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不一样的国文课

四小刘霞

这部《文心》，是夏丏尊和叶圣陶两位先生运用他们多年教导中学国文的经验写成的。书中用讲故事的题材来写关于国文的知识体系，每个题目都找出一个最便于衬托的场面来，将个人和社会的大小时事穿插进去，关联地写出来。 这是一本关于读写的故事。全书把关于国文的抽象知识和青年日常遇到的具体事例融成一片，写得又生动，又周到，深入浅出。书中将阅读方法与习作方法打成一片，切实易行，不但指点方法，而且着重训练。书中将教与学也打成一片，师生亲切的合作才可达到教学的目的。所以这本书不但是写给学生的，也是写给教师的。 书中“文章的组织”一章谈到：如果根据平日的生活经验来探究，组织文章的原则其实也很简单、寻常。只要解决了“怎样开场，怎样说出主要的意思，怎样收束”这三个问题，就没有别的事情了。换句话说，组织文章的原则只有三项，便是“秩序、联络、统一”。把所有的材料排列成适宜的次第，这是秩序；从头至尾顺当的连续下去，没有勉强接榫的处所，这是联络；通体维持一致的意见、同样的情调，这是统一。 无论是记叙文、说明文、议论文，都可以用回问自己的方法解决组织的问题。记述的是什么？说明的是什么？主张的是什么？例证是什么？论据是什么？反衬的例证是什么？旁及的论据是什么？把什么列在前面最引人注意？把什么放在后面最具有效果？——这一连串问题的答案，就是文章的组织。 回问自己就是具体的组织方法。首先问一问：我们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章呢？从中确定文章的中心意旨。其次再问：这个中心意旨在我们的意念中是怎样得来的呢？从中找出材料的先后排列、段落的互相衔接依据。最后回问自己：这项材料可能增加中心意旨的力量吗？这三个问题回答出来，也就解决了“秩序、联络、统一”这三个标准。 关于创作。文章可分为应用之作、习作、创作三类。写书信留言，是应用之作；作文，是习作；将来择定了题材自由无拘束地去写出文艺作品来，便是创作。习作只是法则与技巧的练习，应用之作只是对付他人和事务的东西，创作才是发挥自己天分的真成绩。创作全是自己的事，忠于创作，就是忠于自己。真正的创作绝不该有丝毫随便不认真的态度，古来的山水名画家有“五日成一山，十日成一水”的话，左太冲为做一篇赋竟致用去了十年光阴。创作贵精不贵多，时间和劳力是不能计较的。 创作是一种创造，其生命就在乎有新鲜的意味。创作第一步的功夫是发现题材，题材必须有新鲜意味的才值得选择认定。我们每日在街上行走，会碰到各种各样的人物和事件，平时读书或独坐时，会起各种各样的心念和情感，这时事物的新鲜意味常会电光火石似的忽然投入到头脑里来，随时把它捉住了，就是题材。 题材选定以后，第二步还要使它成熟。无论在读书时，看报时，听别人谈话时，独自散步时，都要处处留心，遇有和这题材有关系的事项，一一搜集拢来，使内容丰富，打成一片，这情形正和做母亲的用了自己的血液养分去培养胎儿一样。 题材成熟了，才可以写出来。有题材是无用的，要写成作品，就非有熟练的技巧不可。如果基本功夫没有打实在，文句未通顺，用词多错误，那么即使写出来也是糟糕的。平时的习作，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练习。学绘画的先在形象及色彩上用功先，学文章的先求文从字顺，熟悉种种文章上的普通法则。习作是一切的基础，应用之作和创作都由习作出发。习作有了相当的程度，才能谈到应用，才能谈到创作。 关于鉴赏。“鉴赏”二字，粗略的解释起来，只是一个看字。看文章，看绘画，看风景，都是看。同是看的动作，却有种种不同的程度。如“见、视、观”三个字，都是看的意思，程度却各个不同。“见”只是见到、看见，并无别的复杂的心理作用。“视”不但看到、看见，还含有查察的分子，医生看病叫诊视，调查某地方的情形叫视察。“观”字更复杂，如观念观感，人生观，宇宙观之类，都是难下简单注解的。 同一个看，有“见、视、观”三个阶段。看到一篇文章或一幅画是“见”，只知道某人曾做过这么一篇文章或一幅画，其中曾写着什么而已。对于这篇文章或一幅画去辨别它的结构、主旨等是“视”，比“见”进了一步。更进一步，深入其境地用了整个的心去和它相对，是“观”。见是感觉器官上的事，视是知识思辨上的事，观是整个的心理活动。无论看文章或绘画，要到了“观”的境界，才够得上称为鉴赏。 一篇作品，如果要好好的鉴赏，预备知识是必要的。作者的生平，作品的缘起以及其他种种与这作品有关联的事件，最好能先知道一些，至少也该临时翻检或询问别人。这种知识本身不是鉴赏，却能成为我们鉴赏上的帮助，所以不可轻视。鉴赏是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共鸣，读者程度如果和作者相差太远，鉴赏的作用就无从成立。想象也是鉴赏的重要条件，我们的生活经验与作者不同，对于作者想象的记录固然要用想象去领略，对于作者的生活经验也只好用想象去领略。 关于修辞。修就是调整，辞就是语言，修辞就是调整语言，使它恰好传达出我们的意思。我们想发表的意思如有不同，被调整的语言便该有所不同。假如世间有千千万万的意思，照理便该有千千万万的调整方式，我们应随机应变，不能笼统固执。所谓修辞学，便是在依照意思调整语言这件事上面，把千千万万具体的说话与文章的小异抽去，将一些大同抽出来详加研讨的学问。简略的说，就是依照意思调整语言的一般现象的一种学问。 文章的好坏，可以从三方面来观察，一是文法上有无毛病，二是用辞适当与否，三是思想的新鲜、正确、丰富与否。 关于风格，司空图的《诗品》不妨找来一看。书中分为二十四品，就是说好诗不出二十四种境界，也就是二十四种风格。但并不限于诗词，鉴赏文章也可以用作参照。 比如“纤秾”一品：“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窈窕深谷，时见美人。碧桃满树，风日水滨。柳阴路曲，流莺比邻。乘之愈往，识之愈真。如将不尽，与古为新。”读之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幅鲜明的图画，明媚绚丽，浑成天然。比拟到诗文方面，应该是富于辞藻而又充满生意的那一派吧。 还有“典雅”一品：“玉壶买春，赏雨茆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眠琴绿荫，上有飞瀑。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书之岁华，其曰可读。”这应该是另一种境界，闲适而淡泊，人处其间，简直可以忘掉一切凡俗。 再如“自然”一品：“俯拾即是，不取诸邻。俱道适往，着手成春。如逢花开，如瞻岁新。真与不夺，强得易贫。幽人空山，过雨采蘋。薄言情悟，悠悠天钧。”写诗、作文而能俯拾即是，着手成春，不强求，不做作，就像花开得异常美好，节令来得异常适合，只是因为功夫已经成熟，在无所容心之间，自能应节合拍的缘故吧！ 读书笔记是对读书心得的记述，应用做议论文的态度来写。议论文须有证据，不能凭空瞎说，读书笔记引用的例证愈多，论断就愈精当。读书笔记虽是议论文，全体却须简洁，和普通议论文不同。读书笔记不需词藻修饰，以简短朴实为宜。除了论断、理由、例证以外，不必多说无谓的话。 读书贵有心得，作文贵有新味，最重要的是触发的功夫。所谓触发，就是由一件事感悟到其他的事。触发要是自己的新鲜的才好，如果一味袭用，就等于说人家说过的话。书是文字写成的，读书人要于有字的书以外，留心去读读没有字的书，在眼前森罗万象的事物上获得新的触发。 文章主要存在的毛病有以下几点：一，用词、用语不适当。二，意义的缺略和累赘。三，前后不连贯，彼此不照应。写作时应避免这三种毛病，用词、用语处处适当，每句话意义完足也并不累赘，而且一贯到底，彼此呼应。这样就能做到文从字顺，也可以更好地表情达意。 游记有两种写法。第一种就是把走过哪里，到达哪里，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平平板板地记下来；第二种则依了自己的感觉，把接触到的景物从笔端表现出来，犹如用画笔做一幅画一般。前一种就是通常的“记叙”，后一种便叫做“印象的描写”。仅仅记叙，结果犹如画一张路程图；如果能把印象写出来，却如同在画一幅风景画一样，这就是描写了。从表达效果看，描写远比记叙具有更强烈的感染力。 学习国文、英文等语言类的学科，不该只用眼与心，须于眼与心以外，加用口及耳才好。大声朗读，就是心、眼、口、耳并用的一种学习方法。 普通的文言文并不难读。文言和白话的区别只有两点，一是用字的多少，二是关系词的不同。阅读的时候要注意到这两点。 作文是生活，而不只是生活的点缀。所要写的东西叫做内容，标举全篇的名称叫做题目，依照自然的顺序，一定先有内容，后有题目。教师所出的作文题目，一定要能引起学生的意趣，让学生有话可说。 我们的心的作用，普通心理学家分为知、情、意三种，知是知识，情是感情，意是意志。对于一个事物，明了它是什么，与别的事物有什么关系，这是知的作用。对于一个事物发生喜悦、愤怒或悲哀，这是情的作用。对于一个事物，要想把它怎样处置，这是意义的作用。 有时特意求深切，结果往往平平；有时无意中说几句，写几句，重行回味，却便是最深切不过的了。关于表达情感，常有这等情形，写作的经验多了，自然会有所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