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此文获“春风魅力奖”</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撰 文:五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美篇号:294341319</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图 片:图二三网络,其余来自相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谨以此文献给天堂的父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哲人说,时间可以淡化一切消抹一切。我父亲离世已有27年,记忆中的他却一直没有淡化没有消抹。每每忆起,还是那么清晰,那么亲切。有爱有痛,永不磨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敬爱的父亲,是你,给了我生命,是你,教育我自强不息,认真细致,友善、仁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57年,父亲被划为右派后下放县砖瓦厂劳改,我们随母亲住在20里外的乡下学校。79年平反后,他住我姐家,直到97年离我们而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记得62年夏天,父亲回家休假。这天中午时分,我正站在乡村小学院坝前看约20米外池塘里几个年轻人玩水,我的手脚也痒痒的,特别想下水去玩,可是又不敢,家教很严,没有大人同意是不能私自下水游泳的。正在这时,突然看见那几个年轻人在水里追逐我家喂养的两只大白鹅,他们悄悄从四面合围,偷袭圆圈中的白鹅,惊得白鹅嘎嘎叫唤,四处奔逃。我一时火起,破口大骂起来。几句脏话刚出口,头顶就挨了重重的一击,立时就鼓起一个硬硬的包,疼得不得了。捂住头转过脸,才看见父亲就在我身后,十分气愤的对我说:“谁教你骂人的!”我语塞,想起平时父亲“与人为善,不要骂人”的教导。这次“触及灵魂”,印象深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在11岁以后,每个月20号都要去父亲那里拿回他一半工资20元。有一次去,父亲变戏法似的从紧攒的手心里拿出油纸包着的几片卤牛肉。说:“今天知道你要来,抽空上街买了几片牛肉。”那是我第一次吃到卤牛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鼻子一酸,差点流下眼泪。要知道那年头我们全家人既内心痛苦又穷得厉害,家里四个孩子在读书,其中大哥在读大学,每月12.5元伙食费。就靠父母两人微薄的工资支撑。母亲每月都得精打细算,一分钱也不能超支;父亲长年重体力劳动改造,五十多岁的人了还骨瘦如柴,营养严重不良。他成为右派前抽纸烟,右派后抽叶子烟,这几年抽的已经是以干苕叶干菜叶为主的“叶子烟”了。可他却奢侈的给我买了几片卤香牛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去世后,我们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他写给商业局的报告,诉说没补工资也没上调受冤屈期间应该上调的工资标准,现在老了,身体状况不好,经济困难,望能给一点补助。结果写好报告后又没有交上去,什么原因?报告的最下边有一行小字:“几十年来给予儿女的太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本想索要一点补助,好歹减少点他们的负担,但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要说,平反昭雪后补发工资、上调工资标准是当时通行的补偿办法,是受害人理应得到的补偿,可父亲和我们都不知道这政策。</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自认是一个文化人。但凡文化人自尊心都很强,“不为五斗米折腰”,虽临时冒出要点补助的想法,结果写好报告又被文化人的自尊给扣了下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一辈子铁骨铮铮,可晚年的骨头却不争气,动不动就骨折。骨折后,父亲疼痛不已,但他从没跟我们说过痛。他叫我替他买点安定片,说是年纪大了,晚上失眠睡不着。服了安定,又发现夜里尿了床。如此多次。我们一直认为“老小老小,老了就变小了”,却从没想到他竟然是因为骨折疼痛难忍,用安定止痛睡觉,以致酣睡尿床。面对误解,他从不申辩,不讲原因,有时还努力地挤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十月四日晚从卧室到客厅和来家的客人说笑摆谈家常(国庆节刚给母亲操办了八十寿辰),坐下去的时候崴了一下,竟又造成髋关节严重骨折,已疼痛甚巨,可他从不呻吟,只整日歪坐在藤椅里。我们多次问及他的腿脚情况,他总是淡淡地说:“没啥,只是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起床也有些费力。”如此而已,并未将彻骨的疼痛表露半分。我们购回些风痛宁、止痛药、安定片之类的药给他止痛。十月二十二日又咳血到医院照片检查,方知还有髋骨骨折。于是劝他住院治疗,可他死活不肯,多次笑笑对我说:“活了八十多了,差不多了。”坚持在家养病。去世后我们才从他的遗字中知道,他不去住院治疗,是割舍不下儿孙绕膝的亲情,更不愿意增加儿女们到医院病床前照顾的负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可是没过几天,他又主动要求去住院了。原来,那几天他咳血日甚一日,我四婶来看他,劝他住院,他摇头说,不去了,八十多了,值了。四婶说,结核是传染人的病,家里有小外孙,就不怕被传染上吗?父亲听了,马上要求住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至十一月六日我出差回来看他,父亲已没精打采,无力无奈地在医院病床上蜷缩成一团,整个人变了个样。我心里不由自主的紧了一下,我知道这是父亲节食(出差回来即听我姐讲他每天只吃很少一点食物)的结果,我问父亲为什么?刚开始他说不饿,追问再三,方笑笑说:吃不下。又追问是不合口味还是什么?多次追问,他才松口:吃多了不好排泄,脚痛不好下床,有时就拉到了床上,太麻烦了。他说:“我知道你们都孝顺,我理解,孝,是孝敬;顺,是顺从、顺意。我八十多了,差不多了,你们要顺从我的意,不要再给我治疗了。”之后,父亲就绝食了,也不再和任何人说一句话一个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一直以为父亲节食乃至绝食是因为觉得“八十多岁,活得够意思了”。其实,他并不是“活得够意思了”,作为一个多情重意的耄耋老人,并不是不想过1949年以来这段难得的相对宁静幸福的日子,并不是不愿享受儿孙绕膝的乐趣。然而,他却可以丢下这么多难得的机会和乐趣,始终为儿女着想,为儿女的生活、工作着想。骨折疼痛不已,他从不呻吟,是不愿意增加儿女们的心理负担;不去住院,是不愿耽误儿女的工作;主动要去住院,是怕结核病传染了小外孙;节食,是为了减少我们护理的麻烦;绝食,是为了子女早日得到解脱……除此,还承受着子女们不理解而给予的种种“好意”和眼神,背负着慢慢衰竭而死的巨大悲痛,不申辩,不言痛,不诉悲戚。只想速死,让我们得到解脱!其心其志,其情其爱,江河难比其博大,日月难夺其光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一直是我崇拜的人。由于家贫,他十二岁就出门在外当学徒,二十多岁起就在四川温江、双流、邛崃、平武、铜梁、剑阁等县任会计,省农业公司任稽核,内江荣华钱庄主持会计勾稽,巴县银行木洞办事处主任。49年回老家,在县手管局(手工业管理局,即后来的工业局、二轻局、商业局的前身)任主办会计。那时没有电脑,计算都用算盘。他耳朵听别人报数或眼睛看账本,两只手同时在两架算盘上拨珠,左右手计算的得数相同,这笔帐就用不着再算。他做的账目又快又好,深得同业敬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他写得一手好字,在劳改二十年后,应该说手已经十分生疏,可他还能用毛笔缮写了五本家谱(五个儿女各一本)。晚年骨折,忍着剧痛,还把我儿子的作文抄在格子本里,十分漂亮。直到今天,我们还保留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骨折以后,叫我儿子把在学校写的作文拿给他看,他很喜欢,总是夸我儿子的作文写得好。完了就用毛笔把一篇篇作文工工整整地抄写在格子稿笺里。在他去世后我看到他用毛笔抄写的一大本作文。最后一篇作文只抄了一半,后面有一段话:“X孙:你作文写得真好,我好想把它缮写完,却不能了。非我所不为也,实无力矣。这篇才一半,还有一篇,装订于已缮者之后,以竟全册留之。”日期是他去世前二十天。这段文字大小不一,已缺失了以前的风采。可以想见,父亲是忍着多大的痛苦才留下这一段绝笔!</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喜欢看书,他把看到的认为有意思的文章或句子细心地用红笔曲线勾画出来,拿来给我看。可惜那时的我没意识到父亲的良苦用心,不但不感谢,还总是埋怨他,心底里自以为是地觉得他拿来给我看的都是些迂腐过时的文字。而父亲不气恼,总是坚持阅读、勾画、送来。父亲走了,我儿子也长大了,出于对儿子的爱,我希望儿子在待人接物上、在生活上、在一切方面都比我做得好,都比我强,于是在书报上看到对自己对儿子道德修养,生活常识等方面有用的文字时,我也画上符号给儿子看。这时我才体会到,父亲拿来的哪里只是一些文字,他不厌其烦、不顾埋怨拿来的是厚重如山的父爱和希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系能人,但时乖命舛,一生坎坷磨难,受尽冤屈和折磨,然为人之道从未泯灭,铭记“不求金玉重重贵,但愿子孙个个贤”之祖训,且时时以此教导我等子孙后代。他对我唯一一次责打,就是因为我骂人,“不贤”。其时正是那个你整我、我整你、友爱泯灭的年代,也是他遭受冤屈,受尽折磨,最不顺心的时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只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及贤惠、贤德是他为人准则。他受了那么多的罪,我从来没有在他口里听到过片言只语的被人折磨受冤屈的经历,连平反昭雪、政治清明、退休之后,他也缄口不提那些整他害他的小人。他被打成右派后,母亲长期不原谅他,埋怨他祸害了孩子们。在他弥留之际,母亲攥住他的手呼喊他时,他费力地转过浑浊的眼珠去看母亲,每次都满含着眼泪,他用艰难的行动,表达了对母亲的谅解,表达了他对一切人、一切事、一切于他不公行为的宽厚和仁慈。正如他的遗嘱绝笔所述:“吾族传至我你,可数已十三代矣,无违法乱纪,奸盗邪淫者。宽以待人,贤德为上,后世子孙教其子时,此为首条,祖德宗风,当共遵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敬爱的父亲,正是有你的言传身教,我才能在人生道路上自强不息一路向前,在友善诚信上努力修为宽以待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春风十里,幸好有你!我敬爱的父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谢谢垂阅!</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