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副本)

草原上奔腾的骏马

<p class="ql-block">  日子过得下得过,过不下也得过。过顺了叫会过日子,过不顺了叫熬日子。多苦多难熬过了就过了,即使苦尽甜不来,也算过过去了。顺时易过,难时难过。反正都得过,过就过去了。可心平气和过过去的确不易。</p><p class="ql-block"> 存存一手扶着八十多岁的老母,一手提着cR片孑站在医院大厅不知所措,懵了。夫妻俩是计划给老母看病,谁知大夫顺便给妻子瞧了瞧,待检查结果出来时,存存愣住了,大夫说妻子的病症比老母严重得多,这让存存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办才好。大夫明说:老母年纪大了,老年病,人人皆如此。而妻子需要更加注意,因为路还长,不小心就发展成重症。这如何是好,存存足足在大厅站了五分钟,直到妻子催促才猛醒过来。这好像又是一道良心,道德,亲情、金钱、时间的综合思考题,面临两难抉择^。一边是含辛茹苦生我养我亲亲的老母,一边是恩重如山相亲相爱的妻子。都是两个深爱自己的人,何去何从,总是难办。一颗心被撕裂成碎片,拾不起来。越来越多的沮丧感,无助感,愧疚感霎间吞噬着存存。无能无助绝望的心绪渐渐从心到外弥漫出来,淹没了心肺,捆住手脚,整个身躯僵硬。无能,无助、卑微,缈小的感觉使存存不由得抱着头蹲下来。向东不是向西不妥,无万全之策。漫上心头的无助打击着存存的信心,迟滞了存存的脚步,迟疑的心更犹 犹豫豫豫。一霎那,晃悠间,存存觉得自己成了无助的婴儿。平日里,存存有时觉得自已成了妻子的孩子,任凭妻子呼来唤去,母亲都成了自己的孩子,任由自己摆布呵护。家庭三角定理倒了过来。存存支使老母,妻子使唤自已。日子过着过着就颠倒过来了,父成了子,子成了父,孙成了爷。就是老百姓俗语:生下儿子当儿子,生下孙子当孙子。存存在想,的确如此,又不全是。妻子用肘碰醒后,存存拖着老母的手,从这个门里进去又从那个门里出去,从一楼到二楼,从二楼到四楼,转弯转向,按上按钮,按下按钮,抽血化验,躺平做心电图,直立做胸透,所有这些原来举手之间轻轻松松母亲能完成的动作,现在都变得异常吃力。存存拽着老母,一趟趟流程走下来,自己也气喘吁吁,呼吸不均匀了。老母紧拄着拐杖,紧紧攥着存存的手努力地配合着走上走下,象个孩童顺从地跟着存存。一时间,又使存存产生错觉,感觉自己带着又是一个孩子,只不过这孩子年纪有些大。被依赖被依靠的感觉真妙,就是事情不好办。患病的老母和身体也不大好的妻子让存存焦头烂额。他在一楼时,老母在四楼,而妻子在六楼做检查,这跑上跑下,顾此失彼。跑着跑着妻子的鞋带散开了心情不好,电话里大声斥责,存存只有一个劲地陪笑脸。他想,应该放下老母先照顾妻子这样才两头都不挨骂,才是合理的。因为,无论怎么办事,老母都不会怪罪自己,这是确定无疑的。几十年来都如此。妻子做人做事有底线,而母亲对儿并无底线呀。天下母亲估计都是这样,存存这样想,就释然了。流行的一个命题:母亲和媳妇落水你先救谁?这是一个道德拷问题,事实上,唯一能行通的答案只有一个:先救媳妇。并不是儿子心坏,而是只能只有这样办才是最有利效益最大的,除这个原因外,别无他法,仅此一条路,并不存在其它路可走。网民说天下的母亲也都同意这个办法。人心向下,都是为了下一代,为了孩子,为了前程和明天。孩子意味着希望和明天。做人是有底线的,而做母亲是没有底线的。婴儿时还好,吃饱喂足穿暖,母亲就欣然。少年、青年则母亲操心着子女学业、升学、事业、婚恋、孙子、健康等等一切。到了母亲的晚年,最需要人照料陪伴的时候,己做了父母人到中年的子女则能省就省能推就推能拖就把甚至多年也不能来看望一下老母了。老母起初希望儿女们能陪伴她、带着去看病、旅游、满世界跑,后来希望儿女们常常给她打电话问候问候,再后来只希望儿女们健健康康顺顺当当,连这个愿望都实现不了时,只希望儿女们活着,仅仅是活着,她自己的生死倒不值得珍惜,也就不管不顾了。可怜老娘的心,存存内心想着,不管怎么样,多么亏欠老母,老母都会理解谅解原谅甚至找理由开脱不孝子孙。哪怕自己干了戳破天的坏事丑事糗事遭周围人唾骂全世界唾弃,自己的老娘亦然爱着自己顾着自己护着自己,想到这里,存存心静,也不慌了。老母是说着重要看起来重视实际现实操作中是忽略不计的一位家庭成员,一切就都往后排了。注意拿定,存存叫老母稍息,自己先顾妻子,下到一楼给妻子取药。谁知,妻子一把推开了存存。妻子凶巴巴地吼:老娘重要,先顾老娘。妻子倒了倒苦水,说了她的担忧:老娘体差,我们专门给老娘看病就专心为她,毕竟年纪大了。你陪了我,老母心中不痛快,这样你心里也不痛快,你不高兴,我心里也不舒服。只要你心里舒服,我咋了都行。即使我死了,只要你好好的。妻子一通咆哮倒使存存感动得昏天黑地。存存说:别说了,你们俩个我都要顾哩。存存又跑到二楼老母身边,从老母身上翻出她的身份证到一楼给老母取上药,然后又返回六楼取上妻子的检查单子,夫妻二人搀着老母上上下下跑完医院的角角落落。</p><p class="ql-block"> 一路上,老母很少说话。只是用她微弱的目光淡淡地在儿子脸上扫来扫去。目光中一会儿含着担心,一会扫过来的目光含着怜悯,一会扫过来的目光含着询问,就是目光中没有责备,没有一丁丁责备存存的意思。这目光,更使存存难为情,难以应对,更不敢直视。存存知道,自己心里有愧,自己亏欠老母的太多太多了,一直都在亏欠。存存觉得自己为老母做得太少太少了。不知以后机会多不多,上天给他还能给多少次照顾母亲的机会呀。但愿,但愿一切一切遂愿顺心。</p><p class="ql-block"> 看病这种活,既是体力活又是智力活,更是良心道德拷问卷,估计没有人能够答满分,这题太难了,选择余地太宽也太窄,决策的边界太大也太小。有足够的时间可能无足够的钱,你有足够的钱可能无足够人脉,你有足够的人脉可能无足够的资源。一切顺其自然就好。等你攒够足够多的资源时,病情可能不等人。一切的一切都考验着你的精力、时间,钱袋子,脑瓜子,以及良心和耐心。往往要在两难之间艰难地抉择。并且你怎样抉择,都不是最优解。事实上,生活永远没有最优选择和最正确的答案。生活只提供过程。任何事都如此。就象未来路永远是未知和不确定的且充满风险的。如果未来是确定明白清清楚楚的,那还要梦想理想奋斗干什么用呢?!</p> <p class="ql-block">  存存想:人老后,要活得相对滋润需三样东西同时具备:一是身体相对健康,生活能自理,起码水火能自己送出去,不用麻烦别人。二是要有足够的钱。钱虽是身外之物,但无钱是万万不能的。三是子女孝顺,这一点事实上起的作用是很微弱的,大多数情况下,仅仅是精神安慰。常常具有形式上的意义。归根结底是要身体硬朗且有自主支配的钱。要达到这三点大多数人都不可能。谁能既身体好又有钱子女又孝顺呢。想到这里,存存也就想开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这是领袖语。难事天天有,只要尽心尽力即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努力去做,不问结果。结果往往不可测。看完病后,一直未开口的老母说:先吃饭。存存遂了母亲愿,一家三口到饭馆。存存本来想,先领着回家,把老母亲安顿好再吃,就方便顺当了。仅就来回搀着老母上车下车这是件事也非常费时费力。,老母腿脚不便,从这个地挪到那个地,比自己背一捆柴还吃力,况且也急不得。老母挨饿久已,已在体内基因中刻上深深的饥饿烙印,故把吃饭看做理所当然的头等大事,凡事吃为上,吃为先。不象当今的小孩,把鸡蛋当土块扔来扔去,把玉米罐头叫狗粮,全不把吃食当一回事,这是因为他们从未挨过饿,不知道珍惜。凡事经过后,才会有真切体验。书本得来终觉浅。世上哪里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只不过是人们愿意相信和理解而已。世上无真正相同的两片树叶,也无完全相同经历的人,这叫生物的多样性。</p><p class="ql-block"> 一路无话。回家的路顺畅而明确。世上千条路,只有回家的路清晰而确定。回家来,一家人仍旧干多话少,各就各位,各干各事,各想各事。虽是一家人,心中各有一本帐,各有一肚子苦水,各有各的喜怒哀乐,各有各的盼头和活法。再是亲人,你也不知道他做爱时头脑中想的是哪一位明星。从精神层面上讲,你仅仅是自己的主人,每个人如何想,谁也管不着。想着想着,存存竟然睡着,睡着也梦见和一群美女在林中徒步,在草地上照像喧闹,一觉醒来下午4点了,妻已将饭端到炕头了。这真是好日子,不管怎么苦,有人惦记的日子就是幸福。自己念念不忘的日子就是个美日子。旧式观念,老人去了要搭棚守孝三年,今日众生,丧事当日敲锣打鼓唱大戏,甚至当喜事来办,也是可以的。去的去了,活的应当快快乐乐的活下去,这就是人生应有的态度。在存存心中,没有想当然,没有恨,只有怜悯和爱。万物皆不易,生而为人,生而为生命更不容易。宽厚平和的心境有利于养生,更有利于活人过日子。吃过下午饭,天还早,常规的项目是听听老母的唠叨。老母说了几十年如一日的车辘轳活,继续开讲。中心思想是以吃为中心,怎么吃,如何吃,如何土里刨食,如何待人接物为人处世,如何与兄弟妯娌相处,如何管住嘴,从盘古开天地说到网络害死人,说得挺认真较劲,口沫直溅。存存心不在焉地敷衍地听着,而妻子更是不耐烦,时不时还一两句:老皇历顶什么用,现在连电话都不用打了。时转星移,物是人非,一切的一切如流水,逝者如斯夫。当下的人都一个个急着赶一个个场,造一个个局,追名逐利寻欢作乐哪能顾上听一个83岁老婆婆的絮叨。再说,老太太所说的一切都随风而去飘逝在岁月中无痕无迹无影无踪,至多是刻舟求剑南柯一梦而已,不能当真。谁和老人较真,谁就脑子进水了。老人最怕的不是上当受骗而是没有一个听众,无人愿意倾诉她们或曲折或精彩的故事,任凭孤独淹没了身心使浑身冰凉。爱发展到最后,最高境界就是陪伴了。没有伴,没有粉丝,没有听众,没有观众,这活着和无常了差不多。人的社会性死亡比躯体生理死亡要早几年甚至十多年,这是做人的悲哀。存存当然知道老母的苦,所以尽量倾听或者假装倾听老母的唠叨。这种交流是单向的,只有感情的电流在相互传递着温度,而思想、信息的真正交流是零。一边是费力地宣讲,紧害怕遗漏一丁点人生经验使子女多吃一丁点亏,一边是如同带着耳机听音乐学生假装听老师讲课,一切都错位了,都错过了。</p><p class="ql-block"> 妻端来的是撒饭。这是老人爱吃的饭。存存无所谓,吃什么都行,就是别吃多。可偏偏老母喊着他吃,盯着他吃,亲自盛一大碗端过来叫存存吃。这使存存跟难受,但他还是咽下去了。把吃饭搞得跟吃药一般。不几天,存存长了十斤,一天涨一斤,这样吃下去,就吃成青蛙海鳖了,存存这样想。老母的思维习惯还是四十年前改革开放前的习惯,如今肥胖都成流行病了。存存想,自己的胖也是老母遗传的基因,遗传了挨饿的基因改不了,吃得多,吃得快,不胖才怪。吃是老母最上心的,而穿着老母并不在意。在家,补丁裸补丁的棉袄和衣裤顺手搭在身上就行。只是出门才换新衣服,对这点,存存也默认了,毕竟家就是使人舒服的地方,而不是表演场,自己怎么顺手怎么来,这完全可是。妻却不认为这样好,认为这样是埋汰存存和自己,常常嘟囔报怨几句。报怨就报怨。老母亦然我行我素,妻子也是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存存更是一付胸怀天下大肚能容天下人和事的模样,任她们说和做,不干预不评价不打分,只是一个劲地说:好,好,好。即使老母和妻子干了相反的事,他都点赞说:好好好!妻骂他是墙头草。背过人,存存说:你们都是我祖宗,我哪一个都得罪不得,只有哄骗慢了。事实上,存存也是犟驴,我行我素,有自己的一套和主意。这就对了。</p> <p class="ql-block">  存存夜半醒来见老母还在上房客厅数着珠子聚精会神地念佛,嘴里默默地念着,手上整齐有序地数着。存存催母去赶快睡,老母淡淡地说:不急,还有二串就完了。存存问:总共念几串。母说:八串。一边答话手不停口不停。存存想,八串从下午七点到凌晨一点已六个小时,才念完一串,估计是老母边念边数边忘,这种执着也叫存存感动。另一件存存百思无解的是老母用什么法子对付八个儿女。成年的子女,个个回家都对着老母发一通牢骚,数说其他几位姊妹的不是,把老母当做一个负面情绪收纳箱,毫不隐瞒.毫不吝啬地吐槽姊妹们的不好不孝及行为不端。这可能是儿时向母告状的惯性思维习惯和行为习惯的延续,成年后强化了这一习惯而未改变。令存存震惊地是,八个子女各自吐糟各自苦心和炫耀各自的本事,同时批判其他姊妹的不是和不屑,这些内容大多各说各话各说各有理,这官司怎么叫老母断得清理得顺的呢。各自的苦一古脑地倒给老母听,事实上,老母越听越喜欢,至多淡淡地顶一句:你也有错。十有八九老母的办法就是不闻不问不理不睬顺其自然任由他们自己解决。谁说老糊涂了,其实这也是大智慧。做个母亲不易,做八个子女的母亲更不易。八个如狼似虎的大男人老妇人的确不好应付。不过她应付得游刃有余,使个个都依恋着她爱着她。她的原则就是无原则,更无底线。凡儿女干的什么都是对的,即使是错的也是可以原谅,即便那个子女犯了大错,她也是淡淡地说一可:你不该那么,是我没教育好。海纳百川胸怀天下般的宽厚仁和是渗入她骨髓成为她基因一部分。存存反思自己,自己一丁点儿都不象母亲的做派。遇事激动说话很冲思维单纯灵魂肮脏,只不过是白白胖胖披了个老母的皮而已。想到这里,存存心里颤了一下,怎么自已变得这么坏哩。是人心不古,还是自己变坏了,亦或是社会风气污染了自己,细想,全都有一点,也全都不是。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已主动追求的结果。这怨不得别人。成人的世界都是自己主动选择的结果,怨不得父母,老师,学校,同学,社会。一切的一切,自已所经历的一切构成了自我的世界,成就了自已也耽误了自己。想到这里,存存给母亲披了件棉衣,自己又倒头大睡,不出十分钟,存存的鼾声如雷如歌又响起了。</p><p class="ql-block"> 深夜一点半,母亲用竹杆使劲地捣了捣开关,将灯灭了,睡下了。</p><p class="ql-block"> 这时候,正是存存二觉睡得正酣睡。存存的梦与家无美,梦里是和许多许多女人在森林中嬉戏草原上歌唱拍照吹牛,睡醒,存存逐一确认,梦中的女人自已既熟悉又陌生,好象有自己一直惦记的甲和乙,又好象没有,反正既模模糊糊地像又是的的确确的不是。因为场景不是,存存和他心里记着的女人和男人全在城里,没有一个在森林在草原上且个个都不会唱歌。</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家里来客人。老母特意穿上新衣。在家中,老母一般穿旧衣服,老人家觉得宽松自在自然。新衣绑在身上他感觉有些束缚不自在。通常情况,存存不关注老母穿什么,只是关心她吃什么,吃了多少。现在,存存主要关心她老人家吃的药。敦促她按时按顿吃上药。按点是按不住的,老人随意惯了,有时起得早,有时起得晚,有时跑前跑后喂狗喂鸡。老母养得狗已十几年了,狗见了家人也懒得开口,叫都不叫一声,只是摇摇尾巴,象成年人打招呼:喂,你好。行动迟缓加之活计太多,早上一起床,老母要喂狗喂鸡,生火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捣鼓火炉,缝缝补补,拆拆洗洗。年纪大了,忘了针线,拿起针忘了线,拿起线忘了针放在什么地方了。就一针要找老半天。还好,上一年,存存的二哥带老母去省城做了白内障手术,两眼视力还可以。一般情况下,存存不插手帮忙。存存知道那是老母必干的经常干的每天不干就睡不着。只是看不过去了,或者快过饭点了,存存就接手干点家务活,三下五除二,很麻利很干散地做熟饭洗完衣。老母的做饭洗衣服自有自己的一套程序和做法,存存在做,老母在旁唠叨指点。存存是口上应承着,手底下则完完全全按自己的节奏整,几下整完了,自己就窜门子去了。老母亲的洗衣服坚信自已的双手,虽然双手因水泡着裂口纵横,但他亦然我行我素,喜欢双手泡在水中洗。她说:机器洗不净。她的身旁放着一台自动洗衣机一台半自动洗衣机,她不用,甚至看也不看。任凭机器锈蚀斑斑由年轻变年老,和自己一同老去。存存判断是她老人家不可惯用机器,骨子里是不相信机械,也害怕用。使用方法,大概每次回家,天天都要教老母开机关机这简单的一个动作,老母说:我记住了。反正过后还是不用。老母总说:电烧的饭没柴烧的饭香。在老母的意识中,传统的比现代的好。存存想,只不过是她用惯而已。在老母心中,物和人都一样,物是旧的顺手,人是故交熟识。这也对。人是记情的动物,而情感需要培育,发展,累积。什么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一下子就完成的。旧的比新的好。而年轻人喜欢喜新厌旧追逐新事物,这就是代沟呀。存存又想:自己是两头都能理解,都能接受,但两头都顾不上追不上。自己既想追赶年青人的势头,兴什么学什么,赶赶潮流,不落伍不被淘汰,在追赶的过程中,他发现越来越力不从心,与时代与年轻人差距越大。也想顺着老母的意愿办事,也办不成,同样的事,即使小事与老母的办法思路不一样,甚至格格不入。就象生火这件事情,存存是用一簇麻杆将树皮烧燃放些煤块完事,而老母是用一根麻杆点燃三个干松塔再放上三个小木块,待木块燃了之后放煤块,程序多,用物多,当然火焰大,生的火快且浓。而存存是仅将火炉生着就行,不管三七二十一,然后自己就可以捣手机了。究其差异,老母将生火当刚需当事业,而存存将生火当儿戏当附带,火大不大,着不着自己全不在意,因还有电磁炉。一念起,一念生,。</p> <p class="ql-block">  存存发现,母亲越来越会看眼色了,看看这个的脸,看看那个的眼。虽想看眼色行事,但能力不够,自己都顾不上自已了,所以看归看,行事依然依旧。她用前院的龙头盛满水浇后院辣椒苗,她不知道就近用后院的自来水。老母喜欢生炉火熬药做饭,用大房子中电磁炉烧水,水壶响起火车笛声的时候水就沸了,第一次响这种声音,存存还以为是火车来了,老母说:水开了。她习惯用柴,也节约用煤,就是舍不得用电,电灯随开随关,烧水器边用边关,舍不得开洗衣机。其实电比柴、煤便宜方便多了。是她用起来不顺手,就习惯用了。这是在存存在的时候的表现。当家中老二来的时候,老母又是另外的表现。老二是一个事无巨细讲究的人,吃饭叫老母坐上席穿戴整齐如宴会般长幼有序按序就座,老母先端碗动筷子后子孙才可以吃,吃得老母浑身不自在,架在火上烤一般。通常的情况,是存存兄弟姐妹吃完后老母才端碗,剩多少吃多少,剩啥吃啥,最后剩下的倒给狗。在家中老母的吃饭顺序一直在狗之前在所有家庭成员之后,多年来一直这样,兄弟姐妹们成年后也遵循这一旧制,进了家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跟老母喊吃饭。只有二哥老二出门久了,就将宴会的一套搬回家来,使吃饭有了仪式感。老母唯一的一次首先吃饭是二嫂刚过门时,二嫂没看清楚将一把味精当食盐撒进锅里,老母一尝,就说:我吃,我吃,我一个吃。还好,兄弟几位端上碗尝一尝就各自低头从厨房里出来,最终这一大锅饭被老母和狗分享了。虽然大家都没说啥,但二嫂倒自己觉得难为情,再也不上厨了。坏事变了个好事。多年后,二嫂提起这事就说:灶房黑洞洞的,几个破罐罐谁知道装的啥。二嫂倒挺有理的,没理的倒是老母了。存存知道,家中事,千万不要论道理。尤其是大家口,成年后,这老家就是个客栈,个个都是过客,没有一个常住客,老母更象一个守门员,看门,看院子而已。老母既不象主人也不象客人,仅仅是个看门的。存在由于懒惰,一般不上厨房。饭熟了,先端上站在院子中三下五除二的吃完,放下碗就走,不回头看,一直保持着军人的麻利干散的做派。老二回家,就照二哥的意见办,老七回家就照老七的办法办。老七与老二不同,虽然两个都上厨,老二是按自己的口味做饭,老七是按大家的口味做饭,老母呢只会老三样:洋芋菜、长面、手扞面。七哥是做完后自己抢着先吃,二哥是等大家都端上后自已才吃。老母是一贯作风,最后一个和狗一起吃,当然,狗吃得比老母丰富花样全且数量多。大家庭的狗,也有大家风范,兄弟姊妹们回家狗一般不致欢迎词从来不叫,无论三年五载不见面,也如此,老母亲倒叫得比狗欢。哪一个子女进门她都欣喜若狂嘘寒问暖拍拍打打问这问那,出门了,还拄着拐杖送到大路口千叮咛万嘱咐耽害怕有啥闪失,好象送子上战场似的。多年了,家中常住居民只剩下老母和狗了。存存感觉到,老母对他不熟悉了,对所有的子女都不熟悉了,只有狗和老母最熟悉最亲了。唉,事实上,老母的亲人只剩下狗了。成年后的子女如麻雀,一个个飞走,只不过是偶尔来老巢看一看,照一照镜子就又飞走了。子女们干了些啥,想的啥,老母一概不知。存存想:好处是老母还未老年痴呆,还认得,还能分辨出谁是谁。岁月呀,你为什么变老哩。</p><p class="ql-block"> 院子里人稀了,热闹倒没减。只不过主角变成了燕子和喜鹊。燕子在院里随意出出进进,热烈热闹地唧唧喳喳成群结队起起落落。大方自如,看见存存也不回避,只是走近了才扑通扑通一下飞高。喜鹊在院子的一簇竹枝上扎下了根,没有垒窝,但白天黑夜在枝头憩息鸣件,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母亲也为了听个热闹,在院中盆中常常放些馍馍渣渣,招呼这些不速之客,喂成成熟客,留下来,变成故交给自己做伴。邻人的冬不拉时不时地拉响。牡丹花已谢,水仙花盛开,李子、杏子的果实已经如枣核大,辣椒苗已定植。偶尔飞进房间的邻家蜜峰如巡逻的监管人员嗡嗡一通就又出去。早上到中午母亲不得闲,出出进进,院里房里,手不停,也没见干了多少活,她的节奏和燕子、喜鹊的节拍一致,你来我往。早上阳光倾泻在窗台上,照得两个卧室透亮通明。黄昏时,斜阳暖暖地照在院子里。这时母亲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晒着,全身沐浴在金色中,一坐就一两个小时,直到太阳落山,倦鸟归巢,她才起身进屋。</p><p class="ql-block"> 院子背后是一片玉米地,白色地膜一纵一纵,整齐有序地分割了整块田地,小麦已经抽穗,风吹麦穗如妙龄少女般摇曳,风姿绰约。紧邻麦田的一座连绵的山,并不高,原来是梯田,现在木已成林,成一大片树林了。</p><p class="ql-block"> 存存早上起来叫老母门口转一转,老母嫌自己没有梳洗也懒得换新衣裳就推托不去。存存就叫上二嫂晨练,信步出来,一看才六点。旭日如一道道利剑将山林劈成一道道金色的沟壑。沿着小路上山,面前草地上的一只麻兔竖起长耳朵盯着他俩看了看,又低下头吃草,吃了几口又不放心,抬头瞧瞧,并不害怕人,两人静静地注视着兔子。兔子向下窜入草丛,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情形惹人怜。存存和二嫂刚上了个坎,麻兔从沟里窜了上来,追赶并超过他们,好似给他们护航似的。放眼向前看,是前方半山坡两个兔宝宝嗖地钻入林中,原来它们是一家人。榆树半山坡的花已开,白白的一树繁茂,一丛又一丛,山顶的榆树花还未开。山腰的剪子花很香,花香四溢,弥漫在四周,浓烈。栎树花也是一簇簇的白花,只不过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槐花的香味与其他的不一样,含甜甜的味道。山花烂漫。各个树有各自独特的花香,就如每个女人各有各的风情和美丽。存存不敢说味道,每个女人的味道是不一样的。存存喜欢和嫂子弟妹一起上山散步,不喜欢和亲兄妹聊天闲逛。因为亲兄妹在一起往往谈的是军国大事,而军国大事自己又做不主,说的白说,做的尽管自顾自的地做,谁也顾不上谁,谁也领导不了谁。一切顺其自然吧。家中的军国大事无非是父母养老吃药看病而已。这些事,谈了几十年,过了几十个春秋,直到把老父埋进土里,也没谈出个啥结果和好办法,临了,到头来依旧是各干各的,各行其是,各取方便。孝顺与不孝顺来不及梳理来不及反省检讨和更正,老父已去世九年之久了。老母这情况,还是依然,说不出个甲乙丙丁子丑寅卯,而日子似流水,每天不紧不慢地过着。并未产生多大的波澜,或洪水猛兽冲垮堤坝的情形。二嫂闻着花,边走边叫存存炫照,存存也乐意服务。看看美景,嗅着花香,盯着镜头中的佳人,微风吹过,小鸟不时从头顶喳喳飞过,惊扰了的锦鸡咕咕地起落,远处羊群牛群淡定悠闲地吃草,牧羊犬兴奋得跑上跑下,一切都是最美的模样。存存很喜欢很满意这种景色和情形。这就是人间仙境。满路的洋槐花,白雪覆盖似的,二嫂和存存顺手摘了些槐花拿回家做馍吃。存存给嫂子弟妹照像照出名了,她们也都喜欢照,毕竟存存给她们都留下了她们各自最美的形象。不似弟兄们相聚,要么是抽烟喝酒要么是吹牛吵架,而讨论了半个世纪的军国大事永无结论,只是嘴上功夫而已。生活似流水,一直不急不缓地向前流着,母亲在老去,弟兄们也各自变老,不变的是见面如旧的争吵与心照不宣。自少年起存存就懂得,这家事,无对错,无道理,只要能过下去就行。从奶奶,叔叔,父亲等等亲人的身上看到这一切,这是传承,这是基因,这是家庭文化,已溶入血液,成了习俗,成了顽疾一切都变不了了。坡陡,上山时拉着嫂子的手下山时扶着嫂嫂胳膊,这在存存做得自自然然正正常常,一点也不难为情。嫂子倒有些羞涩。存存给嫂子弟妹服务说透了,也有讨好的意思,也间接地讨好兄弟们,统战好兄弟们,这是关乎大家庭顺顺当当和和气气的大事,是军国大事。不过,日子长了,嫂子弟妹们和存存的关系都自然而然地熟络热火有温度有感觉,更象一家人。而亲兄弟们倒一个个陌生起来。感情是用日子加真情熬出来的,并不是土里崩出来的。即使亲兄弟,多年不往来,也就生疏了疏远了,和陌生人一样。</p><p class="ql-block"> 只有嫂嫂弟妹高兴了,气顺了,这个形式上的大家庭才会有安宁的未来。至于活得好不好,那就是各自造化了。</p> <p class="ql-block">  存存在家的处世之道是:不理矛盾,不选边站队,不偏三向四,不当裁判,不论对错,不理朝政,不做结论,不提意见,只提建议,不主动卷入纠纷,有矛盾及时退出,优先安全撤退,至多当个和事佬。老家的事说破天是父母的事,父母的事父亲做主,父亲是个很有主见很有毅力坚毅果敢之人,天塌下来,自然他顶着。父亲在时,当然父亲管事,兄妹旁人插不上手也不敢插手,父亲不在了母亲更相信二哥也倚重二哥自然老家大小事就由二哥接管了。存存也乐意有人当大个子,先顶着。他时刻准备无人顶时顶上来,准备了多少年,自已也未当上大哥和掌门人。这挺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麻烦不如少一麻烦。家长里短活人过日子让当家人操心的往往是大事要事烦心事。家庭中,一地鸡毛的鸡零狗碎的烦心。存存自有存存的处理之道,简单直接:交往深说话重,交往浅说话轻。兄妹人太多,有来往频繁感情深的,也有没什么来往感情越来越淡的,深交深语,浅交浅语。看人说话,因人而异,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什么人爱吃什么菜就上什么菜,察言观色顺其自然自自然然。毕竟成年后,各自长成各自繁茂的样子,各自有各自的根和叶,有各自的阳光与雨露,也有各自的喜怒哀乐和欢乐忧伤。说白了,各过各,没耽搁。存存有个好处,天大的事不躁,不急不躁心平气和,反正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自己并不着急。也深得聪明一休小和尚一着:不着急、不着急,我在这里。往往大多数情况下,他到场就行,仅仅到场就足够了。存存最显的好处就是和嫂嫂弟妹的关系处得好,再难再苦再麻缠再烦心的事,他都好言好语跟这一帮娘们沟通,说心事,谈感情,论亲分,排辈分,但从不断官司,从不向娘子军讲道理,大小道理都不讲,这是他从老爸那里学来的一着。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存存知道自己肚子里无墨水,脑子里无点子,手里无棍子,怀里无金子,浅薄而愚蠢的他只有一副热心肠而已。空有热心肠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还得有资源有手段有心计有计谋有智慧,他样样缺,更缺心眼。根本不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杀伐果决的将才帅才,知道自己仅仅是个蠢才。家族中不乏能人,有许多干练明白的大将之才,他心知肚明,二哥就是,自己万万不是。自己至多就象阑尾,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属于父母不依靠也不担心的那一个。随着时光流逝,存存感觉到大家竟然越来越依赖他信任他,但存存依然如故,不做决定,不给判断,只是陪伴,这是陌生人的做派。存存深知,作为父母把心狠不得掏给儿子吃,换来的还是儿子我行我素自然长大该干啥干啥,何况区区一个老哥一个弟弟能干了啥,能起多大作用?!你的付出仅仅是换来多年后他的抱怨和自己的愧疚,于其那样,不如这样。这当然是存存内心给自己的答案,从来不向外人说,给妻子也不能说。一说,话一出口就输了,就是是非。因为你同时是别人的父母兄弟老哥儿子叔叔丈夫…等等。你出头机会多,别人对你的期望值就越高,事实中,你兜里没有那么多的糖果以填满众多期待你的亲戚朋友熟人的胃口。人呀,还是顺其自然。一切的一切都随缘吧。活在当下,过好每一天,使自已快快乐乐就是福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