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母亲做的腊八蒜,酸酸甜甜,脆脆爽爽,是我怀念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腊七腊八冻掉下巴”,这是东北乡下行将过年时人人尽知的俗谚。也就在这时,母亲将悬于屋檐下的蒜辫取下来,放在土炕上火盆旁。母亲先打眼整条蒜辫,选个头大的蒜头摘下,然后轻轻剥蒜皮,生怕划伤磕碰坏了蒜瓣。母亲选蒜严格,一律选滋润饱满,个头稍大整整齐齐的蒜瓣。剥一个,选一个,放一个,一小晌上午的功夫,母亲就剥了一小盒中意匀称的青皮蒜,偌剥到一瓣大蒜,外皮尚好,而因磕碰有部分朽烂,母亲定是微笑着,摇头叹了一口气,“白瞎了一瓣好蒜,这正是泡腊八蒜的好材料啊!” </p><p class="ql-block"> 当冬日暖阳爬满整扇窗棂,阳光薄薄的,淡淡的,不热烈,不灿烂,却足以让人们欢欣之时,母亲将选好的玻璃瓶内外刷净,放好米醋,根据家人喜好放几勺白砂糖,放蒜,瓶口用塑料布缠带密封,放在空闲的仓房“下屋”中。忙完这些,母亲还不忘叮嘱我,也似自言自语,“选好蒜泡出来的腊八蒜才会甜脆可口。醋、糖,看家里人喜好程度,调比例就行了!”</p> <p class="ql-block"> 老舍在《北京的春节》一文中也说,“把蒜瓣放进醋里封起来,为过年吃饺子用。到年底,蒜泡的色如翡翠,醋也有了些辣味,色味双美。使人忍不住要多吃几个饺子。”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东北乡下,腊八蒜,是困顿岁月里冬天灵魂的调味剂。在苦涩的生活中,泡制出家的酸甜适宜……</p><p class="ql-block"> 放在下屋里,腌制腊八蒜的玻璃瓶,离过年还有二十几天的时间里,我一天不知去了几次。看蒜从白净的肉身,随醋的浸渍,时间的发酵,华丽的转身为刚好的翠绿。隔着玻璃瓶,我似乎都闻到了腊八蒜的酸甜……</p><p class="ql-block"> 记得一年的过年,随着零零星星的鞭炮声,天下雪了!坐在暖暖的土炕上,双手烤着火盆,听雪落在土路上绵软的笑声,看雪给树枝披上轻薄的外衫,飘飘扬扬,乐此不疲。夜幕徐徐降临,雪片像月光落在地上的影,一覆一覆地晕了……</p><p class="ql-block"> “饺子好了!”随着打开的里屋房门,外屋氤氲的热气夹着饺子醇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待我们哥几个围坐炕桌旁准备吃饺子时,母亲站在屋地下,背着手,微笑着说:“吃饺子,还差啥啦?”我们哥几个的目光只在饺子上,一脸的茫然。“差……”母亲边说边一哈腰,回手拿出了身后的一碗腌制好的腊八蒜!</p><p class="ql-block"> 这经20几天发酵而成的腊八蒜,清脆饱满,通体润泽……咬一口,酸中带甜,甜中含酸!酸甜适中,脆爽又韧实,微辣又清新,饱满又润泽……满口的香,满口的实,满口的顺!这是我吃到的最好吃的一顿饺子,因了酸脆的腊八蒜,因了困窘的雪夜天……</p> <p class="ql-block"> 蒜本蒜,蒜非蒜,有了故事的蒜、有与人灵魂律动相通的蒜,才有着非同寻常的味道,才更令人念念难以忘怀。</p><p class="ql-block"> 那腊八蒜的“乡味”,是一缕浓浓的乡情,是一份深深的母爱,不仅已化作潜藏在我味蕾的独特记忆,更把用勤劳的双手创造幸福生活的那份执着信念传递给我。</p><p class="ql-block"> 弘一法师说:“相逢的意义在于照亮彼此。”年因腊八蒜而回味,腊八蒜因年而精彩!</p><p class="ql-block"> 想想又将春节,按母亲的做法,我也做了一瓶腊八蒜。除夕之夜,我与母亲念叨着这有关腊八蒜的话题。耄耋之年的母亲,说着说着,嘴角还有一抹油渍,却歪头倚着炕被睡着了。灯光照在她布满褶皱的脸上,显得愈发苍白,愈发像童年时腊八蒜的青白……</p><p class="ql-block"> 我嚼了一口腊八蒜,“咔”的一声,将泪咬断。</p><p class="ql-block"> 是啊,故乡的星空早就被印在心里了,如同童年的腊八蒜,隔着时光酸脆依然,清新粲然。腊八蒜如同一位清凉剂,让人洗去铅华,裸呈真挚、纯然本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