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琐记

拂心斋

<p class="ql-block">  我出生的小村子,名叫“庐山”,祖上来自南雄府珠玑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庐山村面南背北,前面的两公里处是大海,一条泥道贯通每条小巷的巷头,道路的另一旁有几个池塘,阳光映照之下,跃起粼粼波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小学就建在背面的小山坡。学校很简陋,五排灰砖瓦房,中央最高处是办公室,一片锈迹斑斑的厚铁皮挂在办公室门前的横梁上,值日教师用锤子有节奏的敲打着这铁皮,钟声悠扬,当是上下课的铃声。办公室背后长满了高高矮矮的灌木,掩映着灰瓦白墙,镶嵌在大大小小的石头中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其中一排瓦房是之前解放军在村里驻扎时所建。大军的铁蹄远去,硝烟散尽,物是人非。乡人喜欢把这排瓦房叫做军房。军房全是用大块的石头彻成的,比起其它瓦房,它显得高耸、结实。因为年代久远,窗户古旧破落,木门板的青漆次节脱落,青色、木的黝黑色,斑斑点点,无序相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念学前班时,课室就设在军房。据高年级的师兄说,军房里曾死过几个解放军叔叔,也有一个叫尊定的老师因病在军房中间的小房间里逝世。哥哥经常在夜里的惟妙惟肖的描绘,说谁谁谁在晚上,看到军房里有忽暗忽明的豆灯,听得我毛骨悚然。上课时,我总觉得阴风阵阵,一下课便往外逃,生怕最后一个离开教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学前班和一年级的老师,叫冯仿佛(化名),留着齐肩的头发,牙齿整齐,声音很甜,但性格刚烈,双重性格,四十多岁的光景。小学里共17个老师,基本上是本村的,都姓冯,为了好区分,我们都习惯叫老师的大名和老师二字联起来称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仿佛老师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印象是非常深刻的。不知道什么原因,老师很喜欢吐痰,在教室也是,吐痰的声音总是一个调子:“嗯——啊——吐——”,让吐痰的声音变出韵律,确实少见。一年级开学时,我和同桌合用一张桌子,桌面一边破了一个大洞,我先到,坐到完好的一边,第一节课时,仿佛老师便把位置倒过来。当时我很委屈,觉得老师看不起自己,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同桌是她的亲戚。小小的心灵,自此留下了对她的厌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的父母,每天总是有忙不完的活。交学费的差事,便落在了大姐的身上。大姐五年级念完后,辍学做工帮补家用,二姐接起大姐的交学费的班。二姐为人节俭,一条小鱼可以送一顿饭,处处小心谨慎,乖巧听话。我如今依然记得当时教学费的情景,二姐一只手捂着口袋里的几十元钱,一只手拉着我。哥哥在背后跟着,眼睛死死的盯着二姐的口袋,生怕钱从口袋中飞走。爸爸出门时总是千叮万嘱,二姐也好像接到神圣的任务一样,战战兢兢的。我有时会想,从家里到学校那不足一公里的路,那时的二姐一定觉得好漫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活动课时,我喜欢靠在二姐课室的窗户旁,张望着二姐,等待着二姐下课。课余时间,二姐喜欢带着我去玩儿时的游戏,比如“跳飞机”、“爬猪乸”等等。小学的时光,如果说二姐说我生活上的监护人,那么哥哥则是我的守护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哥哥长得很壮实,看起来颇有几分蛮力,喜欢模仿电影《少林寺》里的功夫。班里的冯集连(化名)比我高,用皮球扔我,我把这事告诉哥哥,哥哥二话没说,拿着长棍追着集连打,算是给我报了仇。也许,落后的小山村里,拳头比文明更重要更实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时,小学生大都喜欢早起到校。我已记不清是我本身早起还是二姐叫我起床。清晨的山村校园,鸡鸣狗吠,树影婆娑,黄牛以及家禽昨晚留在路上的新鲜粪蛋,小草还来不及抖落身上的露珠,二姐带着两个弟弟,迎着清凉的岚气,踏着上学的路。二姐喜欢安静的蹲在教室门口等待班长开门早读,手不时的摆弄着从家里带来的油灯。当时早上经常停电,油灯成了早读的照明必需品。周围的小昆虫不停的欢叫着,哥哥经常爬上校园的苦楝树,把树梢上的蝗虫捉住,下来用绳子绑住它的腿,给我玩,有时也会让几个蝗虫打架取乐。冬天的时侯,我们三姐弟挤在走廊一角,吃着从家里带来的番薯,作为早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学校有很多劳动课,食堂的柴草,海边的甘蔗林,都留下我们的汗水。我庆幸我是家中的老幺,备受哥哥姐姐的呵护,学校的劳动课,捡柴挑粪的苦差常常由他们代劳。妈妈常常笑我说,以后不会做农活,看你怎么过日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01年,新校建成,母校成了一个果园,由村人承包。我已经多年没进去过母校,因为母校是私家果园,不方便进去,更多的是因为,我怕自己进去,打搅她的清净。人世间,许多东西,我是很害怕去触摸的,我知道自己缺乏应有的勇气。但是,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去打搅她,在异乡的宽敞办公室里,常常想起母校,想起过去的时光,觉得无比的留恋和温馨,也许,是一件好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离开故乡,离开母校,离开我最熟悉最温柔的土地,客居在东莞一个有山有水的发达镇区,当一个普通的小学教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经常去爬镇里的高峰——佛岭,或者开着小汽车,到郊外去,与其说是去散心,倒不如说是去寻找童年的点点滴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有时我登上镇上的天桥,目送着一辆辆汽车驶渐行渐远,感到公路延伸的尽头,连着我的故乡庐山村,隐没着我的庐山小学,和我在回老家时的路上不断寻找而又丢失的情感和记忆,血液里仍然会涌起一种行走的冲动——有时也很惊异。我已在此生活多年,或许便将固定下来,不再挪动,对故乡,对母校的不倦眺望逐渐变为对眼前细琐事物的顾盼、流连......</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10年12月时客东莞香市)</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作者小传:79年生于阳江,系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东莞市作家协会会员、东莞市寮步镇文化名家工作室领衔人、东莞市寮步镇实验小学办公室副主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