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喜欢坐在窗前,凝望不远处的山。然后泡一杯茶,在一片空白的纸上,倒出脑海中积淀的思想和内心的情感。无怪乎纸上的文字是否称得上思想,但清空的脑海却让心灵感受到宁静和自由。这或许也是作家的“奴性”,就像教师一样,不讲课就会感到生命失去了支点。知欲作为人类的三原欲之一,事实上人也会对知识上瘾,就像吸毒一样,悲观点说,也是对苦闷、空虚、孤独、无知的恐惧。</p><p class="ql-block"> 前些日子读过了《阿伦特与海德格尔——爱和思的故事》,脑子于是闲不下来。谈不上创作,也知道别人并不一定把你的文字当一回事,却喜欢自娱自销,煞有介事地键盘上敲出的文字充当杂文随笔,让那些也能泛点光的胡思乱想在生命的历程中留下个脚印。至于用有限的思去描绘无限的爱,显然有悖于常理,但从一个可能的角度和有限的范围去诠释一下也无妨。</p> <p class="ql-block"> 阿伦特成为海德格尔的情人,一个是年轻漂亮且求知欲旺盛的未婚女大学生,一个是貌不惊人、身高只有163米的已婚“思想王国里的神秘国王”,恰说明了思想的伟大力量。甚至婚后的阿伦特在给海德格尔的信中表示:“我爱你,一如当初。你指给我的这条路,比我想的要漫长得多,也艰难得多,这条路要走过漫长的人生。”在爱的时空中,《存在与时间》的诞生,恰又说了爱的力量的伟大,其间他写信给阿伦特:“我将不可以拥有您,永远不可以,但您将始终内属于我的生命,我的生命将因您而获得绽放。”</p><p class="ql-block"> 希特勒上台后,阿伦特与海德格尔分别处于社会的两极,她作为被迫害的犹太人而被排挤到社会边缘,他则正变成德国最伟大的哲学家和纳粹的合作者、弗赖堡大学校长,社会地位扶摇直上。二次世界大战,阿伦特逃亡美国,结束了情人关系,但却一直研读海德格尔的思想,并用其思维方式去构建自己的政治体系。晚年,他们情人关系得以恢复,却反而在思想领域相互批判,甚至海德格尔对阿伦特的《极权主义的起源》不屑一顾。1975年12月4日,阿伦特在纽约逝世,1976年5月26日,海德格尔在家中长眠不醒。他们一生中爱与思的矛盾冲突,以及个人与国家民族的命运关系,恰也表达了人类历史发展的内在冲突。</p> <p class="ql-block"> 历史上一个伟大的哲学家是不是都要伴随着一个伟大的情人?答案自然不是肯定的,像笛卡尔、康德、叔本华、斯宾塞等却一生都过着独身的生活,而且不乏其伟大的思想体系的孕育。相对来说,像阿伦特与海德格尔、波伏娃与萨特、莎乐美与尼采,却是情人伴随着哲人,爱伴随着思。这种情人关系,在艺术家身上也不乏其例,或许更甚,像毕加索、高更、邓肯等。或者干脆说,凡是倾向于精神世界寻觅极致创作的人,都或多或少地表现出对现实性伦理关系的突破吧。情人关系,不乏有性爱,但所享受的更多是精神之恋。情人作为哲人情感世界中一个现实的完美至善的理想对象,不至于情感的“眼睛”漫无目的寻觅落点而变成“雪盲”。显然,情人相对于妻子来说,更倾向于理想而非现实的伦理约束,欲望之情便享受这种理想和解除桎梏的自由了。当然,这不是对妻子角色的无视。相对于距离和亲密,或许哲人、艺人更喜欢距离,那个永远也无法触及的“上帝”般的永恒之美。</p><p class="ql-block"> 人类的生活和创作过程,与情感是离不开的。艺术家普遍认为情感在艺术创作中占据很重要的位置,我想同样适用于其他思想领域的创作。情感不仅仅产生美感,而且产生欲望和需求,常人情感或欲望的宣泄方式往往表现为现实的功利性,而哲学家、艺术家的情感宣泄却是超越现实的,是欲望的升华,或者在情人关系中找到平衡,或者是创作。弗洛伊德也认为伟大的人物常把压抑的欲望转化为比较高尚的艺术形式,而康德借助于情感的心灵能力,用审美的角度架起了从知性到理性的桥梁。所以,对于爱与思,爱不仅是思的动力,而且是思的伴随者,甚或爱充当了思的“情人”。</p> <p class="ql-block"> 爱作为人类的动力之一,不仅仅是繁衍和性爱。“思”意味着对现实客观对象的“爱”,理性思考显然不仅内涵了“知”,也有“情”和“意”的参与,不然的话,也不会有理性之美,美显然是情感的体验。人的精神世界大体有知情意三者构成,天才的“知”并不意味着天才的“情”和“意”,相反,天才往往在现实生活中表现出弱智、木讷,而教育中成绩突出的学生也未必能够功成名就,像俞敏洪、马云似的落后学生,或许“情”和“意”的发展比“知”要好些。</p><p class="ql-block"> 爱是否意味着自由?在庞大的人类精神世界来说,这是一种可能性的解释。但思的空间自由并不必然导致爱需要解雇社会伦理关系,只是在某些哲人、艺人身上,思的精神自由带来了爱的对现实桎梏的突破。如果爱仅仅意味着享受或者对异性的依赖,再或者爱只是一种“花香”,那么爱的深度已经死了。爱的崇高性意味着对现实物欲、社会伦理的超越,秉承自由的原则,勇于承担责任。所以,哲人对情人的追逐,对于后人有了一层美丽的含义,这种以思和创作为基点的爱,反而有了深度。从某种角度,保持情人关系,恰是对身体以及对要求男女忠贞的传统文化的挑战和超越。对于某些知名艺人的自杀,一定程度上不也是对现实世俗世界的蔑视和对死亡之神的鄙视吗?</p> <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是木雕之乡,家里却没有艺术价值的木雕工艺品。倒有两件石膏雕像,几次搬家丢了又捡,捡了又丢,如今也不知去向了。只记得这两尊石膏雕像,一尊是断臂的维纳斯,象征着爱与美,一尊是普罗米修斯,象征着惩罚与责任。这意味着人一旦坠入爱情就会背负沉重的枷锁,哪怕用一世的痛苦换来瞬间的爱的美妙,人类也是无往不前。上帝造人时,或许爱的规定就是这么一个陷阱,人类由来都是甘愿坠入。爱与痛总是相伴而出现,如果人类沉迷于外在享受而忽视内在的挣扎,那么爱就从来没有过深度。对于哲学家来说,这种爱的深层次领域,存在的只有冲突和矛盾的难消难融,我想这是哲学家所享受的,也是创作不竭的源泉。</p><p class="ql-block"> 对于思想领域,新思想的诞生是基于对他人思想的理解与认可。而哲学精神,恰在于批判,有扬弃地否定,哲学家显然不能一直致力于理解别人的思想,其思想的独立性和思维的极致性是常人所无法体验到的。海德格尔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很难去认同某一个人的思想,即使与他关系最好的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海德格尔也很难认同他的思想,他甚至认为萨特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哲学家。在人类思想史上,更是充满了后人对前人思想的批判,无论是康德对唯名论、经验论的批判,还是黑格尔对康德的批判,亦或是马克思对黑格尔的批判,哲学思想很大程度上是在批判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p> <p class="ql-block"> 但是,我们的哲学教育,尤其是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理论,断然抛弃了这一传统批判精神,而几乎照本宣科,甚至哲学老师未必真就读过马恩全集,而马恩全集中有多少思想内容不是在批判呢?或者我们所接受的这种知识不能叫做哲学,而只能归结于政治,每个阶段的升学考试,都少不了政治这一科,尤其是考研、考博。大学更应该是一个各种思想流派交锋的地方,以“学术与思想、自由与创造”为核心,而不是以文件主义、名誉主义、学术主义的争斗为核心。甚至,凡是以什么主义构成的名词,都多少有些党派意识形态的味道。至于学生,应该首先为求“思想”和“真知”而聚集到大学,就像上世纪初期德国学生为思想而追随某位思想大师一样,阿伦特追随海德格尔便是其中一例,所以德国发展出来了“纯粹”。</p><p class="ql-block"> 网络发达了,时下的人忙的连思考、写作的时间都没有了,而简短地在微博上发表一些无关痛痒的文字,明星艺人也一日三餐似的写点娱乐信息,人类的心灵只能肤浅到这种表面的感官交流吗?有时候,我很是怀念以往写信的日子,起码还可以认认真真地书写自己的情感和思想。在信息时代未到来之前,人与人之间也是以写信的形式交流思想,这在我读海德格尔与阿伦特,甚或是邓肯传记,卢梭的《忏悔录》等书籍时,一个很深刻的体会。我不是否定信息时代,复古到写信时代,人类似乎很忙,不过都忙于眼花缭乱的媒体信息,而80%以上的媒体信息几乎都没有什么价值。</p><p class="ql-block"> 天已经暗了下来,窗外滇西商务中心的幢幢高楼灯都已经亮起来了。倒空内心的思绪,对于身心灵都是一种解脱。在不以写信为交流方式的时代,写文真是一种自我系统趋向完善的方式。爱与思,人生的主题,或许它们也是一对“情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