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石海的故事

老孙（SunYiBen）

他石海，它不是海，是铁路通让（通辽一让湖芦）线在黑龙江省境内的最后一个小站。说它是火车站却不办理客运和货运，仅仅是为了跨省后火车在此交汇。火车站工作人员只有王师傅一人，王师傅家在二百多公里外的大庆巿内，但有时候他的老婆和女儿在他值班时常来站里陪勤，以解其孤独，因为火车站周围方圆几十公里荒无人烟，只有无尽的盐碱地和草原。王师傅月内总要休息，此时，由林源中心站派与我一起支边到大兴安岭后在1973年调到铁路的奉化支边知青许善民到站值勤。

许善民英俊潇洒，工作勤奋又努力，且认真负责。日子久了，王师傅有心将女儿许配给他，王家女儿年方十八九岁，正值春心勃发，她也一见倾心看上了许善民。

故事来了！1976年7月份，尚在大兴安岭林区深处讨生活的我，每天得辛勤劳作，吃得却是高粱米饭、苞米面窝窝头，吃的菜不是黄豆汤，就是海带汤或是土豆汤，象梁山好汉鲁智深所说那样：“口里淡出鸟来”！正好此时，也从大兴安岭调到齐齐哈尔铁路局让胡芦火车站运转工段的奉化支边知青陈友来到了我们绿水林场一连，他要带我“出深山见太阳”到齐齐哈尔、大庆等地去见见世面，打打牙祭。并且无须我化钱买七元的火车票。如此好事，正乃千载难逢！我顾不得向连队请假，遂随陈友下了山，走上了“开洋荤”的生活。

陈友在齐齐哈尔市、大庆市陪我下饭馆吃炒菜，喝酒又猜拳地使劲“造” （东北特色土话）了几天，因为要上班，把我交给了同是奉化萧王庙知青在新华屯火车站当扳道工的孙坚定。

新华屯也是荒凉之处，无甚“好麦士” （上海话好东西）招待我。孙坚定听说许善民在他石海值勤，遂联系了许善民，许善民叫我们过去，可以捕鱼打猎，改善生活。

坐了二个多小时的铁路闷罐通勤车到达他石海。他石海火车站无象样的月台，更无旅客。几间用红砖绿瓦建筑起来的平房倒颇有特色，象东北那个年代的所有火车站一样，有点俄式味道。空地上长滿了杂草，杂草丛生中出类拔萃地长大着十几株耀眼的花，后来知道这是罂粟花。

许善民早已在月台等侯，接我们下车后陪我们在车站上东南西北中转了一圈，我见到是高垒起来的火车站突兀在草地上，极目远眺，看不到村庄和人群，近处草原上有几只水泡子（南方叫水塘），水泡子上不时飞起几只野鸭和后来被评定为濒临绝种珍稀动物——丹顶鹤，当然，还有其它鸟类，我也叫不上名称。车站朝南方向，离车站不远处的草地上横卧着一条黑黝黝的巨龙。问许善民才知道：这是千里之长的嫩江，此段嫩江上横跨一座桥叫嫩江大桥贯通黑吉两省。建立他石海火车站就是便于火车在桥上交汇。

车站内只有许善民一人，匆匆 地吃上许善民为我们闷好的高粱米饭，新闷高粱米饭虽然是粗粮，但也很香，就是下饭的菜只有叫“勃力克”的咸大头菜。许善民对我们说：“中饭，凑合着吃，晚饭一定让你们吃上鱼和肉。”

中饭后，许善民对我们说：“下午四点有火车要交汇，需要值勤。现在我们赶紧出发去打猎捕鱼。”我们三人拿着二张用尼龙丝织成的油丝网，背着一枝看上去很旧了的土枪，带着一只园木桶（可浮在水面）和二只卫达罗（东北人好说俄语，其实就是铅桶。），还有一条抬杠和几只麻袋。

正当中午的他石海地区烈日当空，骄阳似火，地表温度达到了四十多度，我们沿着铁路走了四五路，头上冒着热汗，呼吸时露出了舌头，再也走不动了，只好下了路基，就近走向一个有一千多平方米的水泡子，快到水泡子时，惊飞了正在草丛里休息的一群野鸭子，背着枪正严阵以待的许善民，抬手就是一枪，火药爆发推着铁沙子洒向野鸭群，枪口有点低了，野鸭群已飞过我们头顶怪叫着飞走了！一只也没打着，晚餐吃肉成了奢望……许善民安慰我们：“放心！鸭肉吃不上，鱼还是有得吃的。”

到了水泡子，我们赶紧脱了衣裤和鞋袜，反正也没外人，索性来了一个一丝不挂……在浅水处试了水温在三十几度，越往水泡子中心走，水越深，表层的水温不变，下面的水温越冷，水最深有二米多，我们三个都是江南水乡出来的“水鸭子”，这点深算不了什么，何况水泡子上没有波浪。我们三人居中寻好了放网位置，把每张有五六十米的二张网放在最佳位置上，然后我们在水面上游泳扑腾，由此来惊扰鱼群，使它们到处乱窜，触碰油丝网 。

不一会儿，油丝网的浮标在往下沉或左右摇摆，许善民不无得意地对我和孙坚定说：“鱼上网了……”说完之后，他推着木桶过去，拉起油丝网，果然有很多鱼挂在了网上。然后由他起鱼，我和孙坚定继续在湖面扑腾，一时间，鱼儿受了惊吓，纷纷跃出水面，情景甚为壮观，也喜煞了我们三人。这期间，我还惊喜地发现湖面漂浮着水菱角的滕秧，并且结满了菱角。我那还顾得上捕鱼，先拽过秧滕，摘下菱角吃了起来……

抬头望着不时飞过的丹顶鹤，惊艳它的美丽； 站在齐胸深的水中，吃着菱角，惊吓了的鱼群在我的胯下窜来窜去，撞得我卵袋生疼，此刻我想起了《西游记》第一百七二回的“盘丝洞七情迷本”情境，心想：下面窜撞我的鱼，也许是看上我了的鱼精……

我还在边吃菱角边遐想中，许善民和孙坚定在叫我啦“孙益奔，我们得回去了……！我回到岸边，看到木桶和卫达罗都装满了鱼，总有一百来斤，有鲫鱼、鲢鱼、鲤鱼、最多最大的是白色的胖大鱼，最小的鲫鱼也在一条七八两。真没想到他石海水泡子里有这么多的鱼，还这么好捕！此刻，想到小学课本《可爱的草塘》中所描述的“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窝里……”并非虚构。

回来的路上，我们每个人虽然被太阳炙烤，皮肤灼伤般的疼，但看到这么多的鱼，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他石海车站到了，应该是空堂的大厅，此刻却站着一个亭亭玉立、身高一米六七左右，身姿婀娜，皮肤白𥇦的大姑娘，姑娘高鼻梁、大眼睛，长长黑发用橡皮筋扎成了马尾巴的形状，脚穿带掰的皮鞋，裤子是深蓝色的铁路工作裤，上穿带花边的白衬衣，正在我们惊呆中，姑娘上前朝许善民款款一笑说：“许哥，你们捕鱼去啦？”许善民也有点懞圈说：“小王，你咋来啦？”对小王说完后又对我与孙坚定介绍说：“这是王站长王师傳的女儿。”小王接着说：“我以为我爸在站上值班，就过来看看。”接着又说：“我爸不在也没关系，今天你有客人在，我帮你做饭。”许善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反正小王是留下来了。

我们开始拾掇捕来的鱼，介多鱼，一下子肯定吃不了，当时又没冰箱，只好把它腌制或晒干。干了一会儿，四点钟快到，许善民要急着上班。并说：“晚上没有细粮咋整？再吃高粱米饭吗？另外也没有酒呀？”后来决定派我坐火车过嫩江到吉林省大安北去买馒头买酒，再买点肉类。我乐想其成，想到吉林省大安北去逛逛。

出了他石海站就到嫩江跨江大桥，又开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大安北火车站，我不知道大安北是县城哪？还是一个镇头，反正支边到黑龙江我是头一次到农村的镇上或县城，感到特别的新奇，东走走，西逛逛，在饭店和商场买好了馒头和白酒，还买了一点猪头肉。奇怪的是黑龙江粮票在大安北居然也可以用。

晚上六点左右，天还大亮（在黑龙江一般到八点才暗下来），我回到他石海火车站，他们已经做好了鱼羮：河鲫鱼是油煎的，胖头鱼、鲤鱼等是红烧的，都是一大盆一大盆的。加上我买来的猪头肉和酒，也算有鱼、有肉、有酒啦……在黑龙江这一顿也算较丰盛的了，对山沟里出来的我更是大饱口福了！

开宴时，小王还秉持着东北那疙瘩的老规矩：生头男女不能同桌吃饭。后来，在我们三个南方男人的一再强调下，我们南方人从来都没有那个规定，她才上了桌。上桌后开始也很矜持，说不喝酒，最后还是在我们的劝说下，喝上了。

有人说：“醉中乾坤大”。我不知道乾坤大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醉中胆子大倒是实实在在。这不，小王几杯酒下肚后，胆子就大起来了，一口一个的许哥、孙哥的与我们干起杯来，媚眼也大胆地瞄上许善民，许善民却佯装不知，不为所动……

有道是酒壮色胆，色借酒威， 喝着喝着，小王居然脱掉了白衬衣，只剩一件贴身白背心，露出了大半个凝脂般的的肌肤，没戴胸罩的二只乳房更显得挺拔高耸，顶着背心的乳头透着若隐若现的草莓，端起酒杯要求与许善民喝交杯酒，许善民不想交杯酒，小王整个人都倚在许善民身上，此时此刻，同样是血气方刚、荷尔蒙充盈的我和孙坚定连头都不敢抬起头来，借故推辞离开了饭桌，回到宿舍睡觉。我俩揣摸：小王今天是借故来看望其父，实际上来想把许善民拿下。

第二天，我们起床，看到许善民早已起床，在给我们鼓捣着早餐。问其小王哪？他说：“小王，一早就坐火车走了！昨晚她喝多了，我陪了她一夜。”我们挪揄他：“昨夜给你拿下了吗？”许善民一脸正色地说：“我的父母告诉我，尽量要调回老家去，切不可找对象，更不可结婚。所以怎可把小王拿下，来个始乱终弃！要不然我还是人吗？！”我俩对许善民肃然起敬。

以后二天，我们三人还捕鱼打猎，我也每天上大安北买馒头或饺子，还买酒。被他们戏谑成“三上大安北。”

若干年后，传来消息：许善民在东北结婚成家了，而小王却因此而抑郁成疾，一蹶不振去了她不该去，也不想去的地方……

我在黑龙江的知青生涯整整有十年，经历了无数人无数事，有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但最难忘的还是他石海经历三天的故事，它始终萦绕在我的心里。它使我明白了一个姑娘（女人）一旦爱上了一个人，可以如此的执着！如此的炽热！如此的大胆不顾一切！它使我明白了一个男人如果有了理想信念和道德约束，金钱美色又算得了什么？许善民与春秋战国时期的鲁国柳下惠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它也使我明白了当时的知青不但能吃苦耐劳，自我奋斗，更是道德规范上的模范。

后记：早就想写他石海的故事，因涉及他人隐私，故迟迟未动笔。前几日，征得了当事人同意，方才成文。因年代久远，终难记全或记错，请谅解！

孙益奔写于2024年5月24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