矾盛村散忆(5)

往事如烟

<p class="ql-block">那暖暖的旧时光,那藏在心底、挥之不去的儿时记忆,每每回味起来,总会有种莫名的感动。</p><p class="ql-block">直到现在,回想起趴在炕头上初学写字的那些日子,还是那样的亲切,那一幕,也成为了记忆中最为温馨的画卷。昏暗的灯光下,我紧握着姐姐用剩下的小铅笔头,一边听着外面虫儿的鸣叫,一边在本子上用力地写着、写着妈妈和姐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小小的屋子里,盛满了温馨与快乐。</p> <p class="ql-block">那时候,有一个梦想,就是希望能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笔。每次跟着大人去镇上粮站买粮,我都会不错眼珠地看着开票人手里那只油笔,看着那笔尖在纸上划出的一道道优美的线条,真是羡慕极了。可大人们似乎并不知道我的心思,在那边只顾着排队、开票、接粮……待一样一样都称好,把粮袋扛在肩上准备要往家回,才习惯性地回头看看我。见我还站原地一动不动,于是开始过来拉我,我几乎每次都是一步三回头、被大人们拉着离开那里的。终于有一天,我开始鼓起勇气对妈妈说:我也想要一只这样的笔。妈妈看了看我,说:“等你上学用到这种笔了,就给你买一个。”听着妈妈那“遥遥无期”的承诺,我不再说话了。那时的学校,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只有三年级以上的学生才可以用钢笔或油笔写字,而一、二年级只能用铅笔,所以就连刚上一年级的姐姐都没有资格用这样的笔。</p><p class="ql-block">一次,老姨带我去她同学家玩,她的同学特意拿出蜡笔和一张白纸给我玩。我拿着蜡笔在纸上画着、画着,玩得特别开心。可是没多久,老姨要回家了,于是我只能依依不舍地交出那只蜡笔。回到家好长时间了,我还沉浸在用蜡笔在白纸上勾画的美好感觉中。同时,也萌生出一个天真的梦想,那就是希望再次跟着老姨去那个同学家玩蜡笔,可盼了一天再一天,却是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p> <p class="ql-block">那时候,对于能画出道道的东西都特别感兴趣。画石,这种能在土地上画出白道的“奇异石头”,也成了我们的稀罕之物。如果谁手里能有上一块,就会像得到了什么稀世宝贝一般,翻来覆去喜欢的不得了,然后把画石举得高高的,向小伙伴们炫耀一番。其他孩子,则会投来羡慕的目光,有的还会问上一句:“画石哪来的?”。“石头堆里拣来的。”那孩子不假思索地回答。听说是石头堆里拣到的,孩子们第一反应是每家门前菜园子周围的那座石头围墙,于是开始跑到各自家的围墙边,奋力地翻弄着,还不时拿起一块疑是画石的东西在地上划几下,可翻了半天,哪有画石的影子呢。就在大家垂头丧气的时候,不知是谁说了句:“大北壕”渣坡石头多,说不定那里有画石,要不去那找吧。一句话,把孩子们目光同时引向了村子北面——也就是姥姥家“大房后”后面的那块荒地,每个人眼里都写满了期待。可很快,那期待就又黯淡了下来,想起了大人们的种种“恐吓”,以及关于“大北壕”的各种恐怖传说,孩子们吞了吞即将流出的口水,把刚刚释放出去的渴望眼神又急急地收了回来。</p><p class="ql-block">每年播种的季节,整个大房后都撒满了高粱的种子。几场透雨过后,一棵棵新苗破土而出,将这里点缀得格外生机勃勃。随着天气的不断转暖、加热,这些新苗们也在渐渐地长高、长壮。继而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将前面——我们的家的世界紧紧“保护”起来。每次去房后玩,看到这道屏障,都会有一种安全感。</p> <p class="ql-block">立秋,像是一道“酷热与凉爽”的分界线,天气一下子凉爽了下来,甚至早晚穿短衣短裤出去都会感觉发凉。不过中午还是很炎热,那炎热程度甚至超过了酷夏时节,用大人的话说,这正是“晒红米”的季节。在烈日的照射下,高粱头顶上那一颗颗穗子一天天变红,就像是一个个火炬,整齐地矗立在那里,煞是好看。</p><p class="ql-block">收割的季节到了,挥舞的镰刀下,一棵棵高粱纷纷倒地,那曾经被成片的高粱所“霸占”的大房后豁然开朗起来。我们在田垄间奔跑着、欢笑着,笑声传出好远。</p><p class="ql-block">可待忙碌的人群一一散去,日头已经偏西,望着没有遮挡的大房后,我又不觉害怕起来,还不时会趴着窗户往北面看看,生怕有人会在后面突然出现。</p> <p class="ql-block">日落黄昏,各家各户开始忙碌着招呼散放在外面的鸡鸭鹅狗等。每到这时,一家人就都会围在姥姥家上屋拐角处的鸡架旁边,将散放在院子里的鸡们一一赶进鸡架,边赶边确认是不是自家养的鸡,待确认完好无缺后,才会安心地把鸡架门关上。</p><p class="ql-block">忙碌过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家家户户都亮起了昏暗的灯光,有些人家还没有通上电,只能靠油灯照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吃罢晚饭,一家人聚在昏暗的灯下,聊着白天的见闻。姥爷作为一家之主,总是免不了对这些晚辈们嘱咐上一番,我和姐姐,依在妈妈的腿边也静静地听着。对门家的也时常会过来聊会天。姥爷是解放前参加工作的老矿工,总会不由自主地讲起解放前给“洋鬼子”干活时的种种辛酸,再有则是一些本地旧事。大家静静地听着,不时会发出阵阵的感叹。柜盖上那座钟滴滴答答的走动着,仿佛也被姥爷讲述的故事所感染。当钟声敲响了九下,对门家的开始起身回屋。我们这边也要熄灯睡觉了。</p><p class="ql-block">屋子里很快就鼾声一片。可我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满脑子想着那些不知从哪听来的可怕传说,越想越是头皮发麻,越害怕越是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待张望到南炕炕梢柜盖上时,突然发现上面“蹲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这可把我吓坏了,于是赶紧摇醒身边的妈妈,妈妈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是什么,于是下地打开了灯,一看,原来是姐姐的书包放在那了。</p><p class="ql-block">再次把灯关上,我更是睡不着了,不时用目光环视着屋内,待移动到南面的窗户时,发现窗户亮亮的,门前的树木、院子里的葡萄架也看得格外清晰。天亮了?我有一种想起来出去玩的冲动,可屋子里很黑,我又不敢自己下地,于是再一次摇醒妈妈:“你带我出去玩吧,天亮了。妈妈说:哪亮了。我指着窗户方向:那不是亮了吗。妈妈没拗过我,只好带着我往外走。推开外屋门,感觉奇怪的是,外面的东西怎么没有在屋子里看得那么清晰了呢。抬头看看天,满天的星斗正眨着眼睛看我们,星斗之间,一轮圆月正向大地播撒着清辉,四周都照成了银白色。再看各家各户,窗户上都是黑黑的。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村口方向偶尔会传来几声犬吠。</p> <p class="ql-block">每年庄稼还没长高或者收割后,最喜欢和大人一起拎着小筐拿着小刀去大房后后面的田地边去挖野菜。对于我,虽说是挖野菜,其实完全是出来玩的,当时唯一认识的野菜就是“曲麻菜”(那是我管他叫“抢刀菜”),也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可以吃,经常了挖了半天,挖到的却是一堆废菜,不是枯黄了就是老得用刀都切不动了。而每次到后面挖菜,都会时不时地扭头看看那传说中藏有宝贝画石的渣坡,有时也会趁人不注意,快步跑到渣坡脚下,翻弄一阵,可没翻几下,就又在大人们的吆喝声中急急地往回跑。</p><p class="ql-block">一天午后,同院小伙伴来找我,说是来他家串门的老姨要带他们去大房后后面渣坡上捡画石玩,问我要不要跟着一起去,我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临出门,大人们免不了叮嘱上几句,可我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一蹦三跳地和他们出发了。</p><p class="ql-block">两个渣坡,好像是吧两座小山,尤其是那个大渣坡,我们费了好大劲才爬上去,我还特意绕到渣坡另一侧,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低头细细寻找着,可渐渐地,发现脚底下的渣石不那么清晰了,抬头一看,太阳已经没有了踪影,天也要黑了,再看周围,一点动静没有,这可把我吓坏了,大有要哭出来的架势。恰好这时,那几个小伙伴在他们老姨的带领下过来找我了,原来是我走得太远,他们找了我半天才找到我。</p> <p class="ql-block">秋收过后,进入了农闲时节,村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多了起来,他们,三三两两,天就知道是风裹着落叶和尘沙,刮得行人睁不开眼睛,寒风又顺着窗户的缝隙侵入屋内,为了抵御严寒,家家户户又开启了入冬前工序:糊窗户缝——糊窗户缝各工,裁纸条一一贴在缝隙上。</p><p class="ql-block">果然屋里比以前暖和了许多。既然糊上了,也就意味着这窗户就不能再开启了,至于何时才能开启,那一般就要来年的清明了。</p><p class="ql-block">严寒的冬日,更多的时间还是待在屋里,炕烧得很热。可屋子里面却是很冷。每天早上,窗户玻璃都会被一层厚厚的白霜所占满,大人们管这叫“苦霜”。也不知这“苦霜”从何得名,出于好奇,偷偷用指尖把那霜刮下一点,放进嘴里,除了感觉冰凉之外,好像并没品到苦味。随着太阳的逐渐升高,上半部分的“苦霜”会逐渐融化一些,融化下来的霜水一部分顺着窗户流向底部,以至于底部的霜越来越厚,甚至结成了冰。其余的向下继续流淌,流到了窗台上,为了防止水流到炕上,所以不得不在窗台上放上几块抹布抵挡。记忆犹新的一幕,寂寞的冬晨,上班的大人和上学的孩子都一一出门了,屋里只剩下姥姥带着我,我也想要出去玩,可又有些畏惧寒冷,于是只能坐在炕上。窗户玻璃却被那层“苦霜”遮挡得严严实实,由于进不来光亮,屋子里黑黑的。我用指甲把窗户镜上那层厚霜刮开一个小洞,把眼睛放进“洞”里,静静地看着外面那白茫茫的世界。每天晚上,早早就把被铺好,用热炕的温度把被子捂得暖暖的,这样钻进去很是舒服,为了抵御被子上面侵来的寒气,还都会把脱下的棉衣盖在被子上。可第二天起来却成了“难事”,尤其是拿起盖在被子上面那冰凉的棉衣,说什么也没有勇气往里伸。</p> <p class="ql-block">虽然冬天与其他季节相比较有些寂寞,但却有一个节日是我们最喜欢的,那就是春节——对了,那时候好像还不知道“春节”这个词,只是把它叫做过年。一进腊月,开始热闹起来,街上行人也不像往常那么多了。不时会有撕心裂肺的猪叫声可以判断,哪家杀年猪了。那时特别害怕,记得姥姥家杀年猪,而主刀的都是老姥爷主刀,姥姥爷虽是教书的出身,可杀猪这一活儿却是得来应手,每次杀猪,三下五除二就断了气,每次杀完年猪,大家都会聚在姥姥家,两个炕桌放在南炕上,炕桌边围满了高谈阔论的男人们,女人则大多是在屋里屋外的忙着端菜,我们这些孩子们则是被哄到外面院子里。杀完的猪一般是分成两半停在一个案板上,血淋淋的,看着有些吓人。我们,边在院子里玩够了,于是开始向屋子里张望,灯光下,聊的正酣,我们跺着脚,就是不敢往屋里去,除了怕说,更主要就是那停靠在门板上血淋淋的猪。终于,那饭桌边的人们,都酒足饭饱,带着几分醉意一一散去。</p> <p class="ql-block">一转眼,大年三十到了,整个白天,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有的忙着准备年夜饭,有的忙着挂灯笼、贴春联、贴年画……虽然忙,但却都是乐滋滋的。</p><p class="ql-block">一切准备停当,天也渐渐黑了下来,因为过年,家里还会特意换上大些的灯泡,屋檐下那两个大红灯笼也早早就点亮了,屋里屋外都比平常亮堂了许多。年夜饭很是丰盛,可我们这些孩子却是吃不上几口,就开始把眼睛瞄向窗外,只要外面出现一个孩子,就会丢下饭碗跑到外面。屋檐下两个火红的灯笼把整个院子里照得通亮,每个灯笼各有一个圆圆的、大大的光圈,那光圈不停地随风摆动着,我们站在光圈里尽情地笑啊、闹啊。</p><p class="ql-block">守岁,是每年三十的晚上,明亮的灯光下,全家人聚在一起,地上摆放着两盆化开的冻梨,这是为了抵挡困意用的,如果谁发困了,就拿起一个冻梨放进嘴里,别说,这招还真灵,吃了有些拔牙的冻梨,立马精神了许多。可冻梨毕竟不是周公的对手,最后,我手里拿着冻梨就进入了梦香,直到被一阵阵的鞭炮声震醒,睁开惺忪的睡眼,妈妈在一旁想要拉我起来,可我却是一点也不想起来,朦朦胧胧中,听着外面的鞭炮声,以及左右邻居的拜年声,不知过了多久,又重新回到了梦香。再次醒来,已经是大年初一的早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