正在学生刘建成经营的餐馆里津津有味的品尝着美味，身旁忽然传来了激动的声音：“是王老师蛮。”我抬头起头朝声音看去，立刻用挂着面条的油渍渍嘴也激动的说∶“原来是王小兵啊！”。都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中的一大幸事，想不到在家乡遇故知也会如此的激动。好多年不见小兵了，在30多年前，我站在讲台上，小兵就坐在我眼前的第一排。小兵立即拿起手机，在屏幕上好一阵的乱敲，嘴里还不停的喊着∶“同学们，王老师回来了，今天我们聚聚！”小兵还怕同学们听不明白，特别加重了语音∶“就是那个大呆子的王老师。”“王”是个大姓，在教他们的那会，学校里姓王的教师就有十几位之多。不标出经纬度，就不能确定具体的目标。 “呆子”和“老师”本是一对矛盾体，前者代表智商很低，后者代表学问很高。学生能如此和谐的把这对矛盾体结合中一起，足见我不但呆子做得好，而且老师也做得不赖。我这个“呆子”，本来是我父母怕我被阎王爷提前收走而命名(据说所有的呆子和猴子都不在生死簿上)，后来被当地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而大力推广。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大路镇上，大呆子犹如美国的华盛顿、法国的拿破仑、英国的丘吉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既然大家都爱叫，那我也爱听。因为在叫声中，我能听出无比的亲切和亲热，没有一点违和感。 那天晚上在小兵的带领下，我第一次走进了他们饭圈。那晚到场的除我们俩外，还有李济民、许智勇、徐天华、赵睿、马伟红、刘建成、谭志福、徐丹霞、张霞、陶丹等人。其中李济民是我的同事，其他人都是我的学生。智勇、天华在做我学生后又做了我同事，他们二位还是到场其他学生的老师。哈哈，怎么样？瞧我这弯弯绕的，终于把你们给绕糊涂了吧？ 在那次聚会后的不久，便发生了两件令人十分遗憾的事情∶第一件比我小5岁的李济民提前上交了人生的答卷，不再和我们玩了；第二件新冠病毒席卷了整个地球，中国人又象当年打鬼子那样，重新钻进了地道。而这一钻就是三年多的时间！于是这个饭圈也不得不暂时歇菜了。人生无常，第一个遗憾是永远弥补不上了。但第二个遗憾在三年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苏醒后的饭圈又增加了肖红喜、孙荣政、戴旭、李小凡等有生力量，转得比以前更加迅速，更加欢快了。圈友们都在争先恐后的抢着要做东。在5月17日张霞设下的晚宴上，马卫红说∶“眼看杨梅就要成熟了，下个月我邀请大家去高资采摘杨梅，顺便在高资镇上吃个饭。” 马伟红的话音未落，从我身边忽然嗖的站起了一个人。她正是在座学生们的师母。“同学们好，我和王老师有幸参加你们的聚会，分享着你们的快乐。在这种愉快的气氛中，让我们也变得年轻了很多。我们已经参加了你们好几次聚会，我们也想请你们有空到我们的小院里作客。”听了师母的发言，学生们纷纷鼓起掌来。那意思分明就是他们不但答应了，而且还有点期待呢。我仰着脑袋，诧异的看着他们的师母。心想∶“你有这么好的主意，为什么不提前与我分享？”回来后的第二天，我便在群里发布了一则通知。也算是正式邀请同学们来做客吧。 我们邀请同学们来家做客是有足够底气的。因为他们师母的妹妹众乐乐，妹夫小李子夫妇正在我们家中，他们俩都是烹饪大师，都能做出一手的东北好菜。而他们的师母本身又喜欢策划。作为老师我，只需要翘着二郎腿，把架子拉得十足就行。 25日的大清早，我和小李子用完早餐后便立即驱车前往田安经营的鱼池。因为今天的午餐有一味美食还在他的鱼塘中呢。田安的鱼塘坐落在广袤的荒野上。这里本来是村庄和农田，现在布满满了一个个鱼塘。初夏的清晨，空气清新，气候凉爽。在不远处，高铁和高速公路象两条白色的巨龙横卧在眼前，上面来往飞驰着列车和车辆。在两个小时不到时间中，小李子在鱼塘里钓上了10尾，除斤把重的大鲫鱼外，还有一条扁鱼和一条大胖头。满载而归后，小李子立即投入了下一道程序∶烹饪制作。而我照例还是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 第一批到达的是王小兵和张霞两人。我家小院大门前有一棵枇杷树，现在树上挂满了黄灿灿的果实。小兵放下手中的东西，立马走到枇杷树下。看来他对这黄金果还是挺感兴趣的。我妹妹拿来了人字梯，小兵爬上梯子摘下了许多的果子。谭志福是我的邻居，他第二个来到我的小院。说实在的，有福福住在隔壁我心里踏实，就冲他胳膊上那对熊伟的三角肌，让我充满了安全感。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更何况近邻还是自己的学生呢！ 第四个到达的是许智勇。我上面提到过∶智勇不但是我们学生，而且还是今天到场的我其他学生的老师。“王老师，田红妹、徐丹霞、马伟红、戴旭他们四个人也已经到了，我请他们吃了早饭，现在他们正在田红妹家里掼蛋。”第五个到达的是田安。他虽然不在这个群中，但他和这个群里的人是同班同学。故今天早晨我也叫上了他。上次王小兵就把聚会地点安排在田安的庄园里，遗憾的是当时我们正在无锡没有能参加活动。 又过了半个小时，掼蛋的四位同学也来了。小院里的气氛更加热烈了。伟红也跑到枇杷树下摘起了果子。经过他们师母的精心打造，原本破旧不堪的小院已经焕然一新了。凉棚、餐桌、座椅、摇椅、秋千架，一应俱全。绕墙还摆放着盆景花卉，现在正是月季花盛开的时候，一朵朵月季鲜艳夺目。在不锈钢窗门上，挂着一块块充满诗意和哲理的小木牌，更彰显出女主人的品味和对生活的热爱。赵睿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他从扬中办完公事匆匆赶来。他那智慧的大脑袋上，还爬满了晶莹的汗珠。至此，该来的都来了，能来的都来了。徐天华、肖红喜、孙荣政三位因为有事未到，但他们都请了假，我也准了。 我看着围坐在大圆桌周围的学生们。默默的用数字在计算自己的人生。这些优秀的人才都是我的学生啊，原来我平凡的人生，竟也如此的精彩。我一生胸襟坦荡、光明磊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活着；我从不攀附权贵，也从不欺负弱小。我用一辈子去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教书。我认为，教师也不过是一种职业，没什么光荣和伟大。教师和农民，工人一样，也在挣工分养家活口。我看着小院里一张张如花的笑脸，我听着同学们一句句捧腹的笑话，心中充满了快乐。正如我在通知中所说∶同学们，你们的存在，是我人生的最大价值；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光，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叶茂枝繁满树花，风吹大路到罗马。一声召唤全飞回，小院春光装不下。常言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又何况我这区区小院？我和我的学生们在欢乐的气氛中度过了一个美好的中午，终于又到了要分别的时候。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人们常把教师比喻成春蚕和蜡炬，在此我借来李商隐的诗句一用。感谢同学们的到来，感谢他们的师母精心操持，更感谢小李子、众乐乐的倾情付出，为我们精心制作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同学们从我们小院离开后，先来到近在咫尺的福福家，然后再到学校操场上去致青春了。学校还是原来的学校，只是搬迁了地址，连校名也改了。原来的“大路中学”和“大路小学”现在已经合而为一，合并后的新校名为“镇江大路实验学校”。新校区的面积更大，校园更美，各项教学设施也更加先进完备。同学们在宽阔的操场上，彩色的塑胶跑道上，用肢体语言来回顾他们的学生时代。他们用实际行动在致敬他们逝去的青春。 铁打的学校，流水的学生。我也曾是个大路中学的学生。13岁我来到大路中学，在这里度过初中、高中整个中学阶段；大学毕业后，我又回到大路中学来执教，一直干到了退休。象我这样一所学校一辈子的人还实在不多。当同学们在操场上致青春的时候，他们致的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青春，还包括我的青春。想当年，我在操场上参加运动会，就从未让自己参加的项目的冠军旁落过。我很多学生只知道我只是个数学老师，其实我还曾经是个很棒的体育老师呢！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数学原来是体育老师教的，不知道心中要作何感想？ 对学校的感情主要来自于老师和同学。在这所学校里，我也有我敬爱的老师和亲爱的同学。我也经常去看望自己的老师，我也经常和自己的同学们聚会。 在同学们致青春后我也心痒难搔起来，拉着他们的师母去学校篮球场上也致一把青春。然而我的青春实在走得太远了。想当年，立定投篮几乎百发百中，而现在只剩下可怜的50%。就连曾经探囊取物的三步篮，也象小沈阳的苏格兰花裙子跑偏了。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就在我准备结束这篇文章，正愁找不到确当命题时，徐丹霞同学在群里上传了由她制作的“致我们消逝的青春”的短视频。我一拍大腿大叫一声：“致我们消逝的青春”，这不正是我在苦苦寻觅的最好题目吗。谢谢丹霞同学。 昨夜星辰昨夜风，圌山北靠大江东。腹中有字万千个，掌内无银两袖空。敢向豪门眉冷对，不朝权贵背弯躬。平生未做亏心事，一觉醒来夕照红。这首七言律句是我给自己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