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图片:网络</p><p class="ql-block">文字:凝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炎热的五月午后,阳光斜斜地洒在狭长的街道上。不过两三层高的楼房笼罩在金色的光晕中,显得静谧而温暖。墙根长满了爬山虎,绿意盎然。</p><p class="ql-block">街道两旁停满了自行车,偶尔还能看到蹬着老式三轮车的小贩,载着凉粉小吃或是冰棍沿街叫卖。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叫卖声,构成了这条街最真挚的生活气息。</p><p class="ql-block">约莫是四五点,孩子们陆陆续续地从附近的学校回来了,他们三五成群地嬉笑着在街上追逐打闹,偶尔还会有人从临街的窗户探出头来冲他们喊几句。</p><p class="ql-block">日头稍稍散去一些,街道上就不时有邻居出来闲散地踱步或是匆匆而走,孩子们在街道上玩耍,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此刻若是哪家的小调皮鬼冲撞了路人,就会被斥责一两句。不过,也不打紧,被斥责的孩子转身又和身边的小伙伴若无其事地玩开了。</p><p class="ql-block">是的,这就是我熟知的一座粤北小城。我叫江扶珺,今年六岁,自打我生下来,我家就在这里了。就在这条街上,住在临街的某一栋房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家的房子,一楼是铺面,二楼住人。母亲经营了一家早餐店,我能记事起,不管是清晨还是半夜,从未见她有过半刻歇息的时候。</p><p class="ql-block">她总是很忙,忙着将一袋袋的面粉和黄豆扛到墙角,整齐有序地堆放好。她总是不停地揉面,剁馅料,捏各种包子馒头。不停地泡豆子,磨豆浆。她也要磨蒸肠粉用的米浆,当她吃力地推动沉重的石磨,我总是无比心疼她。</p><p class="ql-block">她之所以要自己亲力亲为地做这些大大小小的重活,是因为我没有父亲。我的脑海里没有一丝关于父亲这样一个角色的记忆。我也曾不止一次问过母亲:“母亲,我的父亲呢?为什么我没有父亲。街上的小孩说我是野种,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和西游记里的猴子一样样。”</p><p class="ql-block">母亲正在包饺子,她停下手中的动作,陷入短暂的沉思,很快就冷漠而坚定地说:“是,没错,你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没有父亲,你父亲早就死了。好好读你的书就成了,什么父亲不父亲的,没有那样一个人,我们不也照样活得很好。”</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委屈地哭了起来,抓住她的手腕一阵摇晃:“不,不一样的,怎么就一样呢?您看隔壁的凌微,她家也开早餐店,为什么她母亲不用像您一样总是忙个不停?为什么她家的重活都由她父亲干?而我却没有父亲。别的孩子都笑话我,您可以开早餐店,但是您总干重活,我觉得那样不体面,别人笑话您是老母牛,而我是小母牛,再会读书都没用,将来就是个开早餐店的。”</p><p class="ql-block">一来二去的,母亲便恼了,显然她也憋了满肚子火,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那么辛苦做不怎么体面的事啊?满天的乌云爬上了她的脸。紧接着,她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几下,她拍得那么用力,以至于小方桌一阵摇晃,桌上的一叠饺子皮也掉到了地上。</p><p class="ql-block">“没有男人会死吗?他们能干的活,我也能干。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管那么多干嘛,嘴长在别人身上,那是别人的自由。再说了,我通过自己的劳动来获得报酬,又不偷不抢,有什么好丢人的?人总要活吧?和去偷去抢比起来,我不是更加体面吗?”母亲不屑地说道。</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每回都这样说,而我每回也会委屈地哭着跑出去,跑到门口的葡萄树架下大哭起来,回回都会哭到声音沙哑再也哭不出来才作罢。哭到最后,我自己也分不清脸上是汗水居多还是泪水居多。</p><p class="ql-block">我觉得汗水的可能性料想不会太大。因为这是粤北,五月刚刚开始进入草木葱茏的季节,天气还没真正一发不可收拾地热起来,而且有早晚的温差,还算得上是舒服的时候。</p><p class="ql-block">小城的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在自家门口种上一棵遮阳的葡萄树,枝繁叶茂的树下,便是人们纳凉的好去处。得空的人,在葡萄藤的树下谈天说笑,一坐就是小半天。</p><p class="ql-block">我对于葡萄架,可以说得上是痛恨的。因为,我的母亲总是在忙,她永远也不会有空在葡萄架上坐下来歇息,更不可能像别人一样闲话家常。</p><p class="ql-block">葡萄树吐芽了,开花了,结果了,她从不在意。那些从树上结出来的大大小小的果子,我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不了的就烂在树上,掉在地上腐烂掉了,年年如是。</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之所以痛恨葡萄树的原因,是因为常常听到闲下来的妇人总是喜欢背着我的母亲,偷偷地议论我那从不曾谋面的父亲。</p><p class="ql-block">关于父亲,她们坐在葡萄架下说过很多个版本。有些说是死了,有些说是在哪个大城市,可有钱了。有些说是和另一个女人走了,在某处又结婚生子了。</p><p class="ql-block">我是小孩子,不能对那些嘴碎的妇人怎么样,就只能拿葡萄树撒气。拿一把削铅笔的小刀,一刀一刀地在树上割,边割边哭。</p><p class="ql-block">母亲放下手中的活儿跑出来。当然,她不是出来安慰我的,而是制止我的行为,说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撒气呢?葡萄树是自家的神明,镇宅驱邪,你这样拿刀割,神明会怪罪的。</p><p class="ql-block">我只好停下手中的动作,仍不死心,好不容易逮到母亲在跟前了,自然是又要问的:“母亲,那您说葡萄树是自家神明的话,想必它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了,扶珺这就对它跪拜,它能不能给我一个父亲?这条街就我没有父亲,我想知道被父亲疼爱是什么滋味,我想像凌微一样坐在父亲的脖子上骑大马,她说骑在上面可以摸得到天顶。”</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没有再说什么,她沉着脸从我的身边走开,在门口扛了一袋面粉就进屋去了。望着她清瘦的背影,我的心就像是刚才拿小刀在葡萄树上割一样疼。</p><p class="ql-block">这时候,凌微又骑着她父亲的大马从街上的另一头走回来了,她的手上还拿着一瓶橘子味的汽水。她就那样扯高气昂地从我的面前走过去了。</p><p class="ql-block">走过去的时候,她特意炫耀似的扬了扬手中的那瓶汽水对我说:“扶珺,江扶珺,我真的摸到了天顶,这汽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反正我父亲总是会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我什么时候想摸天顶,都是易如反掌的事。下次再掉汽水下来我给你一瓶,你要什么味的?橘子?葡萄?西瓜?”</p><p class="ql-block">她就不是真的要给我汽水,她存心要气我呢。她是故意气我,同样六岁,她有父亲,而我没有。哪怕同样都是开早餐店的,她有父亲骑大马,她也比我高级。</p><p class="ql-block">明明都要走过去了,她还扭转头对我扮起了鬼脸吐舌头:“你什么味的汽水都不会有,因为你没有父亲,天上会掉马尿下来给你。”</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