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地和父亲告个别

淡若清梦

时间不断向前滚动，不经意之间，在风雨之后，秋天已带着今年的记忆用它的落叶纷纷，天气凉薄过渡到了下一个季节——严冬，而我也在这个季节里和最亲近的亲人——父亲告别了，从此我们不会再相见。

父亲终究是离开我们了，之前他一直念叨今年是他人生的坎，果然一语成谶，这个坎终究是没过得去，这次心脏上的血栓彻底堵了他的生路，他在我们姐弟妹赶回家一个多小时后永远合上了他的双眼，从此他便解脱了，这个尘世再也与他无任何关联了，他走了，走的那么决绝，那么干脆，双目紧合，面无一丝痛苦，从此他与他的父母兄弟姐妹们在另一个世界汇合了。

父亲的一生坎坷传奇，年轻时的他帅气、善良，但也桀骜不驯，脾气暴躁，曾做过工厂的电工，乡政府的职员，冯家山水库的电工，再到村大队的电工，走南闯北中也吃了不少苦，人说性格决定命运，父亲急躁易怒易冲动的性格让他错失好多机会，后半生只能扎根在这片黄土地，不过他也是一个幸运的人，有母亲这个善良勤劳能干的贤内助，他省了很多的心，一生也算幸福圆满。

我年纪很小时，对父亲的情感除了惧怕还是惧怕，印象中的他一直都是不苟言笑，可能生活的艰难和困顿已让他倍感疲惫，他对我们这些孩子也没什么耐心，我们犯了错非打即骂，所以我每每看到他总是躲藏，谈不上可以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要求什么的和父亲沟通，更谈不上有什么亲昵的举动，每到寒暑假，总觉得苦不堪言，跟着他总有干不完的农活，其实长大了才明白，那个时代生长在农村的孩子，哪个不是穷人孩子早当家，都是帮着家里干这样那样的家务和农活长大的。

对父亲进一步的认识是在我去外地上学和成家有了孩子后，也体会到他养六个孩子的不易，记得我考上学第一次离家去遥远的包头上学，父亲陪同我一起去，从未出过门的我，心中有无尽的胆怯和自悲，坐在火车上看着甘蒙一带寸草不生的荒漠，心里说不出的落寞和悲凉，父亲便用他的方式给我讲述了他第一次去兰州闯荡的经历，这算我们父女第一次很通畅难得的交流，至此我也知道了大人们的不易，到了学校，我报到完入住宿舍父亲马上就离开了，那时我心里还有些抱怨父亲的冷漠和决绝，后来才知父亲为了节省一晚的住宿钱，不辞辛苦，待在火车站候车室等候回家的火车，还有他看到别的女孩穿的光鲜亮丽，而我还是一身旧衣服的难过和忧伤的样子一直让我忘不掉，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我每月的生活费成了父母最困苦的心伤和挣扎，那时候的农村除了在地里刨食外，没有其他的挣钱门路，但每月他们都想办法给我凑足生活费，让我安心的在学校学习，父亲虽然小学毕业，但他也深知读书的重要性，物质的贫穷能摧毁人一生的尊严，精神的贫穷能耗尽人几世的轮回，那时生长在农村的我们，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一点一点感受到父亲的温情和心的柔软，每每我回家时，我带给父母的一件冬衣，一碗羊肉泡，甚至一个理发的推子，都会让他如孩童般欢喜上好久，而我返回时他总想着给我带些家乡的特产，苹果、柿子、红薯，家乡自磨的面粉，每次都是满满一大箱，总觉不够，会送我和孩子到几里地路口等班车，等我们有车时，我们每次开车离开时，他和母亲总坐在后门口的门墩上目送着我们，车走很远，我从车窗还能看到他们坐在那，满头的白发以及日渐苍老的容颜总让人心伤。

以前读朱自清写的父亲的背影，曾感动的泪流满面，其实于自己的父亲何曾不是这样，有次七十多岁的父亲拗着母亲非要亲自送家里刚挖出的新鲜红薯给我，那时交通也不便利，到我这要倒车，我不放心，也坐车去他中转的地方接他，他到我们说好碰面的站未能下车，我一路奔跑寻找，辗转好长时间才在一个站牌下找到他，我牵着他的手走回中转车站牌下，他执拗地把东西给我，就坐上返回老家的过路车，当看到他蹒跚上车的背影，还不断地挥手让我快点回去，那一刻我在眼眶打转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泪奔了，这时便会想起龙应台的那段文字，“我渐渐地了解到，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今生今世你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而且，他用背影默默的告诉你，不必追。”

有次父亲住院，打完针我挽着他的胳膊陪他在楼下散步，他突然就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我女儿都有白头发了，他的这个举动也让我泪湿眼眶，那个曾刚硬不太会表达感情的父亲越来越柔软了，以前他从没这么温情的表达过什么，父亲是爱儿女们的，只是他不太会用语言表达。

安葬父亲时灵堂前大幕上回放的父亲从前日常照片视频，那一帧帧，一幕幕，从前与父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全部涌现在眼前，让我心碎，不由得泪流满面。

安葬父亲期间，看着无助落寞痛哭的母亲，我的心也五味杂陈，伤感不已，也暗下决心，在这个冬天老家里清冷之际，接母亲来我有暖气的家，我来照顾，虽然父母吵吵闹闹一辈子，但他们一直相伴，晚年的父亲懂得照顾体贴母亲了，尤其在母亲腿脚不便只能坐轮椅时，父亲很主动积极地为母亲烧炕，倒大小便，帮母亲剪头发，洗头发，用轮椅推母亲到院子晒太阳，尽管有时因父亲耳朵背总听不清母亲说话，母亲难免吼叫，可父亲也不发脾气，这时的父亲把一个男人的温情全都呈现出来了，也印证了少年夫妻老来伴。

安葬完父亲，我接母亲来与我同住，晚上便梦见父亲，他微笑着看着我，也不说话，我想他是惦记着母亲，才于梦中来想嘱托我好好照看母亲。

父亲，您虽与我不能有一辈子的父女情，但我却会对您有一辈子的思念，虽没有一辈子的陪伴，但却会有一辈子的惦记，您永远是我最亲最爱的父亲。父亲您安心地一路走好，奈何桥上不必回头，从此我也好好地与您告个别，您放心，您的子女们会好好地照顾母亲，好好地生活。

（写好的文字一直静静地待在草稿箱里，昨晚又梦到父亲，今天终发出来，父亲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