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伢子

小军

清晨，罗秀姑从睡梦中被一串电话铃声惊醒，拿起手机一看，是娘家侄儿九伢子打来的。

喂，九伢，这么早打电话什么事呀？

姑姑，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找着女朋友了，安徽的，打算国庆回老家结婚，到时要接您喝喜酒，同时也要费您的心替我主办呀！

好嘞好嘞，罗秀姑兴奋的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自言自语道，哥哥，这回你终于可以暝目了，妹妹我也放心了，说完重重的倏了一口气，好像卸掉了一只沉重的包袱。

二十四年前，罗秀姑的哥哥身患绝症，狠心的老婆在夫病子幼，家庭正需要她顶梁为柱的时候，竟跟着别人跑了，杳无音信，当时九伢子只有四岁，哥哥想来想去自己身边最可靠的亲人就只有这个唯一的妹妹了，于是在临终前将儿子叫到跟前，嘱咐他以后一定要听姑姑的话，九伢子懵懵懂懂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只顾频频点头。

哥哥去世后，罗秀姑承担起九伢子抚养教诲的义务，毕竟与自己的孩子有那么一丝区别，在生活上，无论吃的穿的，都未分彼此，生怕他心中有什么想法。

转眼十多年过去，九伢子已初中毕业，由于成绩一般，没上得了高中便掇学了。罗秀姑的一儿一女比九伢子稍小一点，还在读书，正是经济拮据的时候，天大的打击又压倒在这个中年女人的肩膀上，她丈夫那天去集市买东西，出了车祸，虽说保住了性命，却神志不清，落个终身残废，苦命的罗秀姑雪上加霜，身心俱疲，短短时间，头发白了，人瘦了，身体也垮了，他把十八岁的九伢子叫来，慎重地对他说，侄哎，姑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只懂得干农活赚口饭吃，家中情况，你也清楚，至于以后的路，只有你自己去闯荡了，姑姑希望你脚踏实地，向好处学，如果他日能成家立业，光耀明楣，则也算是我对得住你爸的在天之灵了。

九伢子低着头，没有吱声，十八岁才是刚刚步入社会的年龄，前途一片迷茫，自己真不知何去何从。

也许是出于家庭状况的原因，九伢子从小性格孤僻，他没有朋友，在人海茫茫的闹市里，他一个人鼓足勇气向一些餐馆，酒店，学校食堂，建筑工地等到处问事做，然而人家见他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愣头小伙，怕他事情做不好，都不愿招他，那段时间，记忆犹新，他住过涵洞，睡过车站，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车站旁边一位餐馆老板娘注意到了他的无助，了解情况后，招他到店里洗碗刷盆干杂活，工资每月二千包吃住，虽然低了点，但九伢子很是珍惜这人生的第一份工作，他不嫌累，不怕脏，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深得老板喜欢。

第一个月工资发下后，九伢子自己留五百，另一千五寄给了姑姑，姑姑很是高兴，说是要替他攒着，等日后结婚用，并鼓励他要珍惜眼前，不要这山望见那山高，社会上老是跳来跳去最终混得一地鸡毛的年青人多的是………。

姑姑道理讲了几皮箩，九伢子却没有正儿八经的一句回音，只是“哦哦”地应着。

餐馆的生意不错，九伢子算勤杂工，哪里需要就得帮忙，那天吃饭的顾客特别多，厨师正在做手脚不赢的时候，便吩咐九伢子支起锅灶试着炒几道菜，自己在旁边教他。也许是餐馆呆得久，也许是人各有天聪，不会读书，缺乏情商的他在厨艺工夫上竟一学便会，起锅烧油，调色入味，红红绿绿的菜肴如一道美丽的弧线在锅中翻来覆去打着筋斗，厨师对九伢子翘起了大拇指，老板娘见他如此能干，也慢慢的给他涨了工资。

地处繁华，经营有方，店里生意出奇的好，那天又招来一服务员，安徽的，腼腆朴素的农村姑娘，九伢子虽不爱说话，但在异性面前却充份地展现着自己的本能，每天有事没事总要找妹子说说笑话，逗她开心，“店里面时常充满着快活的空气”。

接下来，接下来的故事尽在意料之中，九伢子与安徽姑娘恋爱了，这一年他二十四岁，在餐馆呆了六年，老板娘看中了九伢子的诚恳踏实，她是过来人，深知婚姻是人生的一场赌注，六年了，她早把这两个年青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因此那天她找姑娘商量，劝她莫犹豫，九伢子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孩，姑娘低着头，殷红的脸颊不时露出甜甜的笑容。

十一国庆不期而至，九伢子的老家，二十年没住人了，虽然装修简陋，但被整理得干干净净，地坪中搭起了喜棚，亲朋好友，地方邻里，以及安徽新娘家来的一些高宾，兴高采烈欢聚一堂。

婚礼台上，主持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华丽的词藻，诗意的描绘，向新郎新娘送上了满满的祝福，九伢子西装革履，表情却显得很严肃，当主持人将话筒递到他手里，要新郎向大家致辞时，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九伢子拿起话筒并没有面向观众，而是转过头直接走到了姑姑面前，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清瘦的脸，理了理那零乱的白发，明显看到他的手在擅抖，嘴在抽搐，瞬间，热闹的现场鸦雀无声。

姑姑，侄儿四岁时，父逝母离，是您含辛茹苦将我抚养成长，送我读书，教我做人，以至今天婚事的操办，点点滴滴都凝聚着您老的心血，如果没有您慈母般的温暖，也许就没有我的今天，姑姑您辛苦了，大恩不言谢，请受侄儿一拜。

九伢子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姑姑面前。

罗秀姑忙弯下腰，小心地扶起侄儿，四目相对，晶莹的泪水从姑侄两人的腮颊纷纷落地，浸湿了脚下的地毯，在十月温暖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