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的理想

清秋

青涩时的我的理想，不同于一个成熟且有志向有抱负之人的理想。有志向之士的理想是远大的，是宏伟的！而如我般青涩时期的小女子，因其天真而好幻想，所以理想也不会是远大的，也不会是宏伟的。一个人的理想是由思想衍生而出的，而青涩时期的我的思想，不稳定，是阶段性的，是“见异思迁”的，就像六月的天，善变！一个善变的人的理想，咋能永恒呢！

我的理想的树立，就好像是一个手里拿着玉米棒子的狗熊，当眼前又出现了新的棒子，它就会毫不犹豫地扔掉手里那个已有的。更有甚者，我的理想有的时候还略带那么一点点滑稽性。



△《鲤鱼跃龙门》



在很小的时候，不夸张地说，应该是在我8虚岁的时候，我就在父母的强制下，经常要无休止地做那些本不该是我那个年龄段的孩子们做的家务。我从蹬着小板凳洗锅刷碗开始，成长到以后的拆洗缝做被褥棉衣、拔褪鸡毛刮鱼鳞、刷房子糊窗户等等一系列大人们才能干得了的家务活。当然了，蒸各种面食（馒头、花卷、包子、花馍、高粱糕、黄糕）、做稠粥、擀各种面条（蒿籽面、绿豆面、白面）、包饺子、炸油糕、炸糕馓子、腌咸菜、晒干菜等等的等等，那些活儿早在我10岁出点头的时候就已妥妥的全部拿下了！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我要做的家务活的内容也在增长。

做家务活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那种琐碎而繁杂的劳动了，并且从中也得到了些许的乐趣，以至于到后来，我竟然做家务做得上了瘾，有时候甚至还觉得做家务也不失为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在得到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们的夸奖之后！

于是，那个时期的我就想，长大之后能做一个保姆也不错，每天主人管吃管喝又管住，多余的心不用操，只需把主人家里那些洗锅刷碗、买菜做饭、收拾房间洗衣服的活做好就可以了，并且每月还能拿工资，这样的好差事何乐而不为呢？

——做保姆，我最早的理想。



△《出淤泥而不染》



我打小就对和穿衣打扮有关的事比较感兴趣，比较上心。在上小学之前，我就已经开始经常用收集来的一些花花绿绿的烟盒纸“打扮人”（老家把用纸做可以让孩子们用来玩过家家的小纸人叫做‘打扮人’)。

小纸人的裤子和上衣，是我用烟盒外面那层带彩色图案的纸做的；黑色的头发、黑色的大辫子以及黑色的皮鞋所用的黑纸，是我把烟盒里面那层可以从边沿撕开的那种两面都是黑灰色的纸，沿着一边轻轻地撕开之后变成的那两张亮晶晶的黑纸做的；纸人的脸是用白色的“连四纸”做的；红嘴呀红蝴蝶结呀之类的，就用烟盒纸带红色图案的那部分做。——看看，我多会“生方”！

父亲一个月抽的那几盒烟的烟盒纸，是远远不够我打扮人用的。有趣的是，当时我年纪虽小，就已经会和小朋友们做交易了——我给小朋友们打扮人，小朋友们送烟盒纸给我，作为给我的报酬。

日后我第二个理想的“成型”，在很大程度上和我童年时期这一“打扮人”的爱好是分不开的。

在我稍大了的时候，我家院子里住了一个会做衣服的嫂子。在那个年代，人们穿衣服基本上都是找会做衣服的裁缝做。所以，裁缝嫂子的家，一天天的人来人往，门庭若市，那些爱美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整天围着嫂子转！人们找她做衣服不但要付工钱给她，还要说一些恭维她的好听话，还会时不时地送些那个年代比较稀罕的瓜果蔬菜、豆子类的。那时候，超乎寻常地热衷于美的我，对那个嫂子那是既羡慕又崇拜，虽然她做出的衣服不怎么合身，更别说时尚了。

耳闻目染裁缝嫂子裁裁剪剪的时日长了，我就心里痒痒，就蠢蠢欲动！我觉得我自己动手做衣服也不会成问题。但做衣服是需要布料的，哪怕是一块粗布，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还是孩子的我，哪有那经济实力去买布料啊。

于是，我就充分发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种不畏困难的精神，经常趁母亲不在家的时候，就像做贼似的，偷偷地把大人们有些时日没穿了的旧衣服，一点一点地拆开，再一剪子一剪子的铰成我自认为一定会很好看的衣服样式。在此档口，免不了还会想象一下自己穿上后那种拉风、那种美得把同龄人甩出几条街的特效！当然，这种自以为是的结果往往是——连能“成衣”的几率也少之又少。为此，我经常会遭到母亲劈头盖脸的严厉训斥。

就在那个时候，长大后我要做个裁缝的理想在一点点地成熟。做了裁缝，我自己想穿什么就做什么。我换着花样地做，换着花样地穿。我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把自己打扮得风风光光的，把自己打扮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做裁缝，我的又一个理想。



△《观鱼潭》



再大了些的时候，受母亲的影响，我也喜欢上了看闲书（那时候除了用来学习的书，其余的人们一律称为闲书）。我读小学时，大形势是以学工学农为主的，学习文化课属于浮皮潦草的事。所以母亲看什么书，我就跟着看，母亲也绝对不反对。

父亲收藏的那些古色的、麻质的线装古代戏曲剧本，是我最早阅读的闲书。名著之类的，最早只走马观花地翻看过《水浒传》和《三国演义》。这两部书是我已故的堂哥不知从哪里借来后又转借给我母亲的。七十年代初，在新华书店工作的表姐偷偷送给母亲的那本竖行繁体字的《红楼梦》（当时还是禁书），是我“堂堂正正”地看的第一本名著。那个年代能看到的书很少，即使能看到，大多数也是缺页少码的。像什么《红岩》《红旗谱》《青春之歌》《苦菜花》《林海雪原》《艳阳天》……包括我翻阅过的《三国演义》《水浒传》，都在我看过的无头无尾缺页少码的书之列。

在到了初中后，已恢复了高考，学习相对来说比较紧张了，父母也就极力反对我看闲书了。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看闲书那种偷偷摸摸的情形，俨然就像一个贼。

因在家不能大明大朗地看闲书，所以放学后只要一走进通向我家的那条小巷子，天气又不是坏到了下雪下雨，我母亲也没有卧病在床，我也不用急着回家给一家人做饭，这时我就会像蜗牛一样，一边往前磨蹭着，一边看着小说，一边还要时不时地回头眊一眼在另一所高中任教的父亲会不会突然在背后出现。在炎热的夏天的午间，眼睛因长时间地在强烈的阳光下盯着书看，往往是，踏进屋门之后，眼前就黑漆漆的一片，啥也看不清，有时候不小心还会被门槛跘那么一下，好大一会才能缓过劲来。晚上睡在大炕上，怀里偷偷地搂着一本闲书，用被子蒙着头，只露出一线能透进一点光的小缝隙，然后佯装自己在睡觉，再然后就借着从被子外面透进来的那么一点微弱的光，悄没声息地一页一页翻着书，直到从被子外面传来“啪嗒”的关灯声。

在学校的时候也是见缝插针地看闲书。上自己不喜欢的课时，就在课本下压一本正在看着的闲书，或者是把闲书包上书皮冒充课本，以此蒙骗老师，防备老师的突然“袭击”！但是，有时候还是因运气不好会被老师发现的。每当此时，最好的结果是书被老师没收。断崖式的坏结果就是——老师会毫不客气地把书撕个粉碎！不过还好，我竟没被老师撕过书。

只为看一本闲书的坎坷和忐忑，那时的我总会强烈地想——等我长大之后，如果能在图书馆做图书管理员那该有多好啊！图书馆那么多书，想看什么就可以去看什么，并且还不用自己掏腰包买。

在我当时那种懵懂的潜意识里，似乎是图书管理员到了图书馆，只管看书，其他的事一概与己无关。我很幼稚地把图书馆想象成了一个——藏有上百上千卷书籍的，不但可供自己阅读，还可使自己享受其间的闲适和宁静的自家的书房！在我那种美好的想象中，只差再在香炉里焚一炷香了！

——做图书管理员，我的第三个理想。



△《松寿常青》



升入初中后，由于遇到了一位好老师，在他的不断强化训练下——每天早自习背范文，背名言警句。课余时间摘抄好文章中的好段落。每隔一周必考一次作文。作文那更是逐字逐句地批改。一个学期过半，我由一个刚升初中时语文摸底考试，一篇作文只写了个开头就没了下文的学生，一步步地“飙升”为写的作文时不时地会被老师给个好评的、老师口中的“眼睛珠子”（老师经常好把他看好的学生说成是他的眼睛珠子）式的好学生。

由于老师给予了好评的鼓励，再加上自己的年少无知，于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想入非非的我，又一次一头扎进了幻想的“深渊”，竟幻想着将来要做一个作家，一个像张爱玲，像三毛，像琼瑶那样漂亮的女作家！

——当作家，我最后的理想。



△《福禄双全》



当然了，在此期间，我的脑子里也翻腾过从事其他职业的想法。但那些想法只是那么一闪而过，没留下什么痕迹，还并没有上升到想以后要去从事它的程度。比如，本家的大奶奶见黄毛丫头时的我窗花剪得好，花绣得好，就对我妈说：“这孩子手这么巧，让她和二李老师（文革时从省城返乡在学校教美术的老师）学画画去吧。”做个画家的念头，在我心里当时也只是那么微起了一瞬间的波澜而已，没形成“气候”。



△《梅雪争春》



后 记

日后，没做成挣工资的保姆，但做了自家的保姆。

拿了北京师范大学继续教育学院“服装设计与制作”毕业证书，实现了做裁缝的理想。

意外地收获了“作家协会”和“美术家协会”的会员证书，但没做出一个作家和画家应有的成绩，充其量也就沾了那么一点边。

四大理想中，惟“图书管理员”的理想彻彻底底地化为了泡影！唯一和图书馆沾边的事是，有图书馆借书证，可随时借书看。哈哈……



△和理想沾边的各种证

文字：清秋

绘画：清秋

音乐：钢琴曲《遇见》

（该文摘自于2017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青涩的记忆〉，现又略作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