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匆匆那年,暮春时节,一场政治风暴正在华夏的心脏急遽地孕育着,生长着,膨胀着。盘桓在H城校园里的我们,每天都能感觉到暴风雨迫近的气息,却无从判断它爆发的准确时间;与此同时,毕业离校的时刻在一天天地临近,年轻的心因此而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忽然,八九个新疆同学像预谋好了似的,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去爬大蜀山吧!”于是,大家不假思索,迅速行动起来,略加收拾,带点最简单的东西,就坐公交车出发了。年轻就是这么简单,做事雷厉风行。这一天是4月21日,星期五,薄阴天气;这一年我25岁,有生以来第一次去爬山。</h3> <h3> 很快到达山脚下,先下车的人急不可耐地向山上冲去,瞬间就不见了踪影。我和几个同学稍后下车,一个叫王旭东的新疆同学说:你们站一排,在爬山前先来一张。于是,咔嚓一声,留下了这张与大蜀山最初的合影。王同学是班里唯一拥有照相机的人,课余时间喜欢钻研摄影技术,平时给各系的学生照相,收费很低,两三毛钱一张,我在校时的照片,包括这次爬山,都是他拍的。多年后回想,真的要感谢这位王同学,给我们留下了不能重来的青春倩影,也留下了那个年代大蜀山原始的模样。我们站立的位置,就是如今立有牌楼的“山门”,现在的门口横匾则题上了六个潇洒的行楷字:蜀山森林公园。</h3> <h3> 在我的印象中,当时只有一条粗糙而狭窄的水泥小路通向山脚下,小路尽头就是孤峰突起的大蜀山,满山森林茂密,藤蔓缠绕,荆棘横生,呈现出跟今天相当不同的原始生态。有几节路段十分陡峭,没有今天那么讲究的石阶,脚踏上去碎石纷纷滚落,必须用手很劲地抓住树干或葛藤,弓着腰往上爬,不然就会滑下来。我左手提着的包里装着卡带录音机,右手握着一瓶“廉泉”牌啤酒,爬一段就呷上一口,不是一般的魏晋。“嘿,别动,看镜头!”王同学在上面喊到。我抬头仰望,只听“咔嚓”一声,生命的片羽瞬间飘落于存在的永恒。<br> 仿佛只按了一下相机快门,三十五年就过去了,廉泉牌啤酒和卡带录音机消失了,它们都葬在那个时代的深处,而这张泛黄的照片,却让我触摸到曾经蓬勃的青春!二十五岁没有死去,它一直活在我的身上,保存在我的世界。</h3> <h3> 终于爬到了山顶,跟另一群汇合在一起。大家仰望着高耸的电视转播塔,都说:我们要爬上去看看!于是,又攀着金属架爬了上去,登高远眺,H城远近高低的建筑,还有周围辽阔苍翠的原野,尽收眼底,春风拂面,意气飞扬,一时间快意莫名。班长把我的录音机拿出来,磁带里飘出了那首当时流行的台湾校园歌曲:“那年我们来到小小的山巅/ 有雨细细浓浓的山巅 /你飞散发成春天/ 我们就走进意象深深的诗篇……”随后大家在塔下成前后两排,或站或蹲,王同学把相机交给一个游客,拍下了这张合影。本次爬山,全班35人,来了18人。</h3> <h3> 后排左一是王同学,其现为新疆某区教育局领导。后排右三的男生,姓余,23年作为新疆教育界模范赴京参加全国教师节表彰大会。后排右二的男生,是我的室友,现在合师院任教。后排右一是班长,姓张,新疆塔城。前排右四的女生,姓管,毕业后即进入省直机关,其现为省妇联某处处长。其他人现况不详。这些零星信息,都是群里同学聊天时逗漏出来的,他们本人并没有去主动说这些宦海功名,可见岁月不居,阅历深长,大家最珍惜的,还是昔日的同窗情谊。前年8月,我在群里试着发了几篇键盘涂鸦,管同学随后问到:“昌美同学如今是兼作家了吗?”我硬着头皮,如实回答:是个普通教师。管同学说:“老同学有才华,才华不负年华,羡慕!”我还是如实回答:就是课余时间在键盘上练练打字。一问一答间,光阴飘过三十五年,除了三个长丰室友,其他人我一个也不曾再见过,那年七月毕业的分别,是今生最后的一面。我们都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我们不再相逢,即使相逢,也不再是当初的我们了。</h3> <h3> 大仲马在《基督山伯爵》的结尾说:“在上帝揭露人的未来以前,人类的一切智慧是包含在这四个字里面的:‘等待’和‘希望’。”而我呢,在写完这篇文字时,竟无端的觉得人生所有的沉痛和无奈,是包含在这三个字里面的:“回不去”。这三个字,从反向警示人们该怎么去活着。八十年代独领风骚风靡一时的哲学家李泽厚说过:“人们常说往事如烟,浮生若梦。其实,梦醒了也还是梦,否则便是死亡,但我们却都活着——我活着正在写这些字,你活着正在看这些字。”诚哉斯言!<br> (于2024年5月20日)</h3> <h3>我们四个室友正要拍照,一女生跑过来说:四个男生没意思,我来站中间。”女生叫秦月明,新疆伊犁霍城人。因为这个名字,我们男生总好用那句“秦时明月汉时关”的唐诗开她的小玩笑,这一点印象极其深刻。</h3> <h3>我在拙文《我和范同学》里写到的室友范同学(左),现居合肥。</h3> <h3>躺在粗壮的葛藤上晃悠。右边葛藤上是李同学,新疆奎屯。</h3> <h3>山顶电视转播塔下</h3> <h3>大蜀山东麓烈士陵园石阶上。当时前面(我身后的方向)都是水塘与荒野,还没有如今从山顶观景台上看到的标志性景观——黄山路</h3> <h3>如今,台阶前方的水塘与荒野,成了繁华的黄山路,两侧高大楼群鳞次栉比。</h3> <h3>蜀山烈士陵园。朝向山顶电视塔方向拍摄的。</h3> <h3>白天从山顶俯瞰繁华的黄山路</h3> <h3>夜晚从山顶俯瞰黄山路,灯火繁密,宛如沧海</h3> <h3>毕业前夕,憨厚的班长突然找我,说:咱俩拍一张。(摄于1989.7)</h3> <h3>三十五年后,我坐地铁再去寻旧。看着映在地铁玻璃门里的身形,只觉此身非我,是时间的投影。</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