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季节收麦忙

洛宁老董

<p class="ql-block">  端午节还没有到,天气已经异常炎热,原野、山坡的麦田已经变得金黄,阵阵干热风吹过来,波浪起伏,沙沙作响。沉甸甸的麦穗儿弓背搭肩,静静的的等待收割的那一刻,此时公路上开始奔驰着平时少见的收割机,望着眼前熟悉的场景,不由得想起了小时的麦收时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农历四月末、五月初,已接近于芒种季节,这就意味着收麦季节的到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农作物中,麦子的性格最为特殊。头一年的秋分前后,将麦籽种到地里,长出嫩绿的麦苗后,麦田就封冻了。麦苗在冻土里休眠一个漫长的冬天,历经磨难,到了第二年春分才劫后余生,至清明前它开始返青。俗话说:“蚕老一时,麦熟一晌”,几厘米高的麦苗,只经过两个多月,就杨花吐穗;很快,麦田就变成了金灿灿的一片,到了麦收时节。</p><p class="ql-block"> 自古到今,麦收一直是非常紧张的季节。记得小时候的家乡柳林,每到麦收前十多天就该做收割的准备了:准备镰刀、杈把、扫帚、碌碡、车辆、并且早早轧好打麦场,由于我们所处的是山区,交通不便,还要准备扁担、绳子等。</p><p class="ql-block"> 小麦成熟,就几天功夫,昨天麦梢才发黄,今天也许就可以收割了。农谚告诫说:八分收、十分丢。因此,夏收是农民一年中最关键的时节,若遇上一场大风、大雨,特别是连阴雨、冰雹和狂风,一年辛苦,等于白忙,到手的粮食损失就大了。所以,那时的人们把收麦季节称为:三夏,并归纳为三抢:“抢收、抢打、抢种”,也就有了:“五黄六月,绣女下楼”及“五黄六月,龙口夺粮”说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由于小麦是我国北方人民一直赖以生存的食物来源,当年的收麦前,政府都要派出工作组深入到各村,指导并督促甚至直接参加收麦,所有的县城及农村学校都还要放假半个月左右,谓之麦假,让所有师生回家帮助收麦。当时的麦收真是全民动员,全民参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是丘陵沟壑纵横的地区。每年小满后,骄阳似火,伴随着热风吹过,大地上就会飘起扑鼻的麦香,一个金灿灿的麦收时节伴着快乐与繁忙而又紧张的脚步来临了。但是,较之平川地区,我们那里的麦收一般还要推迟十天左右。</p><p class="ql-block"> 收割麦子,是整个夏收时节最累最辛苦的工作,但那时不叫工作,称为:活。那时候是大集体的年代,每天凌晨三、四点,人们还在睡梦中迷糊的时候,生产队长便吆喝着人们起床带着头天晚上磨好的镰刀和扁担、绳子,在昏暗的黎明时匆匆下地了。人们想趁太阳还没露头,图凉快,抢时间,赶速度,这样的工作很紧张,除了吃饭的时间外,直到天黑才能结束一天工作(有时夜晚还要加班)。</p><p class="ql-block"> 当时,机械化只是理想中的说法,割麦都是人工用镰刀来完成的。我至今都忘不了人们挥汗如雨的身影,忘不了“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艰苦劳动。人们经过一个麦收季节,都如经过了炼狱一般,简直要脱一层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收麦的时间性很强。早晨割倒的小麦,中午就要抓紧运到打麦场,否者,太阳一晒,麦粒就会炸裂到地里。收麦非常辛苦,割了一晌麦,腰痛腿酸还未缓过劲来,就要低头弯腰将割倒的麦子捆好运走,成熟的卖芒韧度不次于钢针,往往一晌下来,胳膊全是红点和伤痕。因此天气再热,还是要穿上长袖衣服。</p><p class="ql-block"> 收麦子非常累人,地里割完后,已经是满地“麦莆”,若遇上刮大风可就麻烦了,务必运到麦场。可山区交通限制,只能全靠人担肩背来完成,否则将会损失严重。试想:大天白日,地上蒸、头上烤,一丝风没有,也只有忍受口干舌燥、喉咙冒烟,头晕心慌、腰酸背痛之苦。收麦的苦楚就不是“悯农”诗里面所描述的那样简单而轻松了。</p><p class="ql-block"> 记得在我十岁的那年,我和村里的老妇、孩子们在地里捡麦子,由于天太热,没有水喝,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活生生被热昏在麦田后,没有被救过来,下午亲眼看到被放进一口衣箱大小的“棺材”里埋葬了。那时候人的生命是很不值钱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麦子进了场,就视天气好坏要抓紧抢打。当时称之为“碾场”,这时好多的“活”就与“场”有了关系,如:“擞场”、“摊场”、“翻场”、“碾场”、“起场”、“扬场”、“”掠场”、“看场”等等。</p><p class="ql-block"> 一般选在早晨,首先把成垛的、成捆的小麦翻零散,这叫做“擞场”;然后再均匀的摊开,这叫做“摊场”,根据麦子数量确定摊开后占用的面积大小及厚薄如何,天气晴好摊的厚些、反之则薄些。</p><p class="ql-block"> 中午要多次“翻场”,把摊开的小麦按顺序翻过来,便于均匀晒干。工具为自然生成的木杈,也称作“桑杈”(后来有了铁齿木把杈),一杈下去足可挑起十至二十斤重的作物。“翻场”越是到了正午也就是最热的时间翻的越要勤。在齐腰深的麦堆里面翻弄,上面骄阳似火,下面热浪蒸腾,人犹沸水中上屉的馒头,那种滋味,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p><p class="ql-block"> 晾晒焦干后,下午就要“碾场”了。当时使用的是传统农具石磙,学名“碌碡”,装上木制的“磙框”,集体麦子多、摊的厚,一般用两头牲口拉磙。磙框挂上“牛梭头”及“抛杆”,左右各有一头牛,外面的吃力,要选一头壮牲口,这种农活称作“碾场”。其人一手牵着绑在牛鼻子上的引绳,另一手执鞭,在麦场反复碾轧。“碾场”可是一个把式活儿,一般人干不了,熟悉的行家则一磙叠加一磙、不重复、不丢拉、不跑磙(轧到场外头),一圈圈、一遍遍层次分明,轧的均匀、省时省力;生手则有的碾烂了,有的仍未轧到,人畜皆费时费力。</p><p class="ql-block"> 轧至看到秸秆上有很少剩余的籽粒了,就该“起场”了。用木杈或铁衩首先将碾轧好的小麦擞上一遍,把籽粒充分漏在底层,便可以逐杈挑出麦秸;去掉上层麦秸并搭成垛,然后根据风向选择聚堆。用一种叫做“推板”的工具,即一块长形薄木板,上面钉出一个横把手,一板挨着一板将抖去麦秆后的麦粒和麦糠的混合物堆积到一块。</p><p class="ql-block"> 下面就要“扬场”了,被聚起的长长麦堆,两头都可站人同时扬,若是风力大,可以用小木杈先扬一遍,去掉大糠,速度比起木锨要快出好多,而后用木锨再扬。木锨,就是木把前头钉上一整块长方型的木板(后来大都是五合板制作),用起来轻便,不会伤到地面。</p><p class="ql-block"> 扬场讲究左右两张锨,倒头换手。好把式扬场,风头吃的准,风力大了则大锨反扬、低扬;风力小了则小锨、顺锨高扬。扬出的小麦糠粒分明,互不掺杂。若是生手,则越扬越乱,麦粒麦糠,混淆一团,费时费力。</p><p class="ql-block"> “掠场”。扬场时有一人需将风刮不出去的麦杆用竹筢或扫帚“掠”出去,扬上几锨便“掠”上一遍,不使其留在麦粒里。持扫帚人必带一顶草帽,否则落的满头麦粒麦糠,并要巧妙的选在一锨落下,另一锨未起时插空打扫,反之麦子落在扫把上,就没法扫了。因此“打扫帚”是个眼色活。所谓“丢下筢子就是扫帚”,一般人还真的干不了。</p><p class="ql-block"> 麦子变成麦粒后,还要晒干,要防火防盗。夜晚加班收工后要“看场”。一条被单,麦秸窝里一滚、四肢落地,那才叫舒服,真正的天当被、地当床,满天星辰一览无余。只是人和星辰一样的眨巴着眼睛,好像是经过一天的疲乏都累了、困了,便很快的进入了梦乡,人生舒服莫过于此啊。古人云:“推小车的下了店,给个知县也不换”,果真如此,若不亲身体验是难得有着如此深切感受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俗话说;夏天的天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特别是夏收季节更是如此。风雨无常,神仙难料,岂能尽如人意。若是麦子堆成了堆,风雨来了还可搭搭盖盖;如若起场聚堆的时遇上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时,搭盖不及,就可能将到手的麦子全部冲走,所以三夏季节关键就是一个“抢”字,“龙口夺食”一点不假,丝毫马虎不得。</p><p class="ql-block"> 曾记得,当时自己虽然上学,但在麦假期间,都要参加拾麦,到收割过的田间捡麦穗,达到颗粒归仓;再者,由于当时学校的经费非常的少,所以,为了解决十分匮乏的经费,每年学校都要布置数量不等的“拾麦”任务,让学生完成,开学后再按照布置的数量让学生逐人上交“小麦”。在生活困难的岁月里,我每年都要参加这样的“三夏”、“三抢”劳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家乡,种麦与收麦特别的艰辛:在山坡上,山坳里,在零星而贫瘠的坡地上,分布着大大小小并不规则的土地。那时候的小麦从播种到收割,完全是人和牲畜合作完成的,譬如:播种大部分靠耩地的“耧”来完成,但有的地块儿太小、地太陡,只得用手撒播,所以,麦苗长出地面后不存在条垅。收麦时使用的镰刀也比现在的笨重,可挺结实。现在的镰刀轻便,但不是太结实,这也许是与时俱进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记得在当时:当布谷鸟在天空盘旋歌唱的时候,还有一些“麦客”们成群结队地来到了大山深处,等待人们的雇佣。这是因为,麦熟并不是统一的,由于海拔纬度的不同,收割时间存在有时间差,平川里的麦子收完后,山区才开始,所以,有一部分人就利用这个短暂的时间外出“打工”。</p><p class="ql-block"> 但那时的“打工”和现在的“打工”有着本质的区别。因为那时,人们普遍都很穷,“打工”割麦不图挣钱多少,只图在外面吃顿饱饭,为自己的家里节省一些粮食,当然也会有少得可怜的“收入”。虽然当时的社会不允许人们外出“挣钱”,但由于麦收季节的无比重要,特殊时期,政府也就不再干预。现在想来,这应该是最原始的劳务输出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由于当时的收割技术落后,基本上都是靠人工完成,所以,收麦季节特别怕下连阴雨。我记得很清楚的是一九七五年,小麦成熟时,没来得及收割,就遭遇了这种天气,一二十天几乎没有晴天,麦地被雨水浸泡,坑坑洼洼都是积水。由于没法收割,几乎所有的小麦都在麦穗上生根发芽了,远远地望去,像一颗颗盛开的蒲公英。侥幸收下的麦子也因无处晾晒都发霉变质了。那一年的小麦面粉,蒸出的馒头黑漆漆的,咬一口就发粘,一股夹杂着霉味的麦芽糖味。那一年公社(相当于现在的乡镇)粮管所的夏粮征购时,明知道生芽的麦子不达标,也只好勉强收购。</p><p class="ql-block"> 后来,慢慢村子里开始有了脱粒机,但特别的少,一个大队几千口人只能拥有一台,轮替使用。记得当时收割机管理人员特别“牛气”。不过,人们还是被这种柴油机带动的轰隆隆高速旋转的家伙惊呆了,把一抱抱的小麦吃进去,麦粒在肚子底下就哗哗流了出来,一个麦垛很短的时间就脱粒完了,更为神奇的是,即使麦子潮湿,也照样脱出麦粒,人们真是喜欢得不得了。再往后用上了电,就有了电机作动力的脱粒机,后来又出现了小型的、中型的收割机,慢慢地连打麦场也不用了。不过,在山区,人工收割与搬运依然还占据不小的比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现在农村大都实行了耕作机械化,夏收对于农民来说已不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了。虽然种的是个体责任田,但机械化收割已经相当普遍。早上还是一大片泛着金黄的麦田,中午就变成了一袋袋的麦粒堆放在家里,只等着晾晒了。所以,农民再不为夏收繁忙而发愁了。白居易描述的:“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的现象也逐渐遥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些关于收麦的散碎记忆,绵延了几十年,往事并不如烟,回忆却也甘甜,似乎还清楚的记得那些年每当看到成片的麦子黄梢了,多少饥肠辘辘的人们在焦急的期盼中终于等来了希望,于是,布满焦灼的脸庞终于荡起了喜悦的光泽。</p><p class="ql-block"> 时过境迁,麦收时节的家乡,再也看不到人挑,肩扛或牛拉的运麦车,再也看不到人力翻场的情景,那些木衩、木锨、扫帚、筛子、簸箕、碌碡、扫帚、扁担、绳索……这些过去麦收必备的工具,都已经淡离了今天的社会,变成了时代的文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社会巨变,只是在嗅到麦香的时候,在听到布谷鸟鸣叫时,我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岁月。由此想起唐代诗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依然是三夏的火热,依旧是这片历尽沧桑的黄土地,依旧是祖祖辈辈世代薪火相传的乡亲们,但我更加怀念逝去的岁月里留下的记忆,特别珍惜生活的艰辛与不易、珍惜农民朋友辛勤的成果。</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 style="font-size:15px;">(原文写于2018年夏,本次发出有修改。)</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