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安静的蝴蝶》</p><p class="ql-block">文/撒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与所有故事不多的早晨一样,那是一个简单的夏天。小城西边的英雄山上,火炬树耸立,早上总是一山坡一山坡雾水,在暗红色的花簇上凝结、纠缠,最后在阳光下恋恋不舍地遁形。一些藤萝曲曲折折从火炬树枝头上垂下来。间或有鸟的声音,从藤萝椭圆的叶片的空隙传过来,寂寥、空旷。</p><p class="ql-block"> 我看见那两只蝴蝶的时候,它们正攀附在青藤枝叶叠成的绿墙上。从没有见过那么大又那么美丽的蝴蝶。黑衣黄纹,使它们看上去孤傲高贵,像一对王者,或许它们本身就是蝶王。那一刻我感到吃惊,它们无视我的存在,安静并且从容地伏在夏天的一个清晨,仿佛王者翩翩起舞之后,在自己的御花园小憩。</p><p class="ql-block"> 蝴蝶是从容的,命运通常也是从容的。和它们对视的片刻,我觉得背部有些微微的刺痒疼痛,回头,就看见自己的肩膀上长出一对黑翅膀,“我喜欢你穿黑色嫁衣。”很灿烂的声音,这是多少年以后的声音。人类的声音是人的另一种衍生,马斯洛说人可以实现自我完型,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人的具象还是意象,但我的理解:你不会独自成全你自己,你的声音,你的梦想,你的影子,得到的和得到过的,生命和即将逝去的岁月,甚至和你相伴走过一段泥泞的亲人、友人、仇人、敌人都是你的延伸,你生命的一部分。缺少任何一个,你都称不上是完整形态。</p><p class="ql-block"> 长了翅膀,我就开始像蝴蝶一样翩翩飞舞起来。我飞到了红海岸旁那片古老土地,这时候我是一个正在街上买菜的富商的仆人,结果就在人群中,我看见了死神对我露齿而笑。我落荒而逃。“主人求求您,我看见了死神!”好心的主人借了我一匹快马,让我去麦地那城暂避一时。随后,主人自己上街买菜,又在人群中看见了死神。主人上前质问死神:你为什么要对我家仆人那样险恶地笑,莫非你要不利于他吗?死神的表情非常无辜,他说当时我不过是觉得奇怪,明明今天晚上我要在麦地那城带走他的,他怎么此刻还在麦加逗留呢?</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古老的关于宿命的故事,故事如同绳索一样缚在生命的挣扎与渴望之上。</p><p class="ql-block"> 那个夏日的早上,我竟然在一对有如树叶落在青藤上的蝴蝶面前,想起这样一个故事。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故事也是我的生命的完型,甚至这对相依为命的蝴蝶和这个宁静的夏日早晨都是我的某种完整形态的一部分。</p><p class="ql-block"> 在夏日夜晚的糜费之后,这对蝴蝶退回到亘古宁静的季节深处,留守了它们自然安详的状态。清晨,喧嚣像尘土一样回落,它们静悄悄地伏在远离尘世的树丛上。面对一张因惊讶而茫然失措的面孔,它们蝶翅微微震动,欲言又止。同时,它们似乎又不愿意或不屑于同我诉说。是的,是的,如果我是俗世的另一面沾满尘灰的生灵,怎样豁达的诉说又有什么意义呢?</p><p class="ql-block"> 大仲马曾说,其实世界本没有快乐与痛苦的区别,有的只是一种状态和另一种状态的比较。</p> <p class="ql-block"> 《临界状态》</p><p class="ql-block"> 夜深了,从八楼的窗口望出去,仍然能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按照老家过年的风俗,初五为破五,过了今天,做工的、开店的、走街串巷的就可以开张了。雪在下,路灯透过斑驳疏影,送过来一个微微泛着银色的夜世界。树煞是好看,披挂着银条;人也好看,披挂着风雪。</p><p class="ql-block"> 我几次起来,掀开窗帘,却想不起来要看什么。房子里温暖如春,儿子呼吸均匀,已进入甜美梦乡。我忘记了我是想寻找一汪清水的。雪化了可以变成水,水沉淀过滤后,就可以找到清澈透明冰凉的零界状态。</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想要的。正如弗洛伊德所说的人的三种状态,浮在冰面上的“自觉”,隐藏在水下面的“不觉”,介于两者之间的“可觉”。</p><p class="ql-block"> 自觉的东西,不用去解析,就像那些赶着夜路回家的人,他们知道在夜的深处,有一所挂着红灯笼的房子、一捧热气腾腾的水饺随时会端上桌子,一双温暖的手指随时会掸扫风霜。也仿佛窗外的树,它们晓得它们看到的一切,窗外的路也会记住它们承载的一场又一场雪。</p><p class="ql-block"> 我记起这个大年第一个给我拜年的外乡人,那是一个留在单位没有回家的民工。大年初一的雪下得还要大,民工认真地打扫每一条街道,然后奋力蹬起三轮,把雪运到校门外的田野去。他憨厚的脸上始终踏实真挚地欢笑着,他的小儿子,穿红衣,手里拿鞭炮,擎风车跟在车后面蹦蹦跳跳,小脸儿红扑扑的,也在欢笑。</p><p class="ql-block"> 雪在下,风车在转,民工快乐地向每一个人问好。“过年没有回老家?”,“太远了,攒钱买房子哩。”那是一个就要实现的梦想,也是一个明明白白的梦想,一个让人感到亲切质朴的梦想。</p><p class="ql-block"> 我记起这几个月前受到的一次无端误解,百思不得其解,误会我的人是因为我的一句问候。问候被误解为嘲笑,继而变成龇牙咧嘴的报复。但真正的缘由,还另有潜在它因,说来也是简单的让人发笑。那是藏在零界状态下面的部分。当真正的目的被掩盖的时候,人们举起貌似正义的铁棒,向他们自以为的敌人挥舞一气。</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人这样评价拿破仑的滑铁卢战役,拿破仑本该是胜利之王,但他的征服欲导致了他胜利后无休止的扩张,战败也就是早晚的事情。人们揪出他潜在的欲望,一定会大吃一惊:自幼因个头矮小受到无端欺辱,因欺辱而自卑,因自卑而反抗,因反抗而昌盛起来的征服欲望。</p><p class="ql-block"> 心理学家皮尔斯说:成熟的人是不被童年欲望或本能所驱使的人。其实人的潜意识在光天化日之后,也就缩小为一丁点,无外乎渺小、自卑、贪婪、自私等等。</p><p class="ql-block"> 我掀开窗帘又阖上窗帘。雪素来都是诱惑我的一个活跃因子,我喜欢下雪后空气的清爽洁净,太阳出来,天空湛蓝舒畅地令人窒息,但对雪的迷惑也仅此一点。</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不同,喜欢下雪、堆雪人打雪仗、雪孩子的故事等等,再大一点,就开始迷恋净人妙玉翘着美丽纤巧的兰花指,用存了三年的、春天的、梅花瓣上的雪水,砌茗煮茶的美妙意境。</p><p class="ql-block"> 看洁白的雪花漫天飞舞,总会诗情画意地对那个单纯的世界产生无限向往与迷惑。后来知道了雪在落下来的过程,其实夹杂了许多尘埃,也就觉得雪本身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了。</p><p class="ql-block"> 这多像人们藏在面具之后的潜意识或无意识,那个妙玉的潜意识是什么?那存了三年的雪水会是什么样?妙玉疯掉的原因曹雪芹先生已经交待的清清楚楚,他看到了那冰雪人儿心里最隐秘的部分。少女怀春本不是什么值得说三道四的事情,能够那么认真地爱一个人,使这个形象隔了几百个年代仍然清晰丰满地向我们呈现出一种人性的本真。</p><p class="ql-block"> 我想探究的是,作者这样写这个人物的潜意识是什么?那个年代的集体民众潜意识是什么?</p><p class="ql-block"> 站在窗口,昏黄的街灯打过来阴影。我抚胸心自问,一场雪下面还能埋藏什么?雪化了会留下什么?雪水能不能承载起我的希望,我的恐惧,我的渺小,我的自卑。我记起一位友人留下的话:当世界把风沙兜售给我,我转身继续走我的路。</p><p class="ql-block">(责任编辑:吴佳骏)</p><p class="ql-block">撒容女,祖籍山东莒县,生长于内蒙古,现供职于山东某高校。业余时间喜欢文学创作,诗歌、散文作品散见于《散文诗》《新潮》《桶》《诗先锋年刊》《女子诗歌报年鉴》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