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那天和一群朋友近郊游，忽然有人指着窗外说：“看，那是小付家！”。我抬眼望去，这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北方村庄。但是，“小付家”这个村名，足以让我忍不住将额头贴在车窗上。就是这个村庄，从出发到抵达，我用了近52年。此刻当它忽然出现在眼前，我却不想走近它，如同不想打碎一个梦。</p> <p class="ql-block"> 1972年的暑假，我不到八岁，我的小伙伴红卫六岁。不知为什么，我和红卫都想念起自己的姥姥。于是计划着先去她老家然后再去我老家，她的老家就是小付家。一天早晨，我们吃完早饭就出发了，既不是故意隐瞒，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事后证明也没人发现什么异常，或者根本没人注意到我俩。我们自信的、毫不犹豫的上路，丝毫都不怀疑，自己能到达目的地。</p> <p class="ql-block"> 那一年北镇黄河大桥刚开始动工，过黄河还需要坐渡轮。从家到黄河大约十几里路，阳光很好，天很热，很少有人。偶尔会有大卡车开过，尘土飞扬。路边的玉米很高，我们一次次踮起脚尖远眺，想看看黄河还有多远。到达码头已是中午，我们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身上没有一分钱。但我俩没有一点犹豫和退却，更没有叫苦喊累，自以为很聪明的跟人家说，“我们才这么矮，还达不到买票的高度呢，叔叔就放我们过去吧！”为了证明有能力靠自己回老家，我们有问必答。</p><p class="ql-block"> 候船的地方就像个栅栏围起的羊圈。一检票，羊就一只只从羊圈里出来，排着队向船奔去。在登船的最后一刻，我们俩被拦下。原来他们早已电话打到了爸爸的办公室，核实了情况。很快我们俩被一辆送受伤工人的大解放拉了回来。人生唯一的一次壮举被终止了。</p> <p class="ql-block"> 回首往事，我确信我是一个没有执念的人，此后小付家这个地名就被埋进了记忆里。谁知时隔52年竟然鬼使神差的来到了这里。或许人生中很多事都是这样，曾经无比重要、让人一往无前的事，过后便不值一提。若没有一个偶然，它便会一直沉睡下去，仿佛从来也没有存在过。</p><p class="ql-block"> 我查了一下，我们去小付家路程大约20km，距我老家230km，两地方向一个正南，一个西北。我不知道，如果我们顺利过河，故事的结局会是什么？人生会有什么不同？但人生第一次干了一件自做主张的大事，说明我性格中潜伏着某种我自己也不明白的东西。是勇气吗？现在回忆感觉很奇妙，一直以来我按部就班、谨小慎微，难道我的勇气是在那一天被黄河带走了吗？</p> <p class="ql-block"> 抵达小付家我用了52年。这52年，我走过了人生的大半程，也走过了十来个国家。兜兜转转何止万里，却从未想到过那个付出天大的勇气奔赴的小村庄。就像幼儿向往高处的某个事物，等长到足够高，目标唾手可得时，却不想要了。</p> <p class="ql-block"> 如果说怀念，最怀念的一定是那种目标简单明确，有勇气和自信、付诸行动的状态。有一个画面让我恍惚，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两个瘦小的身影，站在茫茫黄河边，看到的是高出河床很多的波涛，和天边模糊的对岸。此后黄河再也没有那样宽阔过，只有1976年，黄河完全漫滩，全城进入防洪战备状态时如此。或许1972年夏天的水真的很大？或许以我八岁的眼睛和身高，黄河就是那么浩淼？或许我的记忆与1976叠加在了一起？总之，再也回不去了，我八岁时的宽广无垠的黄河，八岁时向往的、那个住着姥姥的小村庄。</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2, 126, 251);">图片来自网络，感谢🙏🙏</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