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单位的办公楼南边有一个小花园，里面不知何时栽了一棵泡桐树，估计是鸟粪带来的种籽自己长出来的，反正我调过来时就已经婷婷如盖，鹤立鸡群凌驾于一干灌木之上，远远地直对着楼上我办公室的窗口。我在眼睛累了的时候，就把观察它的一举一动当着一种休息，也当作南方被高楼大厦阻隔着家乡的一种遥望。</p> <p class="ql-block"> 暮春，在花园里百花开尽的一个早上，我蓦然发现树梢被一片粉红的祥云笼罩着，原来，泡桐树开花了！远远看过去，满树的枝条上都缀满了风铃般的花朵，刚刚舒展的树叶倒成了点缀。这一树繁花，其实灿烂的的不输于任何一种春天的物种。我虽然隔着很远，还是赶紧打开了窗户，看看能不能闻到它那浓烈的家乡味道。</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老家的村庄里不像现在的杨树一统天下，栽的树种很杂，但是以槐树和泡桐两种乡土树种居多。泡桐叶大如掌，出生时就为了追求阳光，一个劲地往高处钻，下部不蔓不枝，所以树干高大笔直，地方上都称它为“美男树”；老家的沙土地特别适合泡桐生长，很快就能成材换钱，所以又被戏称为“存单树”。我的老家土地因无人耕种，奶奶就在房前屋后栽植了几十棵。</p> <p class="ql-block"> 树干高大，花就开在了空中，人们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别人家都只有几棵，而我家几十棵一起开花，自然蔚为壮观。大人们见怪不怪，香气却把小朋友聚到树林下，纷纷捡起落在地上的花朵，一只手把风铃口攥住不让漏气，另一只巴掌往上一拍，“啪”的一声，花托和花瓣就分开了，把花托放到嘴里轻轻一吮，一股香甜的花蜜就吸到了嘴里。</p> <p class="ql-block"> 泡桐是北方广泛分布的最速生的树种，没有之一。它生长很快，一般五年以上即可成材。但也是生长太快，不可避免地材质不够紧致，太轻太软，在农村无法作为家具的主料。但是它纹理美观，不易变形，导音性能十分优异，自古就是制作琴瑟的首选，历史上著名传说中的古琴如焦尾琴、绕梁琴都是用桐木所制。</p> <p class="ql-block"> 制琴毕竟是小众产业，消化不了太多桐木，但改革开放带来了国际需求改变了桐木的命运。轻质不变形的优点正好符合岛国日本的木屐、佛龛、盒具对木材的要求，山东出现了大量的出口加工企业；再加上木材工业的技术革新，又出现了新型板材——胶合板；昔日的“废材”一下子变成了工厂抢购的“香饽饽”！自然，泡桐树也就成了农家的“小银行”了。</p> <p class="ql-block"> 泡桐树对我家是有恩情的！在那个金钱和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我家碰到的所有的开支困难，都在奶奶的一句“老家的泡桐卖几棵吧！”话音里，轻松就可以解决。爷爷生病住院，在城里买冰箱、买彩电，甚至我和弟弟外出求学，无不是老家几十棵泡桐树循环作出的无私奉献！所有，每年泡桐的花开花落，既是泡桐树自己的盛典，又何不是我们欢欣鼓舞的时刻呢？</p> <p class="ql-block"> 我对泡桐花的关切，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北京出差，听说亦庄有一条以泡桐树作为行道树的街道，现在泡桐花正在盛开，引得无数网红聚集，成为这个季节北京最火的网红“打卡地”。白天没时间，第二天天一亮，就打车赶过去探个究竟。</p> <p class="ql-block"> 下了车，我倒没有了之前的悸动和期待，就像他乡遇故知一样，心情显得平和起来。一棵棵高大笔直的树干，一串串风铃般的花朵，一片片碧绿的树叶，一如儿时老家房前屋后的模样，只不过不停闪烁的红绿灯和车水马龙，多了几分喧闹和嘈杂。几百米的路段，我在簌簌飘落的风铃雨里，一遍又一遍地踌躇……</p> <p class="ql-block"> 北京的桐花和家乡一样，不管花开花落，都是那么淡泊，不事张扬，也算是一个“隐而不显”、“大隐隐于市”的隐士吧！它高挂于高大的乔木之上，使自己离红尘尽量远些。它“繁花飘零两不知”，在一种近乎超然脱俗的宁静中，保持着那份自在、素雅和高贵。其实不管在哪里，在我的眼里它都是春天里最高光的花朵，因为它艳丽的花朵，还孕育着我们心中丰收的希望。</p> <p class="ql-block"> “月下何所有，一树紫桐花。桐花半落时，复道正相思。”它不容世俗之气同化，更不在乎别人的关注和尘世的热闹，不燥不矜，内心充盈而淡定。如果站在树下抬头凝望，不由就把你带进一种柔美的境地，带给你心灵一份纯净、安详。对于我，自然还有一份藏于心底的深深感激……</p> <p class="ql-block"> 所以，每当暮春时节，在它认为合适的时候，它就会如期绽放。静静地、尽情地、笃定地绽放。就在这个季节，在单位的花园如此，在北京亦庄的马路上如此，在家乡的屋前屋后想也如此。</p> <p class="ql-block"> 我下了楼走到花园里，从空中接住一朵飘落的泡桐花，把花托放在嘴里轻轻咀嚼，一股带着花香的甜意沁入心脾，一如儿时的味道，亦是家乡的味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