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麦收

云霄望月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正值五月飞花的初夏,清耳悦心的布谷鸟把我从晨睡中叫醒。从我们陈庄村边飘来的麦香四溢在我的周围,令我感知来自于久远的那一抹金黄,甚至我听到了奶奶喊我的声音:“起来吧,太阳把腚晒红了”,往往这个时候,我会一跃而起,蓬头垢面的冲到院子里,背起筐筐,不管是村南还是村东,只要把筐装满,就能吃上奶奶递过来的紫色窝窝头,然后,摸一块老疙瘩咸菜跑向胡同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非昔比,而今的收麦已演变成一个坐收其利的过程,没有了载歌载舞的场景,缺失了相互扶持、同甘共苦的亲情和乡情。只有那轰鸣的机械在践踏着那份残碎的念想,就连那乡恋和乡韵也走得那样让人望尘莫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虽然是麦假,对于我们这些学生而言就是转换一下课堂。在那个大集体的环境里,我们去体验“劳动最光荣”的乐趣。三五一群在刘老师的带领下,排着队去地里实现那颗粒归仓。我从小到大就体弱多病,往往得到老师的照顾,去撂那些草绳子,那活还到轻便一些,老师跟在身后去打捆那些被同学们拾成堆的“麦个子”那时也不知道什么叫“汗流浃背”,更不懂腰酸背痛,到了地头,找片树荫去卖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胆子大的会跑向砖井边,抖开绳子,那五花八门的瓶子落入井中,提上来的水那可真叫个“井把凉”,把脖子一扬,来个“咕咚、咕咚……”喝的那么酣畅淋漓,。有的同学会把瓶子里装上一把青青的麦粒,浸出的麦粒又圆又大令人垂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远去的麦假至今还令我眼穿肠断、回味无穷,尤其是生产队的打麦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年收麦前,各村各队都要泼水轧场,那是最热闹的时刻,大人孩子来来往往,把村边井里的水一担一担挑到场里,泼在干涸的场地上,变成了湿湿的泥巴。在我们儿时的眼里,那麦场是如此的够大,被泼过的场里充满了一股湿腥的味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把麦秸均匀的铺在场面上,套上两头老黄牛,开始轧场。轧场一般由年龄大有经验的人承担,把牛套拴在一个碌碡上,在牛口嘴边拴一根长长的缰绳,把缰绳伸直,让牛以人为中心,以缰绳为半径拉动碌碡,一圈一圈转动、轧实,经过反复的碾轧,才能把麦场轧得铮亮。我们脱掉鞋子,光着小脚丫,凉凉的、润润的,在场上“张跟头、竖知了。”玩得不亦乐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麦场轧得如同当今的水泥路一样坚硬。随着队长拽响村边的那口吊钟。社员们开始摩剪擦掌去“争秋夺麦”,去“夺麦”就是抢在刮风下雨之前,一不小心就被“雷公闪母”吞噬掉,颗粒无收是农村人最大的痛,有多少老人孩子在盼望交公粮之后剩下的那粒粟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为了“鼓足干劲 力争上游”生产队也是有奖赏的,实行的那个工分制也是按劳分配的,工分多劳多得,虽然工值也就几分钱(我们陈庄一队),对那些偷懒的“嘴把式”队长也是不开面儿,该扣几分就几分。每收一季就有许多笑柄出来,个别懒汉会嫉妒嘲笑那些冲在前面的社员,什么“出风头的野驴,狗趟麻棵叶瞎晃浪”等,这些不雅之词就出自于他们之口。到底是集体活动,人民内部矛盾还是存在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收割的麦子打成一捆捆的,生产队的大胶皮车来来回回把麦子拉到场里。我最爱那大马车了,每年的麦季都会把那大车装饰一番,我们这里叫“搭架子”,把车厢扎上许多木棍子,以增加车辆的负荷面积,那网绳错落有致的挂捆在木棍上,只要不漏麦子就行了。装车的小伙子各个身强力壮,用铁叉高高举起麦捆,然后一甩,车上的人均匀的把麦捆垛得像小山一样,然后几个人一起喊号:“1、2、3……”把绳索死死的挂在车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跟在车后面一路小跑,争先恐后的去抢那些车漏,把一缕缕麦穗夹在腋下,那可是给奶奶讨鸡蛋吃最好的借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大车进了麦场,那黄澄澄的麦子像几座小山,一堆堆在麦场的东南西北方向,接下来就交给场里的管理员了。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爬上麦垛去蹬高望远,好比登上了山顶,感受到了山的气息。那些麦芒可不留情面,有时会弄一鞋的刺芒,刺得又痛又痒,尽管这样,我们还是任劳任怨地享受老天赋予的美好童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打麦场上也有场长,负责场上的一切工作,场长这个买卖可不好做,从早到晚,撂下推耙就是扫帚,满满的一上午,场长带领这伙人马推开麦垛,用叉把麦子撒开,这叫“摊场”,而后,把麦子支起小洪窝,即透气又透风,还能增加阳光的照射。翻来覆去捣鼓多少遍,也叫“翻场”,直至烈日炎炎的中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下午是打麦场上最忙碌的时间,也是一场恶战。一开始便是那位戴草帽的刘爷爷,站在场中央不停地吆喝着牲畜,那大青石的磙子被两头牛拉着转圈圈,其余人员趁机可以歇歇脚。就在这期间,我奶奶会从家里挑着两个水桶来到场里,刚出锅的绿豆汤呈现给大家。你一碗,我一瓢,即解渴又驱暑。剩在桶底的绿豆往往会分发给我们这些孩童,那鲜香甜润绿豆至今还令我垂涎三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了绿豆汤解暑,大家对起场充满了干劲。这个时候,场里的大小农具都派上了用场,扫帚、推耙、木掀、簸箕等,前前后后一起上阵。我们这些顽童也跟随着大人耍出花样来,脚蹬手刨的弄得尘土飞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围绕着堆起的大麦山,大家喜笑颜开,刘爷爷捏着手指估算多少斤,但是,不能少说,否则老天会把剩余的偷给“土地爷”,在行的人们还要祈祷上几句:“天灵灵,地灵灵,今年有个好年景。”不管老天给不给年景,农民的汗珠摔成一千瓣,到头来,也改不了受苦受累的命运。这些我深知,农民到底还是农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着 场中央的那一大堆混合麦粒,这个时候,扬场的师傅们就要齐上阵了。扬场是个技巧活也是个累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把这种麦壳麦粒分离出来,需要一掀一掀的把混合麦抛向空中,借助风的力量分开掺杂物,这套动作称之“扬场”。选择几张轻便的木掀,在空中甩出一条弧线,麦粒落地时,扫帚师傅就大显身手了,那扫帚像“蜻蜓点水”把糠秆扫向一边,那籽粒饱满麦粒像过了筛子。扬场时,最怕静止不动的树枝,没有风,分离不开,每到此时,刘爷爷就把木掀扔到一边,一屁股坐在麦糠上,脱掉鞋子,不停地磕打鞋里的麦粒,回头要烟抽,还不停地叮咛着:“看看来风了吗。”扫帚师傅举目望着远处的树枝,突然说道:“来风了,“什么风?”刘爷爷抬起头问。“东南西北风没有,只有一股上下风。”扫帚师傅就是好开玩笑。大家开怀大笑一番。那次,我爷爷出了个奇招,让大家拿了几个竹扇子,来回摇晃,这个“人造风”还真得起了作用。日落时,那上千斤的麦子总算归仓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夜幕之下,守夜的人会早早来到场里,当然,缺少不了我这群陪守的小精灵。怕早晨的露水,我们会在麦秸剁上打洞修巢,最愿意睡在那麦秸窝窝里,在这个隐蔽的小屋里与外界保持疏离。我们还会坐在守夜老人的身边,听他们讲“牛郎织女和常娥奔月”的传说。我们头枕大地,仰望满天繁星,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最有趣的还是跟随那几个“大胆”去地里偷瓜吃。我胆量很小,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们在地里抱出那不一定熟的“面猴子”。有一次被看瓜园的老旺头发现了,把我们一直追到了清凉江,像我们这些小精灵还是逃出了他的追踪,顺利地回到了麦场里,只是没有吃上那又甜又蜜的“面猴子”。回到场里嘴上也不老实,你一言我一语的喊:“英雄白跑磨鞋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麦假一结束,场里的几大垛就算打完了,趁着天气好,在场里开始晾晒麦子。把优质的小麦筛选出来,等待交公粮,除此之外,还得留几麻袋种子,再剩下的那些枯瘦麦子按人口分给每家每户。有一年,我家分了十斤麦子,我疑惑的问爷爷:“场里那么多麦子,为什么就给我家这么点啊?”爷爷摸着我的头说道:“那些是‘公家人’吃的,他们为国家做出了贡献,应该多吃白面馍馍。”我又问爷爷:“我什么时候也能吃上白面馍馍啊?”爷爷长叹一声说道:“好好读书,就能成为‘公家人’。”此后,我还真的用力的读书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时间到了今日,我还是羡慕那些“公家人”,他们有用不完的退休金,有吃不尽的“白面馍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作者:陈英豪2024.5</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