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甘宅古韵 品民俗风情

熊克明

<p class="ql-block"> 赏甘宅古韵 品民俗风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散文/熊克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青砖黛瓦古韵长,</p><p class="ql-block">雕梁画栋展华章。</p><p class="ql-block">美轮美奂入眼帘,</p><p class="ql-block">叹为观止永难忘。</p><p class="ql-block"> 历史文物建筑如同一部浓缩的史书,承载着一座城市乃至一个国家的历史、文化和艺术,它们是时间和记忆的载体,无声地传达着人类的思想、情感和智慧。是人们与过去建立联系的重要途径之一。</p><p class="ql-block"> 坐落于江苏省南京市中山南路南捕厅15号、17号、19号和大板巷42号、46号,堪称中国大城市中现存规模最大、形制最完整的私人民居建筑之一,距今已有228年历史的“甘熙宅第”(又称甘熙故居、甘家大院),与其它中国历史文物建筑一样,在建筑特色上不仅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审美艺术价值、科学价值和社会价值。而且全面地反映了金陵(南京)士绅阶层的文化品位和伦理观念,以及中国传统建筑礼序。</p><p class="ql-block"> 据历史文献记载,以金陵甘氏家族杰出代表人物“甘熙”的名字来命名的家族住宅“甘熙宅第”,与明代的皇家第一陵寝“明孝陵”、“明代的京城(应天府)城墙”,并称为南京明、清时期建筑的“三大景观”。后来,甘熙宅第又被列为“金陵新48景”之三十(景)。</p><p class="ql-block"> 规模庞大、重庭叠院的甘熙宅第,是素有"南邦巨族"、"江南甲姓"之称的金陵甘氏家族历经清代“雍正”、“康熙”、“嘉庆”三个王朝,耗费70多年时间才建造完成。 </p><p class="ql-block"> 据考证,金陵甘氏家族的祖上最早可追溯到先秦时期的著名天文学家、占星家“甘德”,他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星表”(天文学目录)编制者和“木卫三”(围绕木星运转的一颗卫星)的最早发现者,撰有《天文星占》、《岁星经》等著作;春秋战国时期,精通诸子百家学说,官至秦左丞相的“甘茂”;12岁就出使赵国,使计令秦国得城池十余座,因功而官拜秦国上卿的“甘罗”(甘茂的曾孙);三国时期,战功显赫的东吴名将“甘宁”;东晋初期,名震一方的于湖县开国侯“甘卓”;宋代名将甘昭吉、著名诗人甘泳等。由此可见,在甘氏家族祖先中,曾出过不少“武卫家邦文匡宪政”的人才。</p><p class="ql-block"> 清朝道光年间(1821年至1850年),甘氏家族珍藏有甘卓铜印一枚。甘熙在其著作《白下琐言-卷5》中记载:“始祖晋于湖侯铜名印,龟纽,错银,高九分,阔如之,白文曰:‘甘卓之印’。”甘卓薨落后,归葬其封地小丹阳甘村(今南京市与安徽马鞍山市交界处),甘氏族人遂近甘墓而居,以示尽孝。甘熙在《白下琐言-卷10》中亦有记载:“甘氏居金陵,始自东晋,于湖敬侯之墓山曰甘墓岗、里曰甘泉里、村曰甘村,聚族环墓居者,数百家。”</p><p class="ql-block"> 明朝弘治年间(1488年至1505年),甘氏族人中的一支离开祖居地小丹阳甘村,迁入南京(应天府)城内营生,居于城垣东隅的东花园苑家桥(今南京市白鹭洲公园),始营蔬圃,复操田产。</p><p class="ql-block"> 1723年(清朝雍正元年),南京丝织业大盛,甘氏家族后人“甘士麒”率族人开始弃农经商,从事剪绒、江绸、贡缎、棉纱、布帛等业,日久家境逐渐殷实,甘士麒便在南京城南西锦绣坊(今南捕厅)买下一块地,着手在此兴建甘氏住宅(即甘熙宅第)。</p><p class="ql-block"> 经过甘氏家族几代人的共同努力,甘氏住宅于1799年(清朝嘉庆四年),在甘士麒的孙子“甘国栋”手中建成。自此,甘氏族人在此聚族而居了152年。</p> <p class="ql-block">  甘熙(1797年至1853年),字实庵,晚清时期南京著名文人、地理学家、金石家、方志学家、藏书家。甘熙早年就读于“钟山书院”(今南京市太平南路原白下会堂旧址),师从清代著名散文家、书法家、诗人姚鼐。 </p><p class="ql-block"> 1838年(清朝道光十八年),甘熙中“两榜进士”,以知县即用,签分广西。</p><p class="ql-block"> 1842年(清朝道光二十二年),甘熙奉诏赴京为清宣宗爱新觉罗-旻宁(道光皇帝)勘选安置灵柩的地宫。</p><p class="ql-block"> 1847年(清朝道光二十七年),甘熙升任户部广东司兼云南主稿、记名知府等职。 后辞官返乡,归居南京甘氏祖宅。</p><p class="ql-block"> 1851年(清朝咸丰元年)9月,甘熙奉诏赴京为清仁宗爱新觉罗-颙琰(嘉庆皇帝)的孝和睿皇后卜选陵地,最后定址土脉高厚的望仙山上。</p><p class="ql-block"> 1852年(清朝咸丰二年)8月28日,昌西陵(望仙山)工程竣工。甘熙因择地定向有功,升任户部郎中,截取记名繁缺知府甘熙,著加恩以道员用,先换顶带。同年10月,甘熙再次奉召赴京为“道光皇帝”勘察魏家峪、平安峪陵地。</p><p class="ql-block"> 1853年(清朝咸丰三年)春,甘熙卒于北京之邸舍。终年55岁。</p><p class="ql-block"> 一生勤奋好学,治学严谨,精研金石古籍,擅长堪舆术的甘熙,在辞官归居南京的家族祖宅后,一心致力搜集乡邦文献,考证辨析南京历代掌故、名胜风物、逸闻旧事,详备叙述南京街巷历史沿革,著书编撰有《白下琐言》、《金石题咏汇编》、《桐荫随笔》、《栖霞寺志》、《日下杂识》、《重修灵谷寺志》、《寿石轩诗文集》等。其中尤以文笔精雅、考据详实的《白下琐言》著作,素为研究南京地方志的史学家们所推崇。后世文人学士,在南京故实方面有需释疑者,莫不将《白下琐言》作为必备的考证资料书之一。</p><p class="ql-block"> 近代著名史学家朱偰在《金陵古迹图考-凡例》中评曰:“惟研究清代史迹,仅凭方志,尚觉不足,如洪、杨乱前,甘熙《白下琐言》,实为杰作。”</p><p class="ql-block"> 中国传统建筑通常采用“间”作为基本的计量单位,以三至五间单数横向连成的建筑物称为“落”,落与纵向正面庭院组成“进”,由多进的纵深串联,再以高围墙封闭组成“宅”,这就是通常所指的“一落多进”式住宅。以木结构为承重体,用抬梁和穿斗的构架承受屋面和楼面重量,再用砖石砌墙来围护及分隔成独立空间(俗称四水归堂式)的甘熙宅第,就是由这种纵、横向方式组合而成的一座“四落五进”大宅第。</p><p class="ql-block"> 甲辰年春日的一天,踏着旭日阳光,笔者兴致盎然地来到隐藏在平民街巷中的甘熙宅第瞻仰参观。走入㹟窄僻静的南捕厅小巷中,笔者有些狐疑地驻足在一扇门旁镌刻着“甘熙宅第”四个大字,看上去却毫不起眼的石箍小门(南京市南捕厅15号)前,仔细看了一眼,小门的门牌号是“南捕厅15号”,没错,这扇砌筑在高高的白墙中间简易而古拙的小门,正是“甘熙宅第”唯一的正门。仅此可见,当年号称“南邦巨族”的甘氏家族是何等的”不露圭角且含蓄内敛”。跨进小门,穿过挂着红灯笼的曲折回廊,展现在眼前的便是曲径通幽、院落叠嶂,别有一番天地的“甘熙宅第”。</p><p class="ql-block"> 始建于1723年(清朝雍正元年),总占地面积约21000平方米,建筑面积超过5700平方米 , 俗称“九十九间半”的甘熙宅第,实际有162间,并将这162间房屋组合分隔成了35个“院落”(天井)空间。</p><p class="ql-block"> 在建筑形态上,以布局严谨,轴线明确,左右对称,内外分明,外观高墙封闭,庭院深深几许著称的甘熙宅第,每个“院落”都采用江南民居特有的“四水归堂”且“有堂皆井”的建筑形式。所谓“四水归堂”中的“堂”,是指屋子台阶前空地。“四水”是指四边的屋顶形成一个“漏斗”型的空间(俗称天井),将屋顶的雨水集于天井之中,于地面形成汇流环绕的格局。在中国传统的易学文化中,“天井”与“财禄”相关,建造天井,使天降的雨露与财气聚拢。寓意四方之财如同天上之水,源源不断地流入四合房围成的庭院中,形成水聚天心,财源恒流之势。所谓“天井”,就是各“院落”之间通过墙垣和房屋分隔而成的独立空间,以实现集水、纳阳、通风、采光和火政(即消防)等功能。另外,由于每个院落的正房中间敞开式堂屋与天井是融为一体的,所以人坐在堂屋里,就能晨沐朝霞,夜观星斗。人们将这种仰望天象的现象,戏谑地称为“坐井观天”。 </p><p class="ql-block"> 甘熙宅第每个院落正房的朝向,均坐南朝北。据说,采用这种与众不同的布局,除了可以减轻素有“火炉”之称的南京夏季的高温暴晒,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甘氏家族源出渤海(郡治在今河北沧州),后辗转迁徙至粤、晥、苏南方诸省。南迁后的甘氏家族不愿背弃祖先,所以将“宅第”大门和每个院落正房坐南朝北,以示“施敬”。同时,也为了尽量避免院落的东、西厢房朝、夕遭到日晒,于是将每座“天井”设计的东西横向狭长,南北纵向较短,借以减小太阳辅射的角度,让屋内尽量保持荫凉。</p><p class="ql-block"> 甘熙宅第所采用的“四水归堂”建筑形制,既展示出中国传统建筑高超的营造技艺,也使这种形制的建筑特点及艺术形式,更加鲜明、突出。可以说,集江南民居“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的娟秀雅致,与北方“跑马楼”式雄浑大气建筑风格于一体,且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透露出传统文化气息,就连挂在墙上的青藤仿佛都在诉说着自己的故事的甘熙宅第,不但是一座阅尽了人间沧桑的江南名宅,而且是人类适应自然环境的一个缩影。因此而被人们称为是布满岁月更迭痕迹、深藏着南京这座城市记忆的“活化石”。难怪中国当代著名建筑学家吴良镛先生会不吝溢美之词,称赞甘熙宅第为中国传统民居建筑中的“民俗瑰宝”。</p> <p class="ql-block">  分别由贯穿在中轴线上的“门厅”、“轿厅”、“大厅”、“响厅”和“内厅”所组成的“四落五进”的甘熙宅第,除了每“进”建筑之间由马头墙相隔之外,每座庭院(天井)的地面都用石板、砖或卵石铺成图案,面积大一点的庭院还种植名贵的花木,和用太湖石堆叠而成的假山园林景观。所有房屋的门窗、梁枋、天花、栏杆、隔断、地面等均用木雕或砖雕进行装饰,其上所雕饰的图案纹样,内容丰富、题材广泛,从人物、动物、植物、山、水、云,到器物纹、几何纹、回纹、博古纹,以及文字、民间故事、神话传说等,都各自蕴含着深厚的传统文化内涵和审美价值体现,这些图案纹样或借助文字的谐音梗,或凭借民间故事与神话传说,将工艺造型与图文内容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如:葫芦代表福禄;白菜代表百财;松树仙鹤代表松鹤延年;牡丹代表富贵;石榴代表多子……诸如此类,不胜枚举。</p><p class="ql-block"> 静谧古朴的甘熙宅第建筑群,在色调上以黛瓦、粉墙、深棕色门窗所组成的灰、白、棕三色作为主色调,这种色调与江南平原的蓝天、白云、青树、绿水相互映衬出一种恬静清淡、安宁平和的居住氛围,使整个甘熙宅第在色彩与建筑形态上,朴素而不寒俭,精美而不繁缛,清一色的白壁、青砖、黛瓦,尽显古来高洁风雅人士之居处特有的一种通透轻灵、飘逸超拔的审美蕴涵。</p><p class="ql-block"> 由于江南地区的气候较为湿渍寡照,特别是经历200多年的风雨侵蚀,造成了甘熙宅第白色的外墙都已斑驳剥落,并在自然环境与光合作用下,风化成一种冷暖交织的“复合”色,这种由大自然侵蚀而成的复合色,在中国传统色彩美学中被称之为“寂色”,即“向死而生”的残缺之美,痕迹之美。虽然这种寂色造成“甘熙宅第”从此失去了白色的明朗和单纯,却让其因此而沉淀出一种浓郁的历史厚重感与岁月的沧桑感。况且,这座古宅庭院中青砖铺地的小巷,百年月光映照过的黛瓦,以及那掩映在繁花浓荫丛中的亭台轩榭、曲曲回廊、小桥流水……依旧宛如一幅虚淡静谧、清雅高逸的水墨画卷,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景色之美,从而给人带来视觉与心灵上的双重享受。在这里,人们仿佛置身在古代的江南世界,尽情地感受着浓郁的传统民俗文化氛围和金陵古风情怀。</p><p class="ql-block"> 一砖一瓦全显儒道风韵,一院一庭尽展君子品格的甘熙宅第,虽然拥有162间房屋,但为何对外只说“九十九间半”呢?究其原因,原来古人认为数字“九”为最大的阳数,且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被视为最高的“天”。"半" 寓为 "五" ,五又代表中央,故而在中国古代经典著作《周易》中有 "九五至尊" 之说。因此,总是以“九五至尊”傲然自居的古代帝王们,也就喜欢将“九”、“五”两个数字,作为皇宫的代称,以此来彰显皇权的尊贵与威严。如:中国最大的皇家宫殿,北京紫禁城对外号称“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中国最大的官僚府邸,山东曲阜的衍圣公府(即衙宅合一的孔府)称作“九百九十九间半”。那么,也想借“九”这个数字讨个吉利的江南最大的民居甘熙宅第,只能降格谦称“九十九间半”了。</p> <p class="ql-block">  据说,在甘熙宅第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位于宅第小花园东南角,专门用来收藏书籍的“津逮楼”了。</p><p class="ql-block"> 1874年(清朝同治十三年)出版的《同治上江两县志》记载:“大板巷古习艺所西街,图志旧名土街,有甘氏津逮楼,制仿范氏天一阁”。县志中提及的甘氏“津逮楼”,即是甘熙的父亲“甘福”(官至按察司经历职正七品)于1832年(清朝道光十二年),仿照明代著名藏书家范钦在浙江宁波建造的“天一阁”藏书楼,建造了一座自己的藏书楼。天一阁藏书楼以其独特的建筑风格和藏书理念而遐迩闻名。甘福认为,天一阁的建筑和藏书理念值得学习与效仿。于是,甘福建造的这座藏书楼,在建筑规模与造型上,与天一阁相同,也是上下两层各五楹(间)。并将此楼取名叫“津逮”楼。“津逮”一词,典出北魏地理学家、文学家郦道元在《水经注-河水》中所述:“河北有层山……,其下层岩峭,壁岸无阶,悬岩之中多石室焉,室中若有积卷矣。而世上罕有津达者,因谓之积书岩。”文中的“达”字,清代皖学大师、启蒙哲学家戴震校曰:“达,近刻作逮。”故“津逮”的词意为“求知的入门之路”,抑或为指引后辈做学问的途径。清代著名学者王先谦在《天禄琳琅-跋》中曰:“仰见圣学博大,囊括万有,足以津逮儒生,准绳百代。”这里的“圣学”指的是博大精深的学问,能够包含万物,为读书人提供指引,成为百代的准绳。根据以上描述可知,甘福之所以将自己建的藏书楼取名为“津逮”楼,不仅表达了他对范钦这位大藏书家的崇敬之情,也标志着金陵甘氏家族对知识的重视和珍视。</p><p class="ql-block"> 在古代,读书人为博取功名或治学之用,一般都有“藏书”的习惯。若是名门望族则更有大量藏书之必要,以此满足家族子弟读书进阶之需。甘氏家族经过数代人的苦心经营,渐渐成为江南望族和读书世家。津逮楼的藏书量正是经甘国栋、甘福、甘熙祖孙三代人之手后,逐步形成规模。</p><p class="ql-block"> 工于鉴赏又嗜好藏书的甘国栋、甘福父子,复节衣食,历游江、浙诸地,遍寻善本。经过几十载的辛勤努力,加上甘国栋个人早年的私藏,终至所搜罗到的各类古籍善本和稀世书画珍品达十余万卷。为此,甘福将所有藏书归纳整理后,编辑成《甘氏津逮楼藏书目录》十六卷。甘福曾赋诗自记:“吴山越水几遨游,四十年来费苦搜。插架非徒供秘玩,研经愿与企前修。香薰芸简频收拾,夜爇兰膏细校雠。从此老怀堪告慰,左图右使复何求。”其为津逮楼藏书所付出的心血,由此可见一斑。 </p><p class="ql-block"> 甘国栋、甘福父子在收藏书籍过程中,特别重视乡邦文献的搜集整理,如:唐代史学家许嵩的《建康实录》;宋代文学家陈彭年的《江南别录》;宋代学者郑文宝的《江表志》;宋代官员张敦颐的《六朝事迹类编》;元代志家张铉的《至正金陵新志》等等。</p><p class="ql-block"> 当年,津逮楼不仅用于藏书,还刊刻了诸多文献典籍。据金陵地方志记载,直至清朝末年,津逮楼先后整理刊刻了明代诗文家、史学家盛时泰编撰的《栖霞小志》,校刊了记载东吴、东晋、南朝宋、齐、梁、陈历史的编年体史著《建康实录》,以及《金陵诸山形势考》、《金陵水利论》、《津逮楼地书九种》、《帝里明代人文略》、《金陵通传》、《汲古轩制艺》、《金陵忠义孝悌祠传赞》等历史文献典籍。</p><p class="ql-block"> 甘国栋、甘福父子不禄后,津逮楼传至长子甘煦、次子甘熙名下。孰知,这兄弟俩同样是嗜书如命、藏书成癖之人。尤其是甘熙天天手不释卷地苦读津逮楼中所藏之书,并由此撰写出金陵地方文献的经典之作一一《白下琐言》。</p><p class="ql-block"> 1835年(清朝道光十五年)6月,甘熙于津逮楼侧增筑书舍数楹。将得于江苏宝应县城宁国寺的三十六枚“宋砖”镶嵌于书舍墙面,名曰:“三十六宋砖室”。此后,津逮楼的藏书量也随之不断增加。</p> <p class="ql-block">  岁月如流,到了1850年(清朝道光三十年),津逮楼的藏书量已执金陵私家藏书之牛耳。此t时的津逮楼,可谓令无数江南读书之人心驰神往,也让不少颇有名望的著书立说之士心向往之。这让甘国栋、甘福、甘熙祖孙三代人,因此而名垂竹帛,功标青史。</p><p class="ql-block"> 南京近代著名史志学家、收藏家陈作霖先生在《运渎桥道小志》中写道:“南捕厅过厅迆南,甘氏之宅在焉。……宅中旧有津逮楼,缥缃彝鼎充栋,庋藏千顷五车差勘为匹。”文中末句“千顷五车”,分别指的是明末清初金陵富贾豪绅黄虞稷家的“千顷堂”藏书楼、明朝万历年间状元焦竑家的“五车楼”藏书楼。黄、焦两家都是金陵藏书世家,陈作霖以此作比,可见甘家藏书之富,嗜书之深,读书之多,令世人难以企及。</p><p class="ql-block"> 在津逮楼所藏的书画珍品中,最具收藏价值的要数由宋代金石学家、收藏家赵明诚,与其妻著名词人李清照合著的《金石录》宋刻足本。据考证,搜采广泛,考订精赅,评论独具卓识的《金石录》典籍,是中国最早的金石目录和研究专著之一。</p><p class="ql-block"> 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中写道:“右《金石录》三十卷者何?赵侯德甫(宋代称知州为候)所著书也。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钟、鼎、甗、鬲、盘、彝、尊、敦之款识,丰碑大碣、显人晦士之事迹,凡见于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讹谬,去取褒贬。上足以合圣人之道,下足以订史氏之失者,皆载之。可谓多矣。”这段文言文译成白话的意思是:“三十卷《金石录》,是李清照先夫知州赵明诚(字德甫)所撰。其内容远至夏、商、周三个朝代,近至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个朝代,凡是铸在钟、鼎、駆、扇、盘、彝、 尊、敦上的铭记,以及镌刻在高大石碑上的知名人物和山林隐士的事迹,全部都被拓印整理成书,共计二千卷,并作了勘误校正和严格的汰选品评。这样既符合圣人的道德标准,又可以帮助后世史令修史编志,书中内容详实、细节丰富”。</p><p class="ql-block"> 值得一提的是,珍藏于津逮楼的《金石录》,到了中华民国时期不幸遗失民间,后来几经辗转,最后落到名震海内的近代出版家、教育家、藏书家张元济先生手中,经其鉴定,确认这部《金石录》为南宋淳熙年间(1174年至1189年),龙舒郡 (今安徽省舒城县)斋的初刻本,是存世唯一的足本(完整本)。鉴定过后,张元济先生逐题记:“孰知三十藏本尚存天壤,忍于千百年沈薶之下,粲然呈现,夫岂非稀世之珍乎!是本旧藏金陵甘氏津逮楼,世无知者。”之后,这部价值连城的《金石录》足本,又几经周折,终于在新中国成立之初,被北京图书馆(即今中国国家图书馆)永久珍藏。</p><p class="ql-block"> 1838年(清朝道光十八年),两榜进士甘熙在筑有池塘小桥,置有崖峦耸翠的宅第小花园里,增建了“文澜轩”、“寿石轩”,用作阅读古籍、著书立说、吟诗会友。</p> <p class="ql-block">  拙文写到这儿,有必要提及一则与甘熙相关的趣事:1841年(清朝道光二十一年)夏天,南京遭遇暴雨水患,一时间,金陵城里人心惶惶,不知所措。当时,有好事者提议在“神策门”(明代京城的一座城门)外沿城开渠,将后湖(玄武湖)西通入长江,借以缓解水患。此时,精通地理和堪舆术的甘熙经过多方勘察和考证,认为若将后湖通往长江,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甘熙先在《白下琐言》中提及五代十国时期,吴越开国皇帝钱鏐因拒绝了术士的“若填湖造皇宫,则国祚可得千年”的荒唐谏言,从而完整的保留下美丽的“钱塘湖”(即今被称为世界文化遗产的杭州西湖)。然后,甘熙又在《后湖水道考》上书中指出:“一旦开后湖,江上的船队借势即可进逼钟山,直捣金陵城之背,威胁整个城中官民的生死性命。”正是由于好谋善断的甘熙据理力争,终于促使大清国朝廷撤销了开渠计划,使得素有“金陵明珠”之美誉的玄武湖得以保留下来。后来,甘熙又上书大清国朝廷,提出“禁青龙诸山开采,浚秦淮支河”等治理生态环境的建议,均被一一采纳。 </p><p class="ql-block"> 1853年(清朝咸丰三年)3月19日,太平天国军在密集的炮火掩护下,攻陷南京城。甘熙点宅第的津逮楼不幸遭到兵燹,大量藏书化为灰烬,其中珍藏的宋元旧刻及外世难得复本的秘笈,自此销迹人世。不久,甘熙宅第也被太平天国官员钟芳礼(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姐夫)强行占用,甘氏族人被迫星散一空。</p><p class="ql-block"> 清代学者张德坚在《贼情汇纂-卷2》中记载:“殿前丞相、督理织营钟芳礼,现踞江宁府东大街前户部广东司郎中、记名道甘熙宅。”当时,正在北京“宦游”的甘熙得知津逮楼被焚毁的消息,悲恸欲绝地在诗中写道:“津逮楼边风水虚,听秋阁下竹梧疏,伤心十万签题处,半付秦灰半蠹鱼。”不多时日,这位晚清时期的南京著名文人、金石家、藏书家便猝然离世。</p><p class="ql-block"> 1865年(清朝同治四年),太平天国灭亡。甘氏族人得以复归旧宅。甘熙的堂弟“甘勳”(清代学者),立即修建了五间取名叫“复庐”的藏书房,然后将津逮楼中尚未被焚毁的书籍,清理辑录之后,收藏于复庐。甘熙的另一位堂弟“甘鳌”,代表甘氏家族签领了由大清国江宁善后总局核发的“甘熙宅第”房产执照。</p><p class="ql-block"> 写到甘熙的后辈族人,不能不提及其家族中的一位优秀人物,即甘熙的侄孙“甘鋐”。如上所述,《白下琐言》是甘熙化费了四十年时间写成的一部巨著,书中详细追溯了从六朝时期至清朝嘉庆、道光年间,南京城中长街短巷的历史沿革典故、 山水脉络、人文地质、乡老轶事等,可谓千态万象,无所不包。所以该书一经问世,即被认为是清朝中、晩时期以来,研究南京历史、民俗、地理等最重要的地方史志书籍。不过,有些遗憾的是,《白下琐言》虽然在1847年(清朝道光二十七年)就已著作成书,可是直到1889年(清朝光绪十六年),才由江宁“筑野堂”正式刊印出版,且原稿十五卷只剩下八卷。为了尽量填补《白下琐言》的缺失,甘鋐不辞辛劳地从甘熙的另一部已残佚的《日下杂录》遗著中,整理辑录了二十六则,补编为续二卷,合计成十卷,加以补印出版。终使这部记录南京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全书570余则),得以传于后世、享誉至今。</p><p class="ql-block"> 1927年(民国十六年),甘鋐以一己之力,在南京新街口创办了当时国内最大的百货商场一一中央商场。难能可贵的是,甘鋐不仅要求自己创办的商场全部采购国货、销售国货,还竭尽全力推动地方的国货运动。</p><p class="ql-block"> 同样是基于甘鋐等人的呈请,今天的人们才能够观赏到位于南京夫子庙东侧,被称为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影响最广的科举考场”的标志性建筑“明远楼”(又称江南贡院)。在明远楼里,竖有一块《金陵贡院遗迹碑》,碑上记述了当年江南省省长因甘鋐等人呈请,最终划定江南贡院旧址保护范围的决策过程。如今,当初以甘鋐为首的8位江宁绅商联名“致江南省长陈贡院中路旧存号舍应力为保存函”,被作为证明保存江南贡院遗迹的一级文物,摆放在南京夫子庙“中国科举博物馆”的展柜里。这份函件建议应着力保存“明远楼、至公、衡鉴、监临、提调、监试诸堂”之历史遗迹。</p> <p class="ql-block">  红尘滚滚,岁月匆匆,1949年4月23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突破长江天堑,解放了南京。</p><p class="ql-block"> 1951年夏天,甘氏族人经过商议后,将甘熙宅第出售给了南京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同时将宅第中所藏的书籍,全部无偿捐给了“龙蟠里国学图书馆”(即今南京图书馆古籍部)。在捐赠的书籍中包括甘氏族人自刻版的《建康实录》、《白下琐言》等典籍珍本,以及数百块仿宋木刻版和雕有“津逮楼”字样的柏木书柜。甘氏族人认为,将先祖几代人“苦搜”来的典籍珍本悉数捐给国家收藏,既是为它们找到了最好最安全的归宿,又能彰显与提升它们的文化遗产价值与社会价值。以此两全其美之举,足慰祖辈于泉壤。</p><p class="ql-block"> 1982年,“甘熙宅第”旧址被列为南京市级文物保护单位。</p><p class="ql-block"> 1986年,为了保护和合理利用传统民居,南京市人民政府文物部门以“甘熙宅第”旧址为中心,筹建“南京市民俗博物馆”。</p><p class="ql-block"> 1992年11月18日,以“甘熙宅第”旧址为中心的“南京市民俗博物馆”建成并对外开放。</p><p class="ql-block"> 1995年,“甘熙宅第”旧址被列为江苏省级文物保护单位。</p><p class="ql-block"> 2001年,南京市人民政府文物管理部门筹资对“甘熙宅第”进行全面保护性修缮。</p><p class="ql-block"> 2006年5月25日,“甘熙宅第”被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列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p><p class="ql-block"> 2006年6月,南京市人民政府文物管理部门委托建筑、考古专家对“甘熙宅第”的津逮楼遗址进行探察,最终在宅第小花园东南角找到了一处房屋遗迹,从而确定“津逮楼”遗址具体位置。之后,再经考证相关史志资料,确认原“津逮楼”的建筑形态系仿照建于1561年(明朝嘉靖四十年),距今已有400多年历史的浙江宁波“天一阁”藏书楼。</p><p class="ql-block"> 2007年夏天,昔日号称金陵第一藏书楼的“津逮楼”,在时隔154年后,在原址按原貌复建而成。据悉,复建的“津逮楼”被命名为“南京文史资料馆”,用于收藏和展览南京地方史志和相关历史文献。</p><p class="ql-block"> 2010年1月19日,南京市人民政府文物管理部门再次对“甘熙宅第”进行全面保护性修缮,并予以重新定位。既在命名其为“南京市民俗博物馆”之后,再挂牌成立“南京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博物馆”。至此,“甘熙宅第”旧址成为中国首家民俗、非遗“双博馆”。</p><p class="ql-block"> 括而言之,建筑不仅是居住的空间,更是塑造人灵魂、引发幻想和思考的精神之所,无论是建筑空间形态与光影的变化,还是建筑色彩与造型的设计,都能给人带来不同的情感体验,使建筑成为一种动态的、有生命的艺术形式。</p><p class="ql-block"> 英国著名科学史学家李约瑟曾经说过:“中国建筑总是与自然调和,而不反大自然。”他的这种见解,一语道出了”天人合一“即人与自然、人与宇宙和谐共生,这一蕴含在中国传统建筑文化中的哲学与美学理念 。纵观穿越了两个多世纪沧桑岁月的“甘熙宅第”,正是因为遵循“天、地、人”三者和谐统一,“才营造出平和、宁静、雅致、含蓄,天然而不造作的居住环境,才得以整体建筑基本完好的存世于今。</p><p class="ql-block"> 不言而喻,今天的人们只所以能透过建于200多年前的“甘熙宅第”建筑群,解读出它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和独特的美学价值,以及积淀审美取向和社会意识。正是因为人们不遗余力地提倡对传统建筑文化加以保护和利用的结果。</p><p class="ql-block"> “嵌玉镶金上石头,金陵王气著名楼。谁家九十九间半,直把秦淮烟雨收。”这首精炼了“甘熙宅第”(九十九间半))建筑艺术全部特征和精神的诗篇,恰好诠释了江南传统民居是地域文化物质表现的重要形式之一,它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精神,承载着民族历史的记忆、生活智慧、建筑艺术结晶和民族地域特色。由此而论,“甘熙宅第”不仅是南京人民不可再生的宝贵财富,也是中国建筑艺术与历史文化的瑰宝,它的存在,让人们更加珍惜历史,更加敬畏文化。</p><p class="ql-block"> 以笔者刍荛之见,在未来的岁月里,处处皆体现了“清静自守、内敛不露”的儒家文化精神内涵的“甘熙宅第”,仍将作为传承与发扬光大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继续见证历史的变迁和传统文化的发展,继续为南京这座温婉有礼的历史文化名城增辉生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4年5月26日拙于南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