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 — 一座丝绸之城

潺湲

在里昂老城游览时，一个商店的橱窗吸引住了我。橱窗里一个老式的木质的纺纱机，上面还装有丝线，好似织纱女刚刚离开，回来会接着织。

橱窗玻璃上写道：

“您可以在这个橱窗中找到我们所有的真丝围巾、披肩和领带。继承高品质里昂丝绸传统，这些产品都是在里昂设计制作的。”

一是感觉这样的橱窗设计很独特、有趣，二是有些好奇：丝绸、织纱、纺织机，这些似乎是我们的“祖传”，这里也有丝绸制作传统？

店铺门边的墙上还有一块铭牌，上面是丝绒样品，下面详细说明了丝绒工艺。

———————-

天鹅绒（或称丝绒）复杂的编织工艺可追溯至 19 世纪末，在传统提花织机上编织，技艺复杂，每天通常只能织3米，因而天鹅绒是一种名贵面料。

两层平行的丝绸雪纺通过一层由 1064 个线轴提供的人造丝线（木质纤维素）连接在一起。 天鹅绒是通过用锋利的刀片切割人造丝并将两层丝绸雪纺分开而制成的。

织物独特的亮度是通过将天鹅绒放在蒸汽压路机下拉毛而获得的。 这些第一步是由我们位于卢瓦尔河地区（距里昂 60 公里）的织工实现的，该织工是世界上最著名的高级时装品牌的供应商。

经过编织、裁剪和拉绒后，平均长 30 米的双色作品（黑色丝绸背景和白色人造丝图案）抵达我们的着色工作室。 白色天鹅绒是用画笔、棉球或棉签手工上色的，这使得每件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 最后一道工序是定色，通过3m高压锅蒸煮完成，保证了最终颜色的持久品质。 这个奇妙而漫长的过程的最后一步是在距离里昂非常近的专业工作室中完成。

——————

在一个零售丝织品店，如此详细地介绍制作工艺，还是挺少见的。我是丝织品工艺的外行，但透过他们的橱窗设计、文字说明，能够感受到店主对自己从事行业的热爱，自己经营品牌的自豪！

看我驻足拍照，Gilles说这是一个著名品牌的丝织品店，他想进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围巾。他儿媳妇Magda要过生日了，里昂的丝织品很有名望的，送给她，她会很喜欢。

走进店内，产品琳琅满目。虽然都是丝绸产品，却透着强烈的法国色调，一种我喜欢的色系。

在店老板和Gilles的对话中，我了解到：这家名为Soierie-Saint-Geoge是一家可以追溯到1820年，而至今仍在运营的传统丝绸作坊。他们一直为城堡、历史古迹生产丝织品。以其两种特色丝质产品而闻名：一个称为“Broquart”，即用丝线、银线和金线纺织，就是金银丝织品。制作过程很耗时，生产10厘米需要一整天的时间。另一个是保持古老工艺制作的丝织物叫做“绒”，其制作过程更加复杂耗时，一天只能制作出5-7厘米，常常被用于老式桌椅、城堡家具、挂毯等。

我不太了解丝绸产品的制作工艺，这些产品工艺是不是在我们国家已经存在，或许更优？ 我只是被其中一些色彩图案吸引。虽然我已经有很多丝巾，又虽然我来自丝绸之路的起点、丝绸发源地—中国，那里有悠长的丝织品制作历史，丝绸产品的品种、质量、价格，都更有优势，我还是没忍住买了一条里昂的真丝围巾。

事后Evelyne建议我参观一下里昂的丝绸博物馆。

孤陋寡闻的我，有些不解：跑到里昂来参观丝绸博物馆？

Evelyne坚持说：丝绸产业对于里昂就是一段近代史，曾是17世纪-19世纪里昂的支柱产业，几乎家家养蚕，户户纺纱。这是了解近代里昂不能错过的地方。我信任这位地道里昂朋友，于是两天后来到了里昂著名的Croix-Rousse 红十字区，参观了丝绸博物馆，站在丝绸之路空间和时间的末端回望了这座城市与丝绸剪不断理还乱的故事。

这是里昂的一些丝织品图案

记得十几年前在罗马，我在一家服饰店中也是对一款丝巾爱不释手，正在犹豫是否收入囊中时，店员小姐姐看出我的犹豫不决，走过来很认真地介绍说：这款丝巾百分之百意大利设计生产，不是中国制造。

对她的这句介绍感到愕然。她的潜台词很清晰：意大利的丝织品是正宗的，最棒的，最受消费者喜爱的。

我喜欢这款丝巾，只是因为它的花色样式。她怎么可以当着一个华人面孔的我，一个来自丝绸之路起点国度的我，这样介绍她们的产品呢？她难道不担心我的不悦？继而因不悦而拒购她的商品吗？

显然我的惊诧和担心都是多余的。商家以盈利为目的，中国华人游客不少，这样的介绍显然没有影响他们的生意，并且结果是相反的，不然她不会笑容满面地如此介绍。显然在她心中，她的同事们的眼中，也包括她的大部分顾客们眼中，意大利的丝绸产品才是最好的，才是正宗。

那一幕场景，她的话语，那一刻我的心情，至今清晰如昨。唉，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曾经养蚕织丝独霸一方的华夏大地，来自丝绸之路发源地的人们，今天会千里迢迢来到当年丝绸之路的末端—法国、意大利来购买她们喜爱的丝绸产品。

丝绸博物馆坐落在Croix-Rousse红十字区，因16世纪基督徒在此安放的十字架而得名。

在横跨索恩河的波拿巴桥上远望时，左侧是富维耶山上巍峨华丽的圣母大教堂和它脚下的庄重威严的圣·让主座教堂，向右侧放眼远望便是密密麻麻橙色房顶的房子，那里就是在索恩河与罗讷河汇合前的Croix-Rousse 红十字区。从它的房屋规模和密度可以猜想，那里一定是一个相对的平民区。

罗马时期，那里属于Lugdunum城市之外地区。是罗马斗兽场所在地，似乎也是罗马时期的墓地。那时这个区域在罗马文献中称作Condate，即两河汇合的地方。

Canut一词最初来自Canette，意为纺织用的梭子，在里昂后来引申为金银丝织锦缎的织工师傅，再后来Canut成了对整个丝绸行业就业人员的总称。中世纪末直至工业化时期，那里便是丝绸业工人聚集区。因而红十字山（La Croix-Rousse），也被称作卡努特canut山。与对面的富维耶山（Fourvière）山相对应。富维耶山被称作“神山”，“朝圣之山”，而红十字山则被称作“劳作山”，或Canut卡努特山。当地有一句俗语：到劳作山去，“要么活着工作，要么抗争死去。” 与富维耶山的权贵阶层、老城的富甲商人，形成鲜明的对照。

在如火如荼的法国大革命时期，这里应该不会是平静之地吧？

这是在红十字街区的一幅墙壁画：丝绸之路。上面显示了丝绸之路从西安出发、经敦煌、喀什干、撒马尔罕、巴格达，到达伊斯坦布尔。

这条活跃于公元前2世纪至15世纪，绵延6400多公里的丝绸之路，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遥远的地球另一端，一个现代化都市街区的墙上，还是有些意外。足见它对这座城市的重要性。

我们如约来到里昂丝绸博物馆。

博物馆名称La Maison des Canuts ，直意为“织工之家”，以前曾是织工协会。位于最大的丝绸产品制作、交易、展出的红十字区，是一家私人作坊博物馆, 收集并展示里昂丝绸产业从 1536 年至今丝绸发展的历史痕迹。

博物馆的门面很小，名字又不像博物馆，如果不是有备而来，估计很可能会错过的。

展览回顾了人类开始利用天然纤维与制造人造纤维的历史。

公元前 7500 年 - 亚麻.

新石器时代开始种植。公元前4世纪亚历山大舰队的船帆就是用这种纤维制成的。

公元前 7000 年 — 羊毛

羊毛样本是在安纳托利亚高原（今土耳其）发现的，其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 7000 年左右。最早的羊毛生产地主要位于中亚和地中海。 它是圣经中被引用最多的纺织品。

公元前 5000 年 — 棉花

在墨西哥的特瓦坎山谷发现了可追溯到公元前 5000 年的碎片。希罗多德（公元前 5 世纪）提到印度棉花。

公元前 2640 年 — 丝绸

这一发现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640年的中国。 中国三千年来一直保守着丝绸的秘密。只有皇帝和他的朝臣能穿着丝绸衣服。 丝绸一直与奢华联系在一起。

1884 年— 粘胶纤维或“人造丝”，"人造纤维"

Chardonnet伯爵在伊泽尔省发明，由木质纤维素经过化学和物理处理再加工而成。

1935— 尼龙, 合成纤维

由哈佛大学化学家 Wallace Hume Carothers 于 1935 年开发，来自石油。 这种纤维于 1938 年首次以牙刷形式上市。

1940年，尼龙丝袜彻底改变了女装。

“根据一个非常古老的传说，大约四千多年前，丝绸在中国被发现。公元前二世纪，汉朝皇帝被游牧蛮族围困，需要盟友和马匹。为了购买这两样东西，汉朝放弃了最珍贵的珍宝— 丝绸，并做出了开放贸易的决定。丝绸之路就这样诞生了。通过丝绸之路，汉朝开始向西方输出丝绸。然而，其制造秘密在长达 2,500 多年的时间里一直受到严密保守，违者甚至面临死刑。”

蚕丝被人们公认为“纤维皇后”。其具有独特的光泽、悬垂性好、手感柔软滑爽等优良特性。

展览介绍了丝绸从中国的起源、传到拜占庭帝国，再从意大利到里昂，以及里昂丝绸从 1536 年至今的历史。

这是维基百科上的公元前500年到公元后500年间的拉丁语丝绸之路线路图。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饲养家蚕和发明缫丝、织绸的国家，早在公元前四世纪就以“丝国”闻名于世 。在汉朝时，中国的丝绸产品就畅销于中亚、西亚及欧洲各国，从此开辟了一条通向世界的丝绸之路，并形成了中国丝绸文化。

地球另一端的罗马帝国通过丝绸之路从汉地进口生丝、丝线和成品，但用蚕茧制造这些纺织品的过程一直是中国人严密保守的秘密，

据展馆介绍，直到6世纪（553/554），罗马拜占庭皇帝Justinie时期，两个从汉地归来的景教僧侣将蚕茧藏在竹杖中，成功从汉地偷回到东罗马帝国，像呈送珍宝一样敬献给了当时的帝国皇帝Justinie。自此丝绸制作开始出现。丝绸在欧洲的制造在随后的近千年中被拜占庭帝国垄断，直至12世纪意大利丝绸业兴起。

雕刻于17世纪的版画：两位僧侣将蚕茧送给拜占庭皇帝Justinien查士丁尼一世

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不知是否可信。6世纪时，从中国到拜占庭帝国要长途跋涉至少数月吧？蚕茧能存活这么久？一路颠簸，它的生存条件又是多么难以保障。

但看到很多基于此传说的画作、版画，文字，有名有姓有日期，似乎确有其事，是有些可信度的蚕丝欧洲起源版本。

猜想帝国人们对丝绸的喜爱，使得大量“资金”流入中原，无所不能的罗马皇帝怎能甘于长期受制于此，一定派出了许许多多这样的“使者”，“间谍”，这次成功只是无数次失败中幸运成功的一次吧？

从这些画作中人们的衣着和背景可以看出：这一次偷蚕成功，于他们绝对是一个重大事件，皇帝要亲自接见并接受这走过千山万水，千难万苦幸存下来无价之蚕宝宝！

在这里读到他们视角下的中国丝绸、以及丝绸之路还是蛮有趣的。走出教科书的局限，走出被教育的局限，走出去，换一个角度去看世界、感受世界，有时候会看到一个很不同的世界，一个更广阔、更多元的世界。这种多角度看世界，会给予我们更开阔的视野，更包容之心。这也是我喜欢旅行、喜欢换角度看世界的乐趣所在.。

中世纪时期，随着一些诸如纺车之类设备的首创，制造技术的变革也开始发生。十六世纪期间，虽然其它大部分国家发展他们自己丝绸工业的努力并没有成功，但法国在意大利之后也开始丝绸贸易，并取得成功。

根据展馆对织机的介绍，猜想我们天朝不仅对养蚕技术严加保密，必是对丝绸纺织技术也是严格管控。因为这里介绍的一些中世纪末期他们发明的织机，在我们更早的历史时期好像早已存在。

丝绸受到意大利、法国乃至整个欧洲贵族的强烈追捧，意大利的丝绸制作一枝独秀。爱美、爱时装、爱奢华的法国贵族们趋之若鹜购买来自近邻的丝绸面料，由于丝绸面料的昂贵，导致大量货币外流。几任国王都试图能够在本国制作丝绸面料。而当时地理位置优越，与意大利贸易往来密切，经常举办博览会的里昂就成为国王路易十一要建立的丝绸制作中心，于是1466年国王决定在里昂大规模发展法国丝绸工业。

然而国王也有他力所不能及之事。他命令里昂的资产者出资在该市建立工场。然而，这些与意大利商人有密切合作的富人们不想抢走他们的主要意大利商业和银行合作伙伴的生意，而使他们难堪，他们以消极拖延，里昂缺少熟练的纺工，也缺少纺车设备与技术为由，致使国王路易十一的计划无疾而终。

尽管在国王的推动下，早在中世纪中期法国已经大量种植桑树，发展家蚕养殖，法国的丝绸技术在14世纪才开始兴起于南法的普罗旺斯地区，但直到中世纪晚期，法国仍从意大利进口丝绸。

最终是在弗朗索瓦一世时期才真正获得了大力发展。1540年国王授予里昂丝绸业发展各项特权：

• 授予财务特权，免除通常应缴的各种税款和关税。
• 丝绸必须通过里昂转运，里昂成为所有外国丝绸的唯一仓库。这一特权使里昂成为丝绸贸易的中心。
• 丝织工人免部分税赋还免兵役，条件是他们在城内而不是在城外工作。

这些条件吸引了最优秀的工人，以较低的成本在里昂定居，

凭借里昂博览会、行业组织的极大自由以及国王的优惠政策，里昂的丝绸业迅速发展。自 1556 年起，丝绸成为该市的主要经济活动，为 12,000 人提供了工作。成功织出许多独一无二的丝绸面料如：绸缎、天鹅绒、镶嵌金银丝布料。随着大型织布机的兴起，17到18世纪迎来了整个丝织业的大生产时代。丝绸曾是里昂经济财富的基础：在1788年的丝织业，曾大约有15000台织布机和28000个织工。

里昂丝绸的专长之一：金银丝织锦缎 1760-1770

旁边的文字详细介绍了金丝、银丝锦缎的制作过程。太过专业，不做介绍了。

脚踏绕线机1830年，那时里昂二分之一的居民在丝绸产业工作。

工业革命大大改变欧洲丝绸工业的面貌。由于纺棉技术的创新，棉制品变得越来越便宜，导致昂贵的丝绸产品受追捧度下降。虽然纺纱取得重大技术创新，但丝绸工业并没有受益于纺纱的重大创新。 丝绸、金银锦的制作是一项漫长而精细的工序，每种颜色的图案都必须由各自不同的梭子穿梭。 在 17 世纪和 18 世纪，一系列简化和合理化制造的尝试接踵而至。

提花织机

最早的手拉织机出现于中世纪末期的意大利，并于 1605年引入法国。

牵伸织机是通过提升部分经纱引入某些纬纱从而获得图案，它允许编织定型织物，即图案织物。 这些图案是通过经线和纬线的交叉而形成的。这种织机也被称为大织机。但需要至少两个熟练织工的合作，速度也慢，难以批量生产。

1725 年，Basile Bouchon 添加了一种更容易选择lac的机制。 它增加了一个由穿孔纸和针组成的系统，这些针要么被推回，要么被固定。

1728年，Falcon用矩形穿孔纸板代替了纸张，相互缠绕形成链条。

1802 年，Jacquard 在发明了制造网状的织机后，尝试开发一种新的机制来促进手工编织。他使用了 Bouchon 的针、Falcon 的打孔卡和 Vaucanson 鼓，他用平行六面体代替了 Vaucanson 的圆柱形鼓，盒子链位于平行六面体上。这样可以编织任何尺寸的复杂图案。穿孔卡旋转系统是通过一步完成的

1817 年左右，Jean-Antoine Breton 特别对肘部部件进行了决定性的修改。

这就是提花行业的真正诞生。 许多里昂丝绸作坊开始采用。提花的发明在里昂流行起来，随后传遍全国及欧洲。 1820 年代首次出口到英国和普鲁士

几年后，两种型号出口到那不勒斯，意大利工业界接收这项发明。

1870 年左右，机械师跨越欧洲边界来到亚洲，特别是日本。

其实这些内容，作为纺织业的外行，我知之甚微。我班门弄斧，将这些内容摘录于此，只想通过里昂丝绸业的近代发展来了解我们引领丝绸之路，并一直遥遥领先千年的丝绸业从何时开始停步不前、直至落伍的。

Bouchon 和 Falcon 的穿孔卡片机，于 1775 年由 Jacques de Vaucanson 完善。后来，Joseph-Marie Jacquard 综合了 Falcon 和 Vaucanson 的工艺。

最具历史意义，里昂人乃至法国人引以为傲的发明是雅卡尔织布机(Métier Jacquard )，一种安装在织机上的装置，它简化了织锦、织锦缎和绗缝等复杂图案的纺织品的生产过程。雅卡尔织布机是约瑟夫·马里·雅卡尔于1804年发明。工作人员使用雅卡尔织布机前首先设计需要编织的图案，并根据设计以及相应规则在打孔卡上打孔，随后工作人员将打孔卡放入雅卡尔织布机，雅卡尔织布机根据打孔卡孔的有无来控制经线与纬线的上下关系，以达到编织纺织品不同花样的目的。这是人类历史上首台可设计图案织布机—雅卡尔织布机，这种使用可更换的打孔卡来编织纺织品花样的原理被认为是计算机硬件历史上的重要一步。对后来发展出其他可编程机器（例如计算机）起了重要作用。

这台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纺织机由里昂人约瑟夫·马里·雅卡尔（Joseph Marie Jacquard）发明于1745年，但直到1801年-1816年才完善并得到应用。他的主要贡献是将他的前辈开发的发明汇集在一起​​并使其配合发挥作用。

从 1801 年起，刺绣织物的编织工作开始实现机械化。 通过打孔卡它使得自动创建绘图成为可能。

法国人铭记了他的贡献，在数座受益于此项发明的城市都有他的雕塑，他的头像也出现法国邮票上。

里昂的丝绸业基于两个不同的群体：

第一个是商业制造商。他们是获得原材料并转售面料的人。

第二组是生产织物的独立织工。这些织布工拥有自己的织布机，在小型家庭作坊中工作，雇用熟练工和学徒。可以想象丝线或丝织物的差异会比较大。因为丝绸价格的昂贵交易时对丝线或丝织物质量的精确评估，数量的精确测量，也成为买卖双方公平交易的共同需求。

丝绸会吸收并保持一定水分，这会影响其重量。买卖双方会因为利益而对丝织物的潮湿度有不同的期待和解读。

那么标准化、精确化的技术手段、权威的法律规范才能保证公平交易、避免交易摩擦。

为了结束不同机构之间的冲突，拿破仑一世于 1805 年建立了由商会管理的单一、公共丝绸规范。

曾经有这样一个第三方机构，在买卖成交之前，将成捆的丝绸被放置在货架箱中，并锁在一个厚墙的房间里，温度恒定在 18 至 24°C。 24小时后，出来检查重量是否有变化，原定的价格与重量是否合理。 这个过程的费用为买卖双方共同支付。

1841 年，这台Talabot集测重与烘干为一体的仪器诞生了。也因此丝绸的法定湿度 11%出现在1841 年 的皇家命令中。

应里昂商会的要求，Léon Talabot 于 1841 年开发了调节炉，用于控制丝绸的重量和湿度水平。

烘箱的工作原理是这样的：丝绸样品被放置在由链条悬挂在圆筒内的金属篮中。 通过曲柄的动作关闭盖子，然后将热空气流送入气缸。 第一批进行调节的烤箱首先用煤加热，然后用燃气加热，最后用电加热。 天平系统可以让您称量丝绸的重量。

操作员使用沿圆筒放置的温度计（消失在此处的烤箱上）检查温度。

当干燥完成时（所有的水都从丝绸中蒸发），刻度显示绝对重量。 在不同的烘箱中重复该操作以获得平均值。

然后，我们在调节后的重量中添加 11% 的湿度，以获得丝绸的法定重量。

得益于里昂测量协会的烤箱，丝绸干燥测量速度大幅增长，1841 年每月包装 66,000 公斤丝绸，1913 年达到 700,000 公斤。

东方风格的装饰在 19 世纪成为人们灵感的源泉，养蚕和染色的场景是从1843年至1847年在中国收集的相册中得到的。也证明了当时东方丝绸大国对里昂的影响。

到了18世纪，丝绸业转向出口以寻求发展，出口到欧洲各国的皇室宫廷。19世纪是里昂丝绸业的“黄金时代”。拿破仑通过一系列的皇家订单重新激活了里昂丝绸业。提花织布机的出现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从1840年起，化学染料的引进也使得丝绸业得以发展。1868年丝绸业在里昂工业中占了四分之三的位置，有400家丝绸企业和105000提花织布机。在19世纪，里昂重要的丝绸纺织工人（Canuts）群体出现，在1834年曾经由于报酬问题引发了大规模的罢工和起义。到19世纪中叶，里昂丝绸业有865个企业和125000架织布机，呈现一片繁荣景象。

十九世纪真正标志着里昂丝绸生产的顶峰。事实上，该行业的生产、多样性和商业扩张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因此，1815年至1830年间，传统的丝绸制作活动不再成为一门艺术，而是转变为一种产业。

拿破仑充分意识到丝绸的巨大经济潜力。他执政期间多次来高卢首都。在拿破仑帝国时期（1804-1814），工厂慢慢从大革命的重创中恢复了生产能力。欢迎外国投资者，从而创造一个更加现代化和高效的工作环境。另一方面，为了弥补劳动力的不足，加速生产，提花机械的发展取得了决定性的进展。

为了帮助工厂，拿破仑首先恢复了该市对丝绸制造的垄断。

随后，在妻子约瑟芬 (Joséphine) 的建议下，他在 1811 年至 1813 年间订购了 80 多公里的布料。

根据法令，他要求所有帝国官员的服装以及住宅的装饰和国家家具均由里昂织物制成。

拿破仑通过编纂服装来重建宫廷生活并重组社会。军用和民用都有。这些服装有许多装饰和丝绸图案。因此，这些元素全部由里昂丝绸制成。当他的姐妹们不幸订购了外国丝绸时，拿破仑勃然大怒。

在拿破仑的努力下，帝国统治下里昂的丝绸产量持续增长，平均每年增长1.7%左右。这使得找到并超过革命前的水平成为可能。另一方面，拿破仑也在里昂重组了丝绸，特别是通过制定“条件”。

这些都是当年鼓励种植桑树的宣传单：

“现在，蚕茧可以交付给您选择的买家。

我国每年使用1,000吨丝绸，却仅生产20吨。

在您的田边种植桑树

如果希望能够获取有关育种、桑树的信息并阅读相关资料，请联系我们。”

国家宣传机器似乎也开足马力进行鼓动：

“产茧意味着帮助法国的繁荣，意味着有利于您自己的利益，为成千上万的工匠、工人、裁缝、模特提供生存手段。”

图示说明也派上用场：种桑树，养茧蛹、收蚕茧，纺纱，纺织，织造厂，染色，贸易，批发专卖店。

“根据向市政厅申报种子的情况，一公斤质量可靠、适销对路的鲜茧将在交货时支付 80 法郎。”

“组委会将通过市政厅向您发送 50 克的付费物品。 每 5 公斤茧50克可编织羊毛，条件是您向纺纱商提供您的种子声明收据，并注明：“我希望收到羊毛””

“任何不养蚕的桑树所有者都必须将桑叶转让给养蚕者，最高价格为每 100 克 50 法郎。

值l得注意的是，1941 年 1 月 26 日的法律第一条禁止将桑叶用于养蚕以外的任何其他用途。”

来自法国法国纺织工业协会 (SDIE)的宣传内容：

“通过养蚕，您为法国的复兴、法国纺丝、丝绸业的振兴，也为您自己的致富做贡献。”

画中一个纺丝厂大门紧闭。上面写着：“因蚕茧短缺纺纱厂关闭”。

下面小字：“194l 活动中的新鲜茧最终每公斤净价定为 30 法郎，品质可靠且适销对路。 按照此价格，将在交付时以现金支付给生产商其茧，溢价金额稍后添加。随时为您服务。”

从这些当年的宣传画和通告，可以看出当地政府对丝绸产业大发展的热情。

伴随着机械化自动化程度的大幅提高、一面是政府和商人们对丝绸产业的巨大热情，另一面是因机械化程度的提高而失业，以及工作条件、劳动报酬并没有相应提高的织工们的不满与反抗。

提花机解除了以前需要工人操作绳索释放纱线以允许纬纱通过的牵拉操作。而这些工作以前大都是体重较轻的孩子们在做。

最初，Jacquard 发明的提花织机就是为了消除童工的使用。这些童工经常被织布父母用作帮手。 但事实上，提花织机投入使用并没有解放这些童工，反而不得不在条件更困难的工厂里寻找工作。他终生对这一创新的社会后果感到遗憾。

在开始进入主厅参观之前，我注意到接待室的一面墙上有一个长长的里昂丝绸发展历史轴线图，上面有一些大事记。看着这些年代、人物、事件，太过抽象、陌生，我就略过此处而直奔展室。

现在重又来到刚刚略过的历史时间轴线区域。整个这个展室都是介绍18-19世纪里昂纺织工人风起云涌的革命起义，和遭到的一次次镇压。看来这些事件对里昂人如此重要，才会要用这么大的篇幅进行如此详尽的记述。读起来虽然依然陌生，但有了前面的背景知识，多了了一点了解的愿望和读下去的耐心。

1831丝绸业工人起义，也叫丝绸织工起义。是世界历史上最早的工人武裝起义。展览介绍篇幅长，内容多，我将我的理解概括一下。

大背景：

• 1828 年至 1831 年媒体力量的诞生和发展。
• 1828 年，里昂一个丝绸业互助合作组织的诞生与发展。1830 年有 2,400 名会员。
• 1830年7月革命，查理十世被推翻，波旁王朝终结。立宪派人士选出奥尔良王朝的路易·腓力加冕为法国的新国王，成立了七月王朝。世袭贵族被金额贵族取代，继而金融贵族被资产阶级所取代。
• 工人联盟的发展和国际化。1832 年 1 月 8 日，L'Echo de la Fabrique 签名：“工人，无论生活在哪个国家，都是兄弟。”

里昂小背景

• 丝绸对里昂和法国的经济重要性
• 1831年，里昂及其郊区有175,000名居民。二分之一的居民在丝绸行业工作。 80%的产量用于出口，法国出口的制成品中有三分之一是里昂丝绸。
• 经济状况堪忧，居民的购买力正在下降。两次经济危机：
• 1817 年和 1826 年，与生产过剩有关。10 年来，价格平均下 降了 30%，有时甚至下降了 50%。与此 同时，1831 年 3 月，税收增加：根据州 长的说法，税收增加了 3 倍。
• 贫富差距拉大。
• 18世纪 的工厂世界由四个相互叠加但没有固定边界的群体组成：
• 1. 在金字塔的顶端精英阶层由控制生丝批发贸易的商人组成，他们将原材料转售给商人制造商。
• 2. 大约一百家商业制造商，也称“丝绸商”，他们拥有自己的店铺，雇用设计师，交由丝织师傅（Canut）生产并收购丝织品。里昂当时有大约 8,000 名Canut.
• 3. Canuts从制造商那里获得产品要求和设计，按订单、按件获取收入。他们拥有自己的织机，数量从两台到六台不等，具体取决于车间的规模。他们的工作报酬也缺乏保障。他们是经济波动的主要承受者。
• 4. Canut雇佣的帮工。里昂当时有大约 30,000 名帮工，他们是日薪收入者，但通常与织布师傅吃住在一起。他们是没有自己的生产工具的帮工和学徒。Jacquard提花织布机的发明与广泛应用使得原本有一技之长的丝织师傅沦为最低层简单劳动者。​
• 1831年开始复苏，丝织师傅们(Canut)要求重新估价价格，但遭到拒绝。

四次起义的重要时间与事件：

• 1831年5月起，里昂丝织业工人要求工资保障。
• 10月31日，罗讷省省长Louis Bouvier-Dumolart作为中间人，召集了由雇主和工人组成的委员会，于10 月 26 日达成协议，并委托工业法庭负责监督其实施情况。但却遭到一些制造商的不满。他们援引1791 年的阿拉德法令：国家不干预劳资关系，谴责协议是经济自由的障碍，拒绝实施。
• 11月21日引发了的工人起义。高呼“活着工作，抗争死去！”占领了城市，拘禁了省长和将军，11月23日工人们成了城市的主人。成立工人委员会，维持城市正常秩序。
• 1831年12月3日， 始于红十字区的“骚乱”令远在巴黎的工业界担忧。国王路易·菲利普一世派出 20,000 名军队和 150 门大炮镇压。省长被解职，并在该市驻扎了大量驻军
• 1834 年 2 月 14 日，卡努人再次起义，占领了红十字区要塞。 6天内，他们面对12000名士兵。
• 1848 年2月，第二共和国宣布成立时，Vrace工人协会组织，领导了第三次起义。
• 1849 年 6 月与巴黎共和派的起义相呼应，同一个沃拉斯领导了第四次起义，但没有得到民众的支持，仅限于红十字区，遭到军队的严厉镇压。

据说​内政部长阿道夫·梯也尔（ Adolphe Thiers ）在镇压里昂工人起义中获取了经验：“撤出这座城市，将其交给叛乱分子，包围它，然后重新夺回它”，他利用这个法宝于1871年成功镇压了巴黎公社。

看着图片，读着文字，了解了工业化初期社会阶层的分化过程，感受着风起云涌的工人运动和法国革命进程。那些曾经在我们的红色课本上了解到的耳熟能详的内容终于形象、具体起来，也终于找到了它们的源头。边读边想，也懂得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社会主义”，《共产党宣言》为什么会诞生于1848年。

然而细读这些工人起义的过程，尤其是第三次和第四次起义，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禁感叹：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正如Jacquard发明的提花机的初衷是解放童工而结果却适得其反一样，工人运动的初衷也只是保障和提高他们的工资，改善生活境遇，而结果却成了权力斗争的炮灰。当民众激昂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一场声势浩大的群众运动启动后，各种不同动机的政客、团体以不同的动机参与其中，最终的走向却因难以掌控而常常事与愿违。

正如法国大革命从波旁王朝灭亡到拿破仑称帝，从君主世袭贵族到金融资本贵族的更迭.....一次次革命的参与者都是普通人，而成功后的领导者却以另一种形式变成了统治者，民众只是另一波统治者的棋子而已。

记得小时候学过的理论：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推动者。而此时的我却觉得：群众在不断重演的历史面前，最是无能为力者。

哲学家黑格尔曾揭开人类历史层层疑云，发现到：只要人性不变，历史就会重演。而人性的改变是非常艰难且漫长的，所以历史才会不断重演。

没有想到：在丝绸博物馆，却上了一堂红色历史课。

里昂的丝绸业除了革命的动荡的影响、1855年也遭受了蚕疫的打击。

商店提供本地制造的各种真丝织品：围巾、领带、布料、编织图案和装饰品。

走出丝绸博物馆，迎面看到的就是红十字广场上 Joseph-Marie Jacquard的塑像。

在革命年代，激进和极端常常相伴而生。某些激进者认为，他应对卡努特人的苦难和 1831 年 11 月的血腥事件负责。

不得不承人类社会的发展，不乏从良好的愿望出发而最终却走向反面的案例，这一架由利益推动的社会大机器，像Jacquard这样的个体是很难掌控它的走向的。织工们的苦难归由Jacquard发明的提花织机负责，是有些牵强的。

在激烈动荡的起义革命之后，这座城市还是记住了他的发明对社会进步带来的益处。丝织工人们的窘迫生活条件不应该由一个技术发明者来承担罪责。

沿着人行步道，陡坡或阶梯向下，可以俯视这个丝织工人的老街区鳞次栉比的橙色屋顶和烟囱，和蜿蜒其中的索恩河。

如今的红十字区不再挤满丝绸作坊，街头匆匆走过的也不再是丝织工人，但那些曾经的房舍，房舍间曾经传送丝绸织品的秘密通道，街巷，站在日益现代的街区讲师着曾经的故事。也许有人愿意停下脚步，听它们的故事，也许更多的人对它们不再有兴趣，但它们的依然存在就是一道风景，就为如我一般想听故事的人留下了听故事的可能。

19世纪初，丝绸工人（Canuts)的大量到来，红十字区成为工业丝织中心。为了容纳工人以及他们的家人和织布机，这里建造了密集的房屋。在老城街道看到的房屋通常很矮，有的只比我高一点，目测不到1.8米。而这里因为崛起于18-19世纪，有些一层的房屋天花板很高以容纳Jacquard提花织机（约 4 m高）。它们配备了高窗户（光线充足）。丝绸工作）和阁楼，用于家庭生活的夹层。居民数量激增，新街道出现，有时甚至以无政府主义的方式出现。

该地区因其过去作为丝绸工业中心的历史和卡努起义而深受影响，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工人武装起义，它激发了 包括马克思在内的19 世纪得思想家，推动了社会主义思想理论得发展。

20世纪，这里，尤其是斜坡地区，仍然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社会实验室”：占屋、自我管理的餐馆、家长托儿所、激进团体、各种协会等等。

在 21 世纪初，即使人口由于租金上涨而发生变化，该社区仍然是一个吸引人得得热闹地方。

即使在今天，Crois-Rousse红十字区依然是一个拥有独特城市规划的地区:它的山丘、陡坡、小巷、里昂丝绸的历史、持久的社会运动以及它非常高的住房密度，都成为它的独特标志。

看着这个画面，俨然一片当代都市得场景，再看那向上延伸陡峭阶梯，似乎与刚刚走过的Monté de la Grande-Côté的人行步道有神似。当你想走进一楼的店铺看看或登上中央楼梯看看高处风景时，你才会幡然发现这只是一幅大型壁画。这就是位于Canuts大道的的Canuts墙。首次绘制于 1987 年，并于 1997、2013 年根据城市的发展和变化进行了细节更新。

它描绘了19世纪代表这个地区极具特色的丝织工人居住和工作街区。画面有1200平方米，是欧洲最大的壁画。

可以看到该地区的典型建筑，窗户大，天花板高4米，旨在容纳织布机，一些这个社区的文化符号，比如一直都在的吉尼奥尔小剧院。

丝绸业对里昂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红十字区也因此诞生因此发展，即使大部分作坊式丝织业已被废弃，丝织业早已今非昔比，今天我们依然可以观察到它对城市景观的影响，它仍然是与之相关的文化遗产的一部分。这堵墙上的画面是座城市关于这项手工艺活动的集体记忆。

走在红十字区的街头，不同风格与内容的墙壁画，不时出现在视野内。有的是绘画艺术作品，有的是市井生活再现，很多墙壁画作栩栩如生，绝对可以以假乱真。成为红十字区一个特色人文景观。

前几天在高卢-罗马露天剧场和高卢-罗马博物馆刚刚认识的，公元前 10 年出生于里昂，当时的卢格杜努姆，公元41 至 54 年间在位的罗马皇帝克劳迪斯。因为离我们太过久远，已有2000多年，又是帝国皇帝，他好像没有邻居，看上去有些孤独，正从高出俯视着这座他倾注热情，有些偏爱的罗马行省，他的出生地。不知他会欣慰，还是会叹息？

19世纪的画家Pierre Puvis de Chavanne在构思他的画作；隔壁15世纪的航海探险家正端详着地球仪，查看下一个探险目标，也或许他惊讶地发现，如今每一块大陆都挤满了人，已经无险可探。

刚刚认识并拜访过的发明了提花织机的19世纪的Joseph-Marie Jacquard，还有以华丽的丝绸设计闻名，同时又开启了混合面料制作以满足不太富裕客户需求的18世纪的纺织设计师Philippe de Lasalle，此刻好像正在展示他设计的作品。

一个在街头就能看到书架、甚至书页上文字的大图书馆。书架上陈列着这个地区的数百名不同流派作家的作品。

如果你的视力和法语都足够好，在你走过或驻足于此时，可以读到一些也许能启发你的妙语警句。很好奇，也很想这些妙语的内容，可惜我驻足时间不够长，拍的图片清晰度也不够，没有很多内容可以呈现。

摘录一段作家Frédéric Dard的妙语；

上帝，我多么羡慕您，我只是一个右手警察，左手作家的（小人物）。我有很沉重的未成就感。我越往前进，越清醒地意识到，一个人死时不会因为他做的事情而变得富有，但会因为他没有做的事而贫穷。

翻开的书页，手写的笔记，旁边的便条，眼镜，刚刚喝过的红酒，还冒着烟的烟袋，一楼入口处的邮递员，还有玩着书页的小猫、偷窥的猫头鹰，都让这个“图书馆”内的读书生活栩栩如生，妙趣盎然。

一层还有可供休息聊天的咖啡屋。一个邮递员好像正在送邮件。这已经是“从前慢”的时代了，今天应该是快递小哥吧？

如果说Canut墙壁画是红十字区的集体记忆，那么这幅位于索恩河(la Saone)畔的墙壁画:里昂名人墙画，便是里昂人的集体记忆。墙画有800平米，将里昂历史上值得铭记的24位和法国的6位名人呈现在壁画中。

从古至今，穿越两千多年，里昂历史上有过卓越贡献的24个人物穿越时空在此栋大楼中相遇，作起了邻居。时光倒流越久远的入住的楼层越高。此刻，他们都来到了阳台，有的在相互交谈，有的面向街头，猜想是有故事向路人讲述吧？

在这栋“楼”里穿越时空相遇的何止是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来自遥远东方国度的我。

近日才“认识”的里昂人引以为傲的电影发明者卢米埃兄弟俩，里昂人称les Frère Lumière。 任里昂市长 50 多年, 因反对维希政权而被流放到德国的里昂市长Edouard Herriot正在和法国建筑师和城市规划师 Tony Garnier交谈，规划下一个百年城市的宏伟蓝图？

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家莫里斯·斯凯夫（Maurice Scève）手执羽毛笔正与“美丽的绳索匠”女诗人Louise Labé 讨论诗歌写作？

开创文化沙龙先河，并吸引了巴黎文学界和政治界的顶尖人物的沙龙女主人朱丽叶·雷卡米尔 (Juliette Récamier) 好像正在阳台上等待着光顾她沙龙的客人们。 我一眼就看到了着飞行服的Antoine de Saint-Exupéry牵着他心爱的小王子站在三楼的阳台上。他正看着里昂的木偶师

Laurent Mourguet(1769-1844)手上的小木偶，前几天，我还溜进了他创立的至今仍然演出木偶剧的吉尼奥尔Guignol小剧场（La Maison de Guignol）

左边认真看书的男士，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物理学家、数学家，经典电磁学的创始人之一，德烈-马里·安培André-Marie Ampère。为了纪念他的贡献，国际单位制中电流的单位“安培”以他的姓氏命名。学工业自动化出身的我对“安培”再熟悉不过，但对“安培”这个人的了解却是很有限。原来他是里昂人，谁能想到，我竟然在这里与他相遇？

作家Frédéric Dard此刻正在里昂大厨Paul Bocuse的米其林三星店里享用美食、也许正在构思他小说中的侦探情节吧？

圣尼济耶教堂（Église Saint-Nizier）

这个繁华区域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古老的大教堂——教堂正面两座不对称的尖顶塔楼非常容易辨认。

教堂有两个不同的尖塔，一个是十五世纪的，一个是十九世纪的。仔细观察，会发现不仅仅是塔尖不同，它们对应的两侧塔楼、门脸也各不相同。

左侧的钟上写着1684，右侧相应的位置是雕刻的花窗和下面三个空着的圣人雕塑的位置，留给未来有资格接受崇拜的圣人们吧？

这种保留历史印记的修复或修建，看着更有韵味，更富想象空间，更有一种和而不同之美。

教堂外部的雕刻和塑像既精致细腻，又不失宏伟大气。门楣上的雕塑应该就是St-Nizier吧？ 正门上方半圆形穹顶上刻着有花饰，也有人物面容，大概都与圣经和宗教人物有关吧？可惜宗教知识甚微，难解其中之意。

罗马帝国时代高卢省的首府Lugdunum坐落在索恩河西岸的Fourvière山上，随着经济活动大量增加河上的航运业日渐发达，在索恩河与罗讷河汇合前的半岛上，即红十字区域出现了大量的码头、仓库和棚屋区，人口大量增加因此得名Canabae（围绕罗马军团外围形成的平民居住区）

罗马帝国崩溃后里昂的Canabae半岛成为这座‬城市的商业中心，半岛居民数量超过了山上Lugdunum旧城，由此形成山下新兴的资产阶级、商界精英与山上帝国元老、旧贵族、教会上层教士间相互对垒的局面。

现有的圣尼济耶教堂建于十四世纪初，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大教堂，1840年被法国政府列为历史古迹保护名录。

重建后的教堂以里昂大主教尼济耶命名，圣尼济耶(Nicetius，513-573年)是里昂教会早期的领导人，曾经创立了里昂首座教会医院用于收治外来的朝圣者和本地穷人。

中世纪末期里昂社会分歧严重，半岛上的新兴资产阶级对山上的旧贵族和教会上层势力不满，半岛的人口远超过了山上的人口，居民希望从里昂总教区中独立出来成立自己的教区，路易·德·维拉尔(Louis de Villars，1268-1308)就任大主教后同意设立教会圣尼济耶分会的要求。

教堂的建设资金是半岛居民自筹的，规模宏大以抗衡里昂大主教的座堂圣让大教堂，为了筹集足够的建设资金圣尼济耶分会在教堂背面的街巷里开办了大量商店，如今这些商店仍然在运作中。

圣尼济耶大教堂在文艺复兴时期一直是里昂资产阶级和民选议员盘踞的大本营，圣尼济耶教区拥有里昂三分之一人口，与富维耶山下的里昂大主教座堂——Cathédrale Saint-Jean-Baptiste(圣让大教堂)分庭抗礼，新当选的市议员们皆选择圣尼济耶大教堂举行就职仪式，试图摆脱教会和旧贵族势力的控制。

读着这些内容，不禁感慨：无论是红尘凡界，还是修行道场，只要有人群的地方，权力与财富就如影相随。经文再睿智，有了这两样东西的参与都会变成改换门面的名利场。摆脱人类自身的局限，理解神的境界微乎其微，难乎其难啊！

也该是St-Nizer吧？

说实话，在漫长的中世纪，法国，乃至欧洲建了太多的教堂、看了太多表现神的高大全能，人的低顺虔诚的作品，有些呆板模式化，我也有些审美疲劳了。这里的几幅画作，大概都是文艺复兴之后的作品吧，多了一些生命的灵动，还让我饶有兴趣欣赏了一下。

这座教堂，从远处看，是不是有些独特？好似被两栋现代建筑夹在中间，路过此地，看着有些不太协调，以为只是一个残留的门脸。原来它与后边的塔楼相连。这样的建筑组合，我好像看到了在漫长的岁月中，从修道院到教堂，它的一次次损坏、修复、重建、在城市的一次次规划中演变过程留下的印记。它比教科书更形象，更耐读。

Terreaux广场。Terreaux是沟渠或土堆的意思。

13世纪为了保护St-Nizier教区免受居于富维耶山的主教会势力的控制干扰，里昂的商人资产阶级在红十字区沿着斜坡修了一堵墙。后续者为防外侵又在这个地区的两河之间加修了城墙，并挖了沟渠。挖出的土堆成的土堆，成为这个广场名字的由来。

广场由里昂市政厅，里昂艺术馆、画廊，和红十字山斜坡的起点民居建筑组成。中间是一个喷泉。

里昂市政厅

里昂艺术馆，可惜没有时间进入参观了。

巴托尔迪喷泉

人声鼎沸的市政厅广场

里昂歌剧院

一路走一路看，看丝绸给这座城市留下的印记，以及由此印记衍生出来的故事，我想我们引以为傲的四大发明，好像都没有丝绸的发明对世界影响之大，之广，之深远。

如果说里昂璀璨于古罗马时期，荣耀于天主教总主教坐镇，那么余下的时光里就与丝绸息息相关。它一直是里昂及其地区发展的驱动力之一，对许多领域产生了级联影响：

桑树和花卉植物的改变了景观和农民的职业，增加了收入；蚕的养殖，分布在许多地点的丝织作坊，著名的卡努特车间，使城市发展出新型结合了生产和居住功能的建筑，这决定了里昂城市的形态。

纺织工具的开发与制造，并迅速传播，广泛使用（缝纫机、相机电机）促进了机械工业的出现与蓬勃发展；由丝织物的的图案设计发展出来的设计技术领域，直到 20 世纪中叶，仍极具独创性；

在小型生产单位工人数量的增长与庞大，使得行业协会，合作社具有全国影响力，为各种谈判、抗争提供了可能性。工业时代第一次有特征的社会起义就是在这里形成的，即 1831 年开始的卡努起义。第一个工业法庭、第一个互利共生实验、第一个法国“合作社”商店等等。

丝绸贸易支撑了新销售方式的发展和全球传播。更广泛地说，它对银行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事实上，这些影响不局限于里昂，也涉及到周边地区。

丝绸与古罗马建筑艺术、中世纪星罗棋布的教堂一道，构成这座城市的集体记忆，历史印记，

几天来，我走在那些古老的街巷，遗址、废墟，细听了它们的故事，或深或浅地了解着它们的前世今生。

再见了，里昂！一座古老与现代，财富与人文和谐共处的城市。

一座来时几乎一无所知，离开时犹如印象派画作一样，若隐若现，似粗似细印象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