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故事:修脚匠刘建华

阎勇的园子

从昨年冬天开始每到傍晚时分，不管刮风下雨已五十出头刘建华雷打不动的准时从家里出门，开着那辆半旧的电动三轮车驮着修脚的家什来到柳林沟立交桥下，此时桥下打牌跳舞的人群刚好散去，刘建华在空旷的场地上摆几个塑料凳子和简易工作台，点亮电瓶无影聚光灯，拉开架势准备开工，此时早有提前等候的顾客坐上他的工作台，脱鞋袜，伸臭脚放在他面前，随后他带上一次性塑料手套开仔细端详眼前的臭脚，双手轻拂脚背一面认真诊治一面与患者深入沟通、交谈。闲暇时还与患者或围观的人们分享他总结的防止脚气、鸡眼和灰指甲的四言八句和顺口溜：

鸡眼最爱高跟鞋，

宽松鞋把鸡眼灭。

弯钩指甲要勤剪，

扎进甲沟要发炎。

通风干燥洗鞋袜，

脚气足癣远离它。

甲油彩绘虽很美，

罹患灰指甲是祸水。

等等，深受人们的认可和喜爱，为他赢得口碑和人气。

同时他对每一位患者治脚疾都是一视同仁，认真仔细，一丝不苟。如果患者是脚气病（香港脚），初始他会为患者免费涂抹他的祖传秘方药膏，让患者体验，如果觉得有疗效隔天再来免费涂抹，如此者三，他会全力推荐患者购买一盒回家自己涂抹。但是一盒药膏只有不足十五克售价须100元，患者或有恍然上了风浪中的大船看不到岸边的感觉，虽觉不值但碍于已接受三次免费药物治疗，只好咬牙买下。

如果患的是手足鸡眼，须挖鸡眼，则明码标价：挖一个鸡眼180元。这个价位相比市里的公立医院挖鸡眼的手术费和术后的几次特大换药（每次50元）、大换药（每次30元）明显要低廉不少，,而即便是采用最先进的二氧化碳激光治疗也得500元左右，相比之下180元还是相当便宜滴。

如果是治疗灰指甲就比较麻烦，正常的医院治疗得2至6个月，且每天清洗换药3至5次，每次都要用刮刀刮去指甲上被真菌侵蚀的角质层，再敷药包扎紧实，费用都在万元以上。而刘建华却打出了：一个灰指甲包药治疗一次只收10元，十天一个疗程包好！看似百十元就能搞定很便宜，但是十天疗程之后的后期诸如没完没了的药水泡洗、药膏敷抹仍不可或缺，而涂抹的药水每个指头需用两瓶，每瓶30元，每个指头须用药膏一盒，每盒100元，且灰指甲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疾病，一般治疗须十个脚（手）指甲一起治，有一个指甲不参与治疗都会留下隐患，致使治疗前功尽弃。因此刘建华治疗灰指甲并不像他宣传的那样十天左右，至少得一月有余。但疗效确实明显，不少茅箭、张湾的患者下班后慕名赶来求他治疗，最近还有一位专程从武汉赶来请他治灰指甲的女士在世纪百强宾馆已入住十天，这位女士的灰指甲在他的治疗下日渐好转，感觉十分良好。

列位，你道这刘建华是何方神医竟有如此灵丹妙药治疗这等脚疾（除跟腱痛症外）难症！其实这位刘建华是紧邻襄阳的南阳刘湾村的一个普通农民。他自幼不爱读书学习，只喜掏鸟斗狗玩耍，为人却精明强悍，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跑运输，是刘湾村少数几个先富起来的人之一，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年他因酒后驾驶酿成严重车祸，造成群死群伤，家中钱财尽数赔尽还被判重刑，前些年才释放出来。

但是刘建华的爷爷确是远近闻名的乡村医生，他的爷爷原是国民党青年军的医护兵，曾随中国远征军入缅同日军作战，在撤退野人山时他滞留少数民族村寨部落一年多，得到一个治疗脚疾的秘方，回国后在救护伤员、防治脚疾的工作中成绩斐然，在军中渐有地位，被逐级擢升为少校医官。1948年11月王凌云率部从南阳南逃，他爷爷趁着混乱开了小差，回到家乡新甸铺镇刘湾村。由于没有血债解放后只被列为被管制的原敌伪人员。虽然政治地位极低但历次政治运动却未受大的影响，由于他爷爷医技好，为人处世和蔼可亲，深得村民敬重和关照，在生活极其困难的年代他家亦衣食无忧。因此刘建华的家族中的小字辈从小都跟着他爷爷学习诊治脚疾，成年后皆外出走街串巷以此谋生，有的去东北西北、北京兰州有滴远走上海广州，还有滴甚至偷渡香港海外从业赚外汇，成为名噪一时的江湖脚疾郎中家族，只有刘建华从小就看不上这个修臭脚丫子滴职业，成年后买了一台东风140卡车跑运输。等刘建华刑满出狱他的爷爷早已作古，为讨生活他只好接过爷爷的衣钵跟着父亲和几个家门兄弟学习诊疗脚疾技术。

俗话说：木匠的儿子早识斧凿，读书人的子弟熟悉笔墨，兵家儿早识刀枪。刘建华从小见惯了爷爷和父亲为人看病诊治脚疾，粗通一些诊疗脚气、鸡眼和灰指甲的方法，他的爷爷和父亲配制秘方药水、药膏也不背着这个嫡亲晚生，他打小就知道一些白醋、花椒和水杨酸、凡士林等等治疗脚疾药水药膏的成分和配制方法，因此刘建华学起来上手很快，不过俩月刘建华就背着父亲为他置办的工具外出行医去了。

去年他来到十堰这个他跑运输时往来较多也比较熟悉的城市，先在高档的阳光花园小区以每月一千元租下一家商铺门口的雨檐下开始行医修脚，由于修脚治病的人越来越多，商铺老板将租金依次涨到两千、三千，但是修脚的人只增不减，商铺老板为不影响自己的主业婉拒了刘建华的续租。刘建华又在繁华的城中心的五堰大都会以每天五百元租金租得一个商铺门口的雨檐下摆摊营业，但是开业的没几天商铺老板惊讶的发现如此一个下九流的修脚行业生意这么好，竟然严重影响到自己的主业，于是果断赶走刘建华的修脚摊位。

正在刘建华苦恼之际，一个顾客对他说：你这个修脚摊位也不需要门面，只要雨淋不着就行，俗话说酒好不怕巷子深，你凭祖传的手艺吃饭不怕顾客不上门，你不如去柳林沟立交桥下，那里特别热闹，不大滴场地挤满了跳舞滴下棋打牌滴，我敢说其中大部分人都会是你的顾客。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刘建华立马转移到柳林沟立交桥下，他感到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原来这里是几个较大社区的结合部，人口密度大，交通便利，场地大，还不淋雨，不仅容下两拨跳广场舞的，小巧的麻将桌也整齐滴摆了七八十桌，刘建华心里美滋滋滴。开业伊始修脚排队的人就排出去老远，他忙得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只得把老婆从刘湾村接来帮忙打下手。

但是这里有一个怪现象让他哭笑不得，就是白天穿着制服戴着大檐帽的警察（城管）常来检查巡视，他们对占道跳广场舞的和公然打牌来赌的不管不问，专门驱赶、禁止卖菜、摆摊做买卖的。刘建华顿时感到像是在监狱服刑的犯人一样，矮人三分，心里想着自己原来在河南老家与麻友们打牌耍钱像做贼一样防着警察，一旦被捉到不仅没收赌资还要被罚款、拘留，而现在自己一个凭本事吃饭的江湖郎中，虽与引车卖浆的小商小贩并无多大区别，不受待见也就罢了，但咋连游手好闲、打牌耍钱的赌徒还不如呢！

但他转念又一想：管他呢！只要自己能挣到钱就行，白天不让出摊，就选在晚上出摊，等那些警察（城管）下班了再去桥下摆摊营业，惹不起我躲得起。就这样刘建华每天傍晚六点钟准时出摊，一直忙到到夜里十一点多结束，净挣800到1000元不等，现在随着夏季来临，气温渐高，诊治脚疾的人更多了，他的收入也跟着水涨船高。

刘建华虽然在柳林沟立交桥下修脚治病出了名，但是刘建华时刻谨记出门时父亲的告诫：我们游走江湖，虽不怕事，但属无证行医，也决不惹事；不与官家作对；不给患有高血压心脏病等基础疾病的患者挖鸡眼。

因为他毕竟是半路出家、既没经过高手调教也没参加过正规学习培训，是个如假包换的“蒙古大夫”（水货大夫），缺乏基础医学的系统性训练，因此出差错是不可避免的，他对脚气、灰指甲这种传染性极强的病症认识仍然不是十分到位，闲时还好，一旦忙碌起来他常常忽略必要的防护措施，造成他自己被感染，还有，他对过敏性皮炎（须首先查找过敏源，进行脱敏治疗）、神经性皮炎和湿疹（须用激素类药膏治疗）一无所知，对其与真菌感染的脚气、灰指甲的异同更是不知所以，不能对症下药治疗，只是胡子眉毛一把抓滴把过敏性皮炎和神经性皮炎当脚气治疗，结果致使患者病情长时间不能痊愈，或出现反复发作。遇到这种情况刘建华会用各种借口、托词巧妙辩解，而性格绵软、平和的患者会自认倒霉，转投正规医院去治疗，遇到较真的顾客他会退赔全部治疗费用息事宁人，而遇到有背景的“狠人”他会自觉地拿出一笔不菲的赔偿金和解。

该说不说，刘建华虽然只有五十多岁但其丰富的生活经历和社会阅历不是白给的。他13岁跟着生产队的拖拉机手学把方向盘，15岁开汽车跑运输，去石狮、广州倒过手表、旧货，还坐过监狱，经历过人生的寒暑秋冬，与各色人等打过交道，社会知识极其丰富，他坐牢时甚至拜师过一个同监室的年老高人学过读心术，因此他给人诊疗脚疾时特注意与患者交流沟通，为的就是准确把握患者的脾气性格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千算万算，刘建华却没算到他下半生必将被脚疾真菌困扰。自从他开始从事这个治疗脚气、鸡眼和灰指甲这个职业，脚气、灰指甲就如影随形滴困扰着他，冬天寒冷还好过一些，到春暖以后直至酷暑时节，他手脚糜烂起皮，奇痒不止，脚丫子还流黄水，脚指头疼痛不已，走路都困难，他常常白天为患者治疗，晚上回家为自己治疗，现在他晚上六点开工，收工再晚，回家后他必须打理自己的脚气和灰指甲。

刘建华自幼行走江湖，走南闯北，自然少不了部分国人都有的陋习——打麻将耍钱，自从他当了专治脚疾的游医郎中他就把圈子的麻友传染了一个片，他一个个给人家赔礼道歉，免费治好后就匆忙离开了家乡。来十堰后他也常常光顾一些麻将馆，但是总是提心吊胆怕被人发现。现在他在柳林沟立交桥下面摆摊治脚疾，周围尽是一拨一拨打麻将耍钱的，他是从来不参与其中，一来大部分麻将客都知道他是治疗脚气、灰指甲的，他怕人骂他不自觉，捣他黑眼窝，影响他的生意，二来桥下的麻将客下滴赌注太小他瞧不上眼——一般不超过10元——他打麻将卡五星儿下注一般都是30、100外加上楼，有麻将客见他生意好收入多多就积极撮串他上场玩两把，他却打趣滴说：不行呵，整天打理滴都是臭脚丫子，手太臭，上场只有输钱的份儿哦！

2024年5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