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错的电话

查福春

<p class="ql-block">  1998年的时候,我们的村里终于通了电话线路,我家是首批安装的人家之一。要知道,为了安装这部电话,我提前一年多就交了钱,还动员了许多人家一起。因为,假如安装的人少,通电话的时间就可能更加延后。我家有几个兄弟在外地工作,对通电话的需求很迫切。</p><p class="ql-block"> 记得我们装那部电话花了一千六百多元,这在当时比较昂贵,因此装机的用户并不算太多。然而第二年开始电信局就降价了,仅需几百元,这下,没多长时间,几乎家家户户都装了电话。</p><p class="ql-block"> 打电话除了正常的需要,也有许多属于乐趣。没事了给亲戚朋友乃至仅仅略有交情的熟人打个电话,都是一件很愉悦的事。当时我在镇里开打字店,我到电信局要了资料,自己排版,趁着到印刷厂办理业务之机,请工厂帮我印了一批小小的电话簿,烟盒一般宽窄,薄薄的。我的电话簿不卖钱,免费赠送,很是受欢迎。乡亲们说,这个真好,方便携带,打开来,能找到整个镇所有人家的电话。很多人空闲了就翻电话簿,逐村逐户地看,联系上了许多久未谋面的地方好友。有人开玩笑说,通了电话,原本喊一嗓子就能听到的,也得电话联系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整个镇的电话号开头四位数是2400,后来因为装机过多,根据村子不同第4位数就有了变化,有些在我印的电话簿上未能正确显示。这就造成了一种情况,很多人在第四位数会拨错,只是无论怎么错,接电话的都是同乡人,往往也认识。</p><p class="ql-block"> 我也经常拨错。</p><p class="ql-block"> 那天夜里我给一个朋友打电话,电话接通,我先自报名号,那头却显然不是朋友的声音。我这才意识到拨错了号,却听到那人极热情,似乎对接我这个电话充满了欣喜。于是我就打着哈哈,多听了一两句,居然听出了他是谁,就是我邻近那个自然村的。那时候的电话,声音的逼真还是不如现如今的手机。</p><p class="ql-block"> 他比我大了二十来岁,按理大了一辈,只是因为他比我的大哥更小,我一贯也称呼他为哥的。又因为他的名字与我的第一字相同,第二字也有些谐音,这兄弟就叫得有趣,所以每回路上碰到都很亲热。遇上地方上摆酒席,他也愿意跟我坐一桌,说是兄弟。每逢我路过他们村庄,总有人笑着说,又来看你兄弟了啊。</p><p class="ql-block"> 但毕竟,我们的交集不会太多,正常情况下,我也无需给他打电话。</p><p class="ql-block"> 电话里我听到他话音里带着笑,他问我:“老弟,这么晚了打电话,有什么事吗?”我说:“老哥,有事的呢,我家后门坎倒了一块,需要雇几个人干活,掘下土,再去河里挑石头,再砌上挡泥墙,过几天你有工夫吗?”“有!有!有!老弟家有事,我再忙也要去的。你就说哪天吧!”我跟他说,那我改天再和他电话联系。</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雇人工其实不算太容易的。毕竟,谁家也不缺吃穿,年轻人大都在外打工,上了点年纪的忙些庄稼活也就够了。平时收割播种大家都是换工夫,单纯的雇工没多少人愿意干,日晒雨淋的,工钱也很微薄。</p><p class="ql-block"> 我没告诉他我其实是打错了电话,我想这么做他会更加开心。不单单是他,那年头人们都是愿意接电话的,毕竟才装的嘛,新鲜事物,能派上用场才能证明没枉费那些钱。更何况,这也是满满的人情呢。</p><p class="ql-block"> 他是一个身强体壮的农民,十分的勤劳。早年间他与我大姐夫一起做副业,拉板车运木头,赚的钱比种田多多了,所以他是最早一批拆土房盖砖房的人家之一。八十年代的砖房,内部也是木头结构,盖的也是瓦片,但比早先的土房高大明亮。他两个儿子比我小不了多少,听说在浙江方向打工。</p><p class="ql-block"> 我临时编造的雇工理由,确实也有那方面的需要,只是这事一般由我父亲负责,向来我都不插手,而且我的父亲还未将此事列上议程呢,这事根本不急。</p><p class="ql-block"> 几天后我从镇里回家,母亲说,下面村庄那人来过了,说你要雇工干活,你是安排好了工匠吗?我说是的,安排好了,让父亲把农活停一停,明天就开始做吧。我去了他家里,顺便又多请了两个人。要请人工,多几个也方便招待,早做完早省事。</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清晨,我母亲的早饭还没做好,他就来了,还挖了一小筐新芋头背了来。父亲说:“你看你这人,你是怕到我家干活没菜吃吗?”他说:“老叔,不是我夸你,论做农话,上下三村也没几个赶得上你,你家哪样不丰裕。只不过今年我种的新品种,比你家的早熟几日,先带点一起尝尝。”</p><p class="ql-block"> 他连续帮我家做了三天,而我只在家陪了一天就回到了镇里。母亲后来说,那几个人干活真是卖力,特别是他,给他工钱还推托了许久呢。</p><p class="ql-block"> 父亲对我此次主动安排家里的事务很满意,而且大工小工都是出色的人手,活做得漂亮。母亲对父亲说,这都快三十了,是时候让他亲力亲为了。</p><p class="ql-block"> 在这之后,我们再没通过电话,属实也没有通电话的理由,人倒是经常见。有回他到镇里办事,我强拉着他在我店里吃了顿饭。他说你在镇里要买菜,改天我过来给你带些吧。我说,别,别,我父亲种的菜喂猪都吃不完呢,你再拿来,不是打老人家的脸吗?他这才表示作罢。</p><p class="ql-block"> 电话流行的时间实在也有些短暂,没几年,大家都用上手机了。前些年我又在酒席上遇见他,帮他倒饬了好一阵手机,他说这玩意好是好,就是难侍候,整不明白。我说,这可比台式电话方便多了,你什么时候想谁了,无论在哪,兜里一掏,发条信息,发个语音,能连线,能看人,还省钱呢。</p><p class="ql-block"> 这不,前些日他还给我发了一条语音,说他家就要杀年猪了,让我去吃饭。他说:“你不来可不行,谁叫咱们是兄弟呢!”</p><p class="ql-block"> “哦,哦,那我就来吧,反正我也不吃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