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不管是星期几,八十一岁的老韩总是不定期地来访,多数时候都会吃上闭门羹,或有那么一两次,也会在大路边被我的和善支持和言听计从给打发走。我常常会反复地提醒他出门带上电话,怕回迟了家人找不到而着急,而每次在暮色里,依然看到他不急不慢的小碎步。</p><p class="ql-block">这个周末,老韩又成了我家的不速之客,进门依然是那句开场白:今天运气好啊,终于碰到你在家,我是要来找你反应这么个事情的。我们台子上的刘家三兄弟一起盖了三栋楼,这怎么行!你要帮忙反映,要阻拦一下,至少要停工一栋。</p><p class="ql-block">我把他让到屋里坐下,给他泡了一杯绿茶,开始顺着他的话题走:他们三弟兄都各自分家几十年了 ,又是拆房原址新建,都是批了手续的,怎么就不能建房了?</p><p class="ql-block">他说:前几天老大媳妇跑我家去哭诉,说没有钱了,那我跟她直说了,你们家只有一个农业户口,是缺粮户很正常,但是我也跟你想不到办法,你不用找我了。</p><p class="ql-block">我问他:现在还有缺粮户?</p><p class="ql-block">他绕开我的问题,说:昨天老杨书记到我家去了,说这一起建三栋房子是不行的,叫我要管,他老杨书记是有权力的,说了就要算,要落实。</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他说的老杨书记2005年就退休了,便问他:老杨书记去找您了,亲自跟您说的?</p><p class="ql-block">他现在还管这些事情?</p><p class="ql-block">老韩肯定地说:原来管,现在不管了,退了几十年了。</p><p class="ql-block">顿了一下,他继续说:我也跟他们说了,搞完这一届,我再也不管你们了,我年纪也大了,要让年轻人来!</p><p class="ql-block">我问:搞什么?</p><p class="ql-block">他回答道:组长呀!</p><p class="ql-block">我笑着哦了一声,没有反驳。</p><p class="ql-block">然后,他一本正经地问我:我来找你是有这么个事,你把我们现在组长的名片给我一张。</p><p class="ql-block">我说没有名片。</p><p class="ql-block">"那就写了电话号码也行"他说。</p><p class="ql-block">我于是找了个小纸片,写下了现在组长的名字和电话递给他。</p><p class="ql-block">老韩接过去折了几折揣进怀里,但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接着又开始感叹自己成分不好误了前途的遗憾。讲着讲着又绕回到三兄弟建房上面来,一再要求我要及时阻拦停工。</p><p class="ql-block">我只能说:这事现在不归我们管,归国土所,国土所已经批准了他们的建房申请,我们管不着。他像是问我又像是问自己,咕哝了一句:什么所啊!</p><p class="ql-block">我放慢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国土所。</p><p class="ql-block">"哦,那改天我自己去找找看。"</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就这样,整个上午,在我家的客厅里,老韩的思绪在前后四五十年的光阴里来回穿梭。我甚至可以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迷糊而又清晰的状态。虽然没有确诊,但我觉得他就是得了阿兹海默症。他不是第一个总是找我倾诉的老人,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但我没有任何办法,除了倾听,安抚,陪他们海阔天空,最后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送他们回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