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 前 站

大 愚

　　每当看到这张照片时，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四十五年前我们高炮部队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前夕，我担任连队先遣组的一段经历。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的一天，连队正在九峰团部看电影，中途突然幕布黑了下来，随后广播说：“司政后领导马上去师部开会”，这时电影是看不成了，各连队马上集合坐车返回了驻地。

即将会发生什么，大家心里都明白，部队不久将南下广西前线，对越自卫还击战就要开始啦。此生能够亲身参加这场战争，我是既紧张又兴奋，紧张的是在和平时期这是对每一个参战军人的一次考验，兴奋的是能够亲临战场将对人生经历赋予一种荣耀。在接下来几天整个连队就是思想动员，收拾行囊，书写家信，整理装备，紧张忙碌着。此时作为侦察班长的我和电话班的邵刚被选定担任连队的先遣组。

　　先遣组按现在的说法是去打前站的意思，就是提前出发到达预定阵地，划分好各种火炮仪器位置，为连队后续到达时能够快速占领阵地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十二月二十日，经过精心准备，带着连领导的嘱托，我俩随团部领队踏上了南行的列车。

　　这是一趟北京至凭祥的特快列车，先遣组在武汉登车时，像我们这样一身戎装身背武器装备的军人只是寥寥几人，大部分都是来来往往走亲访友出差工作的旅客。我们的出现给车厢增添了一点绿色，显得格外抢眼，投来了无数的目光，我想这多数是出于好奇吧。

一路上我无心观赏车窗外的美丽风景，只是坐在座位上，两眼注视着车厢内不断上下的人群和车窗外一列列向南急驰而过的闷罐军列。

随着时间的推移，列车进入湖南境内，各车站零零散散陆续上来许多与我们一样全副武装的持枪军人。每当有军人上车，都会有人问：“战友去哪儿”，回答也都很干脆：“南下”，简单而朴实，心照不宣，其实作为军人都明白此行自己的使命与责任，不是一二句话能说清楚的。

越来越多的军人出现在列车上，这种情景在和平年代，而且是在正常行驶的特快列车上还是很少见到的。对于那些普通老百姓来说也没人感到惊讶，各忙各的，一切都显得平静而和祥，可能是由于当时中越边境趋于紧张的形势和报纸广播的宣传，使大家都已经适应了这种状态了。

　　

当列车进入广西境内时，整个车厢内就基本都是军人了，零散的几个旅客在一片绿色的映衬下倒显得十分惹眼，就好像这趟特快列车已经变成一趟军列似的。

通过与身边陆军老大哥的交谈得知他们都是从各部队抽调充实到一线野战部队的老兵。他们正襟危坐，不多言语，似乎在想着什么，从整个车厢内严肃的氛围中，仿佛看到战争离我们更近了。

在列车到达广西宁明后，早有军车等候，我们被安置在宁明机场的一处营房休整。第二天，我们坐上卡车，陆续被送到各连队的预定阵地。

　　我连的阵地位于宁明县城东八公里的洞廊村附近的明江河畔，明江河发源于十万大山，河水浑浊急湍，弯弯曲曲由东向西流经宁明县入左江，全长315公里。环顾阵地四周，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平坦荒地，视野开阔，没有遮挡物，能见度很好，从理论上讲在此构筑高炮阵地担任机场防空作战是一个绝佳的好地方。

阵地北边不远是322国道，过国道就是宁明机场。正南方就是十万大山，距阵地十九公里就是边境线了，也是我们防空作战的重要区域。

此地多年后，从由于工作关系认识的原广空高炮九师转业到市法院老领导那得知，这里曾是高炮九师二十五团的一个连队阵地，这也印证了我当时的猜测，因为在后期挖掩体中，还挖通了原来掩埋遗留的防空洞呢。

　　我们高炮部队这次防守的宁明机场地处广西对越自卫还击战的前沿，在抗美援越时期是越南飞机的后方机场，也是避难之地，地形他们非常熟悉，轻车熟路，战时很有可能会遭到越南飞机的偷袭。

　　

如何做好机场的防空作战，发挥高炮的优势，使我想起了我十岁时的1967年9月8日，那天晴空万里，能见度非常好，在我居住的嘉兴机场曾亲眼目睹我地空导弹十四营用国产红旗 2 地空导弹三发齐射，在二万米高空击落国民党 U-2 侦察飞机，飞机冒着浓烟翻滚着掉了下来的情景。

　　想到前辈们的英雄战绩，我心中就充满了信心，也期盼着我们高炮防空作战也能干净利索打出这样好的成绩来。

　　所以在划分火炮阵地时我格外用心，根据地形地貌，在确定阵地中心位置后，根据基本射向1500，架起方向盘，凭着平时苦练的基本功，一会就划定了各火炮、雷达，指挥仪及指挥所的合理位置，并找来泥块树枝等做好固定标识。

　　勘察完阵地，天色尚早，我与战友邵刚便对阵地四周的地形地貌以及风土民情做了进一步的了解。

　　阵地旁的洞廊村不仅临江而坐，风景秀丽，它还是国民党抗日名将周元将军的故乡。在村边不远处有着一千七百多年树龄远近闻名的“独木成林”古榕树，榕树除主干外，还从枝干上生出许多柱根插入土中，支柱根又变成了另一棵树，因而形成了树生树，根连根的壮观景象。

　　阵地旁有一渡口，过渡口就是华侨农场，在农场我们遇到了民兵连长，他身背前苏联二战时期全身铁制的PPS-43式冲锋枪，通过与其交谈得知农场一些老华侨都去支前了，现在都是刚安置的被越南排华赶回祖国的华侨，由于成分复杂，所以治安环境也很严峻。

　　在闲逛时看到村边集市上有许多卖香蕉的，便宜且诱人，我俩还真经不起诱惑，便买了许多，生平第一次见到和吃了这么多香蕉，最后才明白了那是芭蕉，也体会到这种甜东西吃多了是会反胃的。

　　第二天徬晚，接到指令，全团大部队已经到达宁明车站。我们随车到达火车站时，在漆黑的夜色中，看到的是整列火车满载着汽车火炮及弹药，战友们正在忙于卸载各种装备。找到连队后，装备已经卸载完毕，整装待发，我被指定坐上第一辆车的驾驶室副座，带着整个车队朝着预定阵地出发了。

　　

那时的国道还是沙石路，路很窄，两旁是成排的高大杨树。车辆在没有一丝月光的漆黑夜色中行驶，人的视野受到限制，很难识别道路两旁的参照物，不像现在有地图导航，这是最考验侦察兵识图和领路能力的。面对陌生的环境和人生的第一次，我生怕带错了路，贻误了宝贵时间，心里在想，整个连队十余辆汽车，拉着火炮仪器，一辆车炮加起来就有十余米长，万一走错路或走过了，整个车队要想调头返回可就麻烦了。

　　在车上我格外专注，聚精会神，手握电筒，不时地把头探出窗外，借着手电筒的微光，仔细辨别着前方，紧张的心情不言而喻。车辆行驶了一段时间后，这时我看到了早已深深印在脑海里那熟悉的路口，车辆右转离开国道，拐下岔路口，驶向一段凹凸不平的乡村土路，一路颠簸，凭着记忆终于顺利的把全部车辆安全准时带到了预定阵地。

　　到达阵地后，只听连长一声令下，根据预定的方位和标识，各班排战友们顾不上休息，分工合作，在夜色中紧张有序地忙碌起来，挖掩体架炮，接通电线电缆，启动各类设备，在上级规定时间内，连队移防宁明机场担任防空战备工作圆满完成，随即连队进入临战状态。

　　至此，我的这次打前站任务也顺利完成，简单而艰辛。接下来就是带领全班投入到紧张的战前准备和空炮合练，挖猫耳洞做好防御以及新兵训练，由于成绩显著，圆满完成了任务，期间受到连嘉奖一次，这段经历现在每每回想起来，至今难以忘怀。

　　光阴似箭，短暂四年的高炮军旅生涯，锤炼了军人的品质，永远激励着我。真是戎装虽解、军魂犹在，阵地已换、初心不改，退伍不褪色，以至后期在公司兼任武装部长时，还作为市预备役高炮团的基层干部，以熟练的专业技能发挥着应有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