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苦乐之间</p><p class="ql-block">时下非常流行采摘乐。樱桃、桑葚、枇杷、杏子的浪头才去,杨梅、桃子、李子、甜瓜的潮头已在来的路上了。当然,在江南,可采的东西不止这些。水果可采,蔬菜也可采。最近,我也爱上了采摘。</p><p class="ql-block">离家五十米处,是一块不大也不小的园地。以前,女儿奶奶是园主。今年奶奶因年事已高,放弃管理了。于是,拼多多买了彩椒、黄瓜、秋葵、西红柿等秧苗,按艺术家的思维,想把菜园弄成个调色盘。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种活不易,长好更难。要搭架,要打掐,要下肥。草除不尽,虫去又来。根本不会侍弄,只是任其发展。</p><p class="ql-block">当有一天突然发现四季豆那纤细苗条的身段,心中好一阵惊喜。以为还要长好多天才能吃到,没想到,它们像刚出生的娃娃,长速很快。这几天,每天可以摘一些,炒一盘已很富足,竟然实现了“豆角自由”,于是采摘豆角成了生活中又一乐趣。那攀缘的藤蔓、青绿的豆角、嫩紫的花朵,给人一种自由,一种朝气。小满,是真快乐!</p><p class="ql-block">摘豆角不是技术活,小时候就干过。</p><p class="ql-block">“六十亩大堰”是农民顶寒冒暑,一镐一锹“造出来”的,是西南舁村农业学大寨的一大成果。后来分产到户,被划成很多小块。其中一块就是我家的。三晋大地,玉米是主打农作物,豆角是伴生作物。大堰地地处低洼,过水地,耐旱。家家户户又很勤快,庄稼打理得煞是喜人,以我幼小的眼界望去,一望无垠的黛绿,名副其实,是诗人笔下的青纱帐。</p><p class="ql-block">然而,小时候的我不觉得那是诗意,现在想起来也并不诗意。星期天,父亲带着我和弟弟、哥哥一起去摘豆角。玉米杆长得比我们高很多,豆角蔓不服气,和玉米杆比赛着长,玉米杆长多高,它就爬多高。密密麻麻的庄稼地里,如果散开,谁都看不到谁。通常,我们是一个人从地的北面开始摘,另一个从南面开始,然后到中部“会师”。可面积较大,一个人默默地摘着摘着,会有些怯意,于是就互相叫一声,但稍远一些甚至听不到。密不透风的地里,玉米叶划在手上、脸上,生疼生疼。如果天年好,成果就很明显,蛇皮袋装得实实在在,连袋口都要系不住了。可是,回家的路好几里呢!去的时候下坡为主,回的时候上坡为主。没有车,全靠两条腿。父亲、哥哥会毫不犹豫扛起蛇皮袋,我和弟弟的篮子也不会空着。累了,停下来歇一会儿,左肩换右肩,右手换左手。汗流浃背,满面通红,觉得就像一支正在融化的冰糕。这样一次劳动之后,弟弟花粉过敏,我精神萎靡。因为父母的疼爱,因为哥哥们的照顾,这样的生活体验对我来说其实并不多,但很深刻。这深刻,自然不是采摘的乐趣。那大堰地里的丰收,是农民的辛劳,那雨水冲刷而沟壑纵横的小路,是农民的坚忍。</p><p class="ql-block">自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后,田园之乐就成了隐逸的象征,田园,因诗而美丽。其实,田园之苦甚于乐。读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其三》就知道种地的艰辛了。“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农民,虽然起早贪黑,种地像绣花一样精心,可是,寒流、酷日、台风、冰雹、洪水……任何一次大自然的任性,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让无数辛苦泡汤。</p><p class="ql-block">偶尔到田间地头去,采摘,满眼的绿,沁心的香,小小的付出,满满的收获。这,自然很令人快乐。但,这种快乐,有时候会觉得似乎是一种矫情。因为,对农事不够深入,只是,乐其乐而未苦其苦。</p><p class="ql-block">试问,有几个人对自己的孩子说过:做个农民吧,一辈子!</p><p class="ql-block">农业,是国之根本,但,农民,是什么?是机器,只要还能转,就得下地干。劳作一生,一生劳作,到了,都没有哪个部门通知你:领退休金了。</p><p class="ql-block">20240522于勤渐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