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母亲李素仙,1922 年生于湖南湘乡,2000 年农历三月二十日在重庆合川病逝,享年七十八岁。生母家中共有九个兄弟姐妹,她排行第九,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生母家有些土地,在当地算得上一个小地主,但由于人口众多,家道已经中落。外公在湘江下游跑盐船,因运输船损坏,加之外公身体本就不好,从此一病不起,在母亲出生三个月时外公病故,家中全靠外婆起早贪黑地操劳,家境十分贫寒,母亲的哥哥姐姐在十几岁时就外出谋生了。</p> <p class="ql-block">母亲在湖南湘乡老家上学,一直读到初中,都是几个哥哥提供的学习费用,后来因家庭经济条件不允许,母亲无法继续上学。在当时的乡下,女孩子能读完初中已经很不错了。由于家庭困难,母亲不得不放弃学业,在乡下的学校当了一名小学教员。在乡下教书三年,母亲觉得没有发展前途,在亲朋好友的鼓励下,她鼓起勇气,决定走出家乡去大城市发展。</p> <p class="ql-block">1947 年,天津的三姐回家探亲,母亲准备与三姐一同前往天津。后来,母亲收到相恋多年的男朋友谭良平的来信,得知去天津时会路过南京。谭良平是母亲的老乡,当时在南京的一所大学读书。母亲到南京后未能找到男朋友,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为了寻找失踪的男朋友,母亲只好在南京住下来,一边工作,一边寻找。母亲借住在南京堂兄李泳吾家,李泳吾当时在国民党国防部人事部门任职,他让母亲留在南京工作。就这样,母亲一边工作,一边寻找失踪的男朋友。后来,李泳吾给母亲安排到国民党国防部新闻局通讯社任少尉,从事校对工作。</p><p class="ql-block">1948 年,中国正处于国共内战的关键时期,这一年,中国的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下半年,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相继进行,国民党的重要兵力被解放军歼灭了大半。南京也岌岌可危,国民党的中央政府从南京迁往广州,母亲也随堂兄一家去了广州。在国家形势动荡不安、即将发生重大变化的年代,一个弱女子只能随波逐流。母亲在南京一直没有找到男朋友的音信,而且听说他可能已经去世了。这样的打击对一个弱女子来说,是非常痛苦的,再加上时局的动荡不安,母亲对自己的处境也无能为力。</p><p class="ql-block">就在这时,父亲出现了。父亲当时在国民党国防部新闻局通讯社采访部工作,与母亲在同一个单位。经人介绍,两人确定了关系。1948 年,随国民党的中央政府迁往广州。这一年,国民党在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中失败,国民党政府完全丧失了进攻的能力,大多数人都看清了这一点,知道国民党政府失败的命运已定。</p><p class="ql-block">1949 年 7 月,母亲随堂兄一家及父亲来到重庆。因堂嫂的娘家及父亲的老家都在四川,他们算是回到了家乡。1950 年,母亲考入中小学教师讲习班,参加川北土改运动,后又调入川北行署办公厅工作,当时川北行署主任是胡耀邦。1951 年,母亲与父亲结婚,正式组成了家庭。1952 年,母亲因照顾家庭调入合川内河三分局工作。</p> <p class="ql-block">1953 年,老大出生,取名“纪北”,是为了纪念母亲与父亲在川北行署期间,工作顺利、生活幸福的美好时光;1954 年,父亲调入重庆内河局工作,这一年,大女儿来到了这个家庭,她出生于 3 月 5 日,与斯大林去世同一天。为了纪念这位伟人的去世,父母给大女儿取名为何维奇,因斯大林的名字全称是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斯大林,为顺口好听就取名为“维奇”二字;1955 年,老三出生,因他在拂晓时分出生,又是一个男孩子,家里有了一双男孩子,故取名“晓双”。三兄妹相继出生,1956 年是这个家最幸福的时光。</p><p class="ql-block">然而,好景不长。1957 年,全国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反右”运动,父亲因在工作中,对看不惯的事情直言不讳,给领导提意见,再加上历史问题,在这个当口被隔离审查。父亲从读书到工作,无论是在解放前还是解放后,一直都很顺利,他比较清高,从未受过委屈。这次被隔离审查,他从精神上接受不了,抗拒审查,曾跳楼自杀,被摔伤住进医院,后来单位让母亲陪护并做父亲的思想工作。</p> <p class="ql-block">父亲的最后处理结果不是被划成“右派”下放劳动,而是按历史“反革命”定性,被判三年管制。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灾荒”来了,这场灾害持续了三年之久,天灾人祸波及全中国,老百姓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父亲被送到峨眉山沙坪劳改农场,管制劳教三年。</p><p class="ql-block">在这“灾荒”的年月里,劳改农场的条件很差,吃不饱,穿不暖,劳动强度大,加上父亲本来身体就受伤,精神又受到打击,他没能挺过三年的管制劳教期,于 1959 年 7 月在峨眉山沙坪劳改农场病逝,年仅三十七岁。父亲病重时没有通知家属,病逝时也没有通知家属见面,而是由峨眉山沙坪劳改农场埋葬后才告知家属。父亲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含冤而逝,至今想起来都令人心痛!</p> <p class="ql-block">父亲去劳改农场的第二年,我于 1958 年正月二十二日来到了这个家庭。此时,这个家内外交困,老大和老二稍大一点被送进幼儿园,老三请人帮忙带,老四还小,需要吃奶,母亲请了一个奶妈帮忙带。父亲在劳改农场没有工资收入,全家就靠母亲的三十来块钱维持生计,而且母亲的工作还特别忙,离家也远,母亲每天忙得晕头转向,真是无可奈何。</p> <p class="ql-block">当时老四出麻疹,病得很严重,家里本来生活就很困难,母亲工作又很忙。奶妈看到这种情况,觉得母亲非常艰难,就说她有一个亲戚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想抱养一个男孩子。她认为母亲现在一个人带这么多孩子,工作又忙,经济也困难,不如把一个男孩送给别人,那家人经济条件较好,抱过去后,孩子会有一个较好的生活环境,也能得到较好的经济条件治疗疾病,更有利于孩子的成长。</p><p class="ql-block">对于这件事,母亲想了很长时间,当时她的思想非常反感和痛苦,内心也很矛盾,拿不定主意。于是,她写信给在天津的三姐商量,三姐在回信中说,目前母亲的经济特别困难,与其让老四跟着受苦,不如早点送给经济条件好的人,让孩子有个较好的生活环境,也能得到较好的经济条件治疗疾病,更有利于孩子的成长。</p> <p class="ql-block">母亲三姐说:其实每个家庭抚养孩子都是为国家培养建设人才,何苦非要苦在一起呢?把孩子都拖坏了。母亲看了三姐的信,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内心还是痛苦万分,毕竟谁愿意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给别人呢?后来,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母亲对要抱养家庭的情况进行了仔细分析思考,觉得老四去的这家人条件还不错,养父母都是纯正的工人,两人的工资收入也不少,而且还有一个婆婆帮忙带孩子,比自己带要强得多。想到这些,母亲才最后决定把老四抱给这家人。</p><p class="ql-block">为此,母亲给老四取了一个名字,叫“建国”,意思是不论在谁家长大,都是为国家培养建设人才,将来要好好建设国家。在给老四办理户口时,母亲只改了姓,名字没有变,还是叫“建国”。</p> <p class="ql-block">1947 年,母亲从老家出来去南京,没有找到恋爱多年的男朋友谭良平。到南京后没有见到谭良平,直到 1963 年,母亲去天津的三姐家看望她的母亲,路过北京时与谭良平见了一面。问起他突然失踪的情况,才知道谭良平解放前是共产党人,在南京一直做地下工作,母亲从老家去南京找他时,他已经被国民党当局抓捕入狱,所以没有音信。在狱中,他被关到南京解放,出狱后,被安排到中国科学院工作。由于一直找不到母亲的信息,他在北京安家结婚了。</p> <p class="ql-block">母亲与谭良平在北京匆忙见过面,约定今后以姐弟相称。十六年的时间,世事变迁太大了,人也非十六年前的人,情也非十六年前的情。十六年的沧桑巨变,虽然父亲已经去世,谭良平的婚姻也不尽人意,但各有家小,已物是人非,有情无缘。后来,谭良平与母亲常通信,并常给哥姐邮寄书刊和书画。在动乱的“文化大革命”中,谭良平被下放到外地,从此失去联系。</p> <p class="ql-block">母亲的一生是多灾多难的,从出生不久父亲去世,从小生活贫困,她一个女人要承受多大的压力。直到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才知道,为母则刚是因为有了软肋,要为了孩子变得坚强。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做了母亲后,才会变得强大。当母亲不开心时,看看自己的儿女,所有烦恼都会烟消云散。</p><p class="ql-block">人间有苦难,人的一生,既不是想象的那么好,也不是想象的那么坏。每一个生命,都会经历酸甜苦辣的生活,为了生命的存活与延续,不停地奋斗在喜怒哀乐的人生路上,让不同的灵魂承受生活的摔打,接受磨难的考验。母亲正是从一个弱女子,变成了一个刚强坚韧的母亲,平凡而伟大的母亲。</p> <p class="ql-block">母亲那一代人生活在中华民族历史的大动荡时期,她们出生于军阀混战的民国初期,成长于抗日战争的动荡之中,成家立业时又处于社会重大变动之时,养儿育女时又遭遇沉重打击。在史无前例的“文革”中,母亲被审查,原本幸福的一个家庭就这样被分散,天各一方。</p><p class="ql-block">母亲,她们一晃几十年,从天真幼稚的童年,纯真无邪的少年,动荡不安的青年,忍辱负重的中年,到满头银发的老年,经历了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阅历了人间沧海桑田与世态炎凉,吃尽人间酸甜苦辣,体会到生活的五味杂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