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传奇《范马良独修金山寺》

深水居士

镇江金山寺。

作者王慕农（右一）偕溱潼古寿圣寺方丈心海法师探访洪善堂。

洪善堂存清光绪年间刘庄场盐大使《佛法无边》木刻横匾。

洪善堂方石鼓（图案为麋鹿）。

范马良独修金山寺——《传奇故事》

溱湖深水居主人 王慕农

大明王朝开国之初的那场血腥的权力之争，殃及佛门。特别是谣传建文皇帝可能遁入空门，更使清静的佛门圣地遭遇了令人发指的劫难。可怜那“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江南名刹镇江金山寺也不免是断垣残壁，枯草衰杨，秋风吹过，江涛呜咽，一片凄凉。

话说江北海陵郡治下的里下河水网之中的绿色小镇溱潼的西境却于此时出了一位大善人范马良，范大员外。

这范家原本殷实，有良田千顷，牛羊成群，富甲一方，世代行善，口碑极佳。闾里传言其某年开挖牛汪得一密封之铁函，中藏十八小金人，每个金人身上均有古篆“玉真”二字可辨，只不解其义，遂为世代珍藏。

范马良是现世范家唯一传人。由于父母早亡，也未曾进过学，几年私塾也就胡乱识得一些文字而已。但他的乐善好施却是继承了其老祖宗的衣钵，相比之下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平素不论远近的贫穷人家无力安葬亡亲的，一旦被他得知，即行施舍棺木并赠予丧费。更每当冰天雪地之时命家人四下探访困苦无衣食者，然后夜间将钱百文一串或千文一串视困难情况不等暗中投入贫人蛰居的茅篷草舍内。

岁月就这样流逝着。

这一年时届五月初五。其夜范大员外忽被一梦惊醒。迅即揽衣起床，燃烛开箱。待层层叠叠取出装有小金人之锦盒，双手一掂，便见梦非虚也！十八位金甲之士向他告别之情景竟是那么明明白白，辞别之语又是那么字字分明“吾等往江南一游，大员外可于八月十五到沈万山家中取齐，切记，切记!”便不见踪影，如今锦盒虽在，无奈空空如也。

范马良这一惊非同小可，虽说此乃身外之物，但终觉这世代所藏之宝凭空失去不可思议。心中不免倒了五味瓶不是滋味。经过多少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后，遂决定前往江南访寻一番。

其时已是六月十九，观音大士圣诞。范马良沐浴更衣先行前往溱潼镇上的寿圣寺，到佛祖面前隆重降香，在菩萨面前虔诚祈祷，并暗许心愿，至于许愿内容无人得知，且由他去罢。

江南风光自然与江北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范马良无心激赏。一路车船轿马颠簸而行。好在沈万山并不难打听。随便一问便引来滔滔之语:“嗬，抬头朱洪武，低头沈万三，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半个周庄都是沈家宅子,江南首富嘛。有句俗语便叫做‘沈万山打死了人，拿钱偿命’虽说已传三代，金山银山并未见倒…。”

周庄沈宅。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一派喜气洋洋。不速之客范马良的到来并未引起多大波动。沈家平日进出的形形色色之人家院们早已司空见惯。只不过今日沈大老爷亲自接待多少有点出人意外。沈大老爷平素是从不肯轻易见人的。无奈夜来梦中老祖宗沈万山对其言道:“明日江北有贵人来访。”虽不全信，但总觉神思恍惚，及待家人呈上访客拜帖，打开一看，啊呀呀!“江北”二字一入眼帘便立刻吩咐下去:“有请!有请!”。

然而等到范马良一出现。呸！貌不惊人的土包子一个。什么贵人不贵人？便又端足了豪富的架子，轻瞟一眼言道:“无关紧要之事免开尊口。”分明逐客之意。如此一来,范马良也顾不得许多客套，赶紧把来寻十八金人之事简要说明。

“哈哈,天大的笑话,想我沈家有的是金山银山,谁稀罕你那什么十八个小金人，什么玩意?”不待回话，沈大老爷就又大声吆喝“来人哪,送客!”。范马良便被连推带攘的撵出了沈府大门。

出得门来，范马良是越想越气，怎的沈家空有虚名，竟如此待客无礼？忽又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不是，换个位置假若姓沈的无故到我范家寻宝，又该如何？走着走着，一阵风吹过，便觉得步履阑跚。心头沉重也就罢了，真真作怪,怎么肩头也分外沉重起来?待一步步捱到客栈房中解下身上包袱之时才大吃一惊，原来是背上的包袱重了许多！打开兰花包袱皮便知原本空空的锦盒内发生了变故。赶紧回身关好门窗。待将盒盖一掀，金光耀眼!乖乖,一十八个小金人儿依旧排列齐整!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小金人呀小金人,你们今日去而复返。殊不知哪一日会去而不返呢?”范马良细忖:“这毕竟是飞来横财呀,该当如何是好?”

“噹--”空中传来一声洪亮的钟声。原来夜色已悄然退去，周庄镇上准提庵中开始做早课了。晨钟一下一下撞击着范马良的心房。随着一下一下的撞击,范马良的心头反而渐渐明朗起来，他想到了家乡溱潼镇上那座建于宋代的古寿圣寺破败的禅房,剥落的佛像。他不由自主地念了一句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想开了想透了,也就轻松了。决定趁此秋高气爽先行把江南饱览一番。“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一路行来，不觉早到了润州地界。

镇江金山寺是范马良非常向往的地方。白娘娘、许仙、法海和尚等的美好传说早就深深地印在脑际。正巧时近九月十九观音大士成道之日，一路上只听得传闻今年金山寺水陆道场甚为隆重庄严。如此盛会有缘躬逢,范马良自是加快了游览的步伐。

渡过夹江拾级进得山门,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今日之寺不见传说中的金碧辉煌，连大雄宝殿也成了一堆废墟，只剩得慈恩塔下一圈禅房，也是风雨飘摇。但细观香客还算不少,这恐是因为水陆道场的缘故吧。眼看时近中午，上午的法会已然结束。广场上换了装扮，一地排开一十八张大方桌,只听得人们纷纷嚷道:“开斋饭了”。范马良近前一看，嗬!十八张桌子旁挤满了衣着鲜丽的各色人等，一看便知都不是些普通香客“张大官人”“李员外”“王朝奉”的呼叫声充盈于耳。

这时只听得一位知客僧高声诵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诺大的场子刹时安静下来。“各位施主”那知客僧开言道:“你们都是江南各界名流，今日屈驾光临敝寺赞襄盛会，我谨代表敝寺住持性空长老向各位致以深深的谢意。”边说边双手合什虔诚的弯下腰来:“今聊奉薄酒素餐不成敬意，躬请大家入席。”知客僧言罢。众人便纷纷拣座。“你请!……你先请!”的客套反复上演。好大一会儿，十七张桌子都按部就班坐满。只可怜那张首席桌子中的首席座儿始终无人肯坐。

“沈大官人坐首席当之无愧”！有人大声提议。很快一片赞同。原来可巧的是今日周庄沈大老爷也到了场。“岂敢岂敢”沈大老爷不知怎么也谦恭起来。“鄙人何德何能怎敢造次”?任凭他人怎样捧吹，沈大老爷泰山稳坐，如如不动。似此三推四让，时间可不等人哪。渐渐过了午时，一干大众不免饥肠辘辘，纷纷焦躁起来。知客僧无奈之下请出了方丈老性空。

　　身披大红袈裟白了眉毛的性空长老颤颤巍巍地来到席前，先诵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然后说道:“众位施主竟无一人肯赏光坐首席，定是老衲的罪过。老衲愿行不足，致使今日众位施主忍饥挨饿，请众位施主受老衲一拜——”。

然而在座诸公表情麻木无动于衷。性空长老微叹一声“也罢，开席吧”。“且慢”站立一旁的范马良实在打熬不住。大步上前一把搀住性空长老一边说:“众位,为不使长老失望,在下江北范马良多有得罪了。”遂一屁股不知轻重地坐上了首席。

“哇哇哇”一下子全场炸开了锅，愤怒的叫喊声连成一片，“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藐视我江南无人?!”“好小子，看你逞能！”

这时候的沈大老爷威风凛凛起来了。只见他站起米,双手一挥,高声言道:“诸位莫嚷，且听我言。今日之斋饭本为金山寺重修募捐而设，忽被这江北佬搅了局。休怪我等无情。”转身对性空长老一抱拳:“大和尚，重修之事今日免提,得罪了，我等去也。”“对对对,我等去也！”一时场上更加混乱不堪，恁是性空长老修为极高,也是胸口起伏,口齿乱颤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谁也不肯坐首席，原来是重修金山寺谁也怕当冤大头出大钱、挑重担。此时一旁的范马良气昏了头。心底直呼“罢罢罢,众怒难犯。我一个江北人又何必强出头?”腾地站起来,准备一走了之。一愣神，恍惚中忽觉十八金甲之士一齐对他言道:“主人呀主人,何必与他等一般见识？我等愿为你解今日之危而粉身碎骨。”激凌凌地范马良一下子清醒过来，既对这些所谓江南名士产生鄙意，也谴责自己原先的想法。那种急公好义当仁不让的一贯作风迅速膨胀起来,转身一把拉住性空长老一边深深地拜了下去，诚恳地言道:“长老请放宽心，既然今日是在下搅了募捐大会，当全由在下一人承担，金山寺我一人独修也就是了。”

望着眼前这个五短身材一身土气的江北佬，沈大老爷一边暗忖：怎么我家老祖宗前些时就托梦说是什么贵人，照今日情形看来，其中定有些奥妙。罢罢罢，既然他独修金山寺的大话出口吾辈还不赶快自找台阶？于是沈大老爷又面对大众高声言道:“适才大家都听清楚了，这位江北范马良海口独修金山寺，这天大的功德就让他一人占了吧。不过，此人也太不把我们江南人放在眼中，我提议为了惩罚他，在他今后的修建过程中，我等一概不予合作!”“好好好,沈大老爷说得好!”一叠声地附和起来。此时的范马良神闲气定,双手一抱拳开言掷地有声:“诸位请放心，重修金山寺，我决不使用江南一土一木，一砖一瓦。”

转眼十个春秋过去，金山寺渐渐恢复了她全盛时期的面貌。其间范马良所投入的资金又何止十八个金人儿，所吃辛苦更不必言说。单道一点，范家东庄近千亩良田用于取土烧制砖瓦而被挖成了一片汪洋！就可想而知工程之浩大和艰难。千亩水面竟成为后来溱潼八景之一的“西湖返照”。有诗为证:“范家湖水卧长虹,倒影楼台镜底红，片片去帆风力饱，秋芦似雪映丹枫。”

积劳成疾的范马良躺在金山寺的寮房中，几近奄奄一息。奇怪的是老方丈却下死命令不许小沙弥们供其食物，更不肯给其治病了。好心的小沙弥在范马良弥留之际偷偷喂了些许米汤。曾问范马良究竟有没有遗憾。范马良长叹一声:“别的遗憾没有，只无法实现我对家乡寿圣寺所许之愿了。”

更为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范马良咽气之后，老方丈竟不肯好好将其收敛。反而命令小沙弥用绳子将其尸首捆绑后拉着绕金山寺奔跑，直待绳子断了为止。

小沙弥们眼噙泪水，个个于心不忍，这样的大善人大施主，为了我们金山寺的今天，损了身家性命还要再受如此辱难？遂私下商定只把尸体往房外拉移了一步，便偷偷剪断绳索，然后前去报告长老说绳子已断。

“罢罢罢”长老仰天长叹:“天意如此，怪不得老朽。”遂把前因后果细对沙弥们说开。原来，性空长老乃得道高僧，天眼通天耳顺，能知过去未来之事。“佛经上说得明明白白,像独修金山寺这等大功德来世定为国王。何况范马良前世即与佛有缘，故后来不给治病，不给饭食，是促其早死早投胎，死后将其尸体绕山拉一圈是为立一世国基，尔等不解其意。草草收场，使之难成霸业，天意呀天意。好在他与佛有缘，将来定成正果。他那十八金人身上所书“玉真”二字劫后定当有所昭示……”呜呼，老性空便也于当夜圆寂了。

至于范马良的后世转化为谁，有这样或那样的传说，然笔者以为最为贴切可信的当以闯王李自成为是，明朝末年民不聊生,为拯民于水火，李闯王揭竿而起登高一呼天下响应。义军所向披靡迅速攻下北京城。崇祯皇帝吊死煤山，大明王朝一命呜呼。新兴的大顺王朝本该一统天下，立万世基业，无奈天时地利人和三要素均不为李闯王左右。最终还是撤出北京,不过临撤退前一天仍在武英殿勉强举行了大顺皇帝的登基典礼。湖北九宫山全军覆没后，李闯王便失去了下落。若干年后考古工作者在其山中的古寺内论证了一座佛塔下面安放的骨灰坛上有书“玉真大和尚”的文字及相关文物即为遁入空门的闯王李自成。噫!“李”者十八子是也，印证了十八金人,“玉真”二字是为法名巧合乎?天意乎?

传说归传说，事实是范马良的塑像曾经耸立于金山寺内。家乡溱潼镇溱西读书址村曾有一座据说是用修金山寺所剩砖木搭建的祭祀范马良的神庙“洪善堂”，而今乡民们又在其

遗址重修了《洪善堂》四时香火以资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