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槐花香

苇子坪人485576295

　　

循着一缕诗意槐香，我回到故乡。一片片洋槐林郁郁葱葱，一树树槐花枝条垂吊着一穂穗嫩白沁香的槐花，扑鼻甜香味由远及近，这是在南方闻不到的。

少年时我家住西安市柏树林，离南城墙不到三百米，钻过城墙防空洞，就是环城林带，里面夹杂着不少洋槐树。

宋朝大诗人苏轼曰:“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他笔下的槐花，就是我童年的美味，就是从爬树中获得的。槐花的味道香甜又很鲜美，它浑身都是宝，花朵可以食用，里面的花蕾又被人们称之为槐米，有清热解毒的作用。

槐花败了以后把槐米采摘下来，用来煮小米粥或者是煮糖水喝，清热润燥效果非常不错。初夏时节北方槐花正新鲜，遇到是不能错过的。

三年困难时期，槐花主要靠我四哥上树摘，摘回来五姐、六姐会把它清洗干净。妈妈将槐花放入干净的陶瓷盆里，撒上一些干面粉，轻轻揉搓，然后再加入少量的玉米面，搅拌均匀，加玉米面吃起来更容易消化吸收。

上笼蒸的十几分钟里，我们姐弟几个争着拉风箱。等蒸屉里不断地飘溢出槐花麦饭香味后，妈妈给几个小馋嘴，每人盛上一碗，其实不加一滳油的槐花麦饭口感极其粗粝，甚至还有点拉嗓子，可能由于饥饿的缘故吧，小时候总觉得那时节吃过的槐花麦饭又香又甜，是不可多得的一道美味。

文革第二年，我已经十五岁了，爬树去摘槐花的担子自然落在了我的肩上。环城林近处的槐花已被早来的人捋了个精光，同行的大伙伴只能爬上树顶，像猴子一样在树梢上晃晃悠悠，伸长手臂去够那些残留的一串串花骨朵。

敢上那么高，绝不是我，与高大的槐树相比，我的个头实在是太矮小了。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天空，一股微风吹来，嫩白细碎的槐花，骤然间掉落下来，刹那间，那浓郁的香味直沁肺腑，在小伙伴们嬉笑声中，一小枝槐花就飘来了。

“小风慢落鹅黄雪，看到槐花一寸深。”宋代诗人杨万里诗中的景象，我们是绝对看不到的，在缺吃少穿的困难时期，沾滿泥土如米粒般的槐花，我们都要捻起来吹一吹放进书包，别说槐花一寸深了，树下嫩槐叶都没剩几片。

树是死的，人是活的。想起我们学农时郊区沙坡一带有洋槐树，我们便想去碰碰运气。那天，带上干粮，我们早早便出发了。

路过兴庆公园时，一股微风吹来，一阵熟悉的槐花香味直沁肺腑，让人似醉非醉。开始认为这花香是从公园飘出来的，后来寻味才找到路对面的交大校园。

校园西北围墙内，一排洋槐从北排向南，高大的枝条，绽放着青色的笑容，黄白色的小骨朵，一串一串的，一串比一串俏艳，似乎在欢迎我们的到来。

当年交大的围墙是用两指宽的竹条交叉编成的，外面刷有绿漆。我们轻而易举地扒开个口子，钻了进去。

一片青绿色的枝叶映衬着一嘟噜一嘟噜嫩白沁香的槐花，绿叶与白花相互点綴映衬，一串和另一串，有着相同的表情，但有着不同的姿容，和我们儿时是那样的相似。

我们先上树抓把鲜槐花往嘴里塞，填饱肚子后再开始折槐花。回家的路上，我鼓起了肚子，在肚子上鼓起的，是黄色的书包。

后来在不到十天的辰光，我们又去交大摘了几次槐花，这年吃槐花麦饭，家里又多了三个小姪女，妈妈蒸前先用菜油将槐花拌了一遍。

经油滋润过槐花，呈现半透明状，数不清的花蕾，被清油包裏在怀里，宛如襁褓里的婴儿，欲绽未绽的那一点白，一坨黄，一刹那触动了家人的心弦，顿生出一种柔软。

侄女们都夸奶奶蒸的槐花麦饭好吃，妈妈说，如果有鸡蛋，包鸡蛋槐花馅的饺子更好吃。“杏花开与槐花落，愁去愁来过几年。”现在的鸡蛋早己不要票证了，可妈妈己去了另一个世界。回想起儿时吃过的槐花麦饭，仿佛所有的槐花刚泣过，让人的眼睛与心一起潮湿。

洋槐树，像个旅行者，俨然喜欢把脚落在北方大地上，在我的故乡八百里秦川，它和国槐一道，遍及高坡、沟壑，种在人行道上，守卫着乡亲。

我外孙南方生，南方长，淘气也爬过树，却从末见过槐花。芨芨菜、洋槐花既是美味，更是乡愁，我五姐知道我好这口，槐花大量上市特意买了几袋放进冰箱冷冻起来，我挑了两袋拍了照，发回去让孙子认认。

槐花与我，都是撒在人间的文字，我们组合在一起，人间才有人间的样子。我今年回来，菜市场一斤槐花三元钱，我禁不住用手轻揉着它，像是掐着每一寸光阴等来的夏天。槐花中藏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恍惚中，我觉得槐花是开不败，再归来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