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 万古不朽——苏东坡的传奇人生

四小刘霞

林语堂先生撰写的《苏东坡传》，用生动的笔墨，记录下苏轼传奇又跌宕的一生，同时也将一位鲜活乐观的东坡居士，带到了世人面前。《苏东坡传》一经出版，就备受好评。此后，更被誉为20世纪中国四大传记之一。

有人说，苏轼的才华是上天恩赐的礼物，常人可望而不可即。书中讲到，苏轼刚满20岁，参加“千年科举第一榜”，就从众多才俊学子中脱颖而出。恣意的文采、丰厚的学识，引得当时的考官欧阳修连连感叹：“三十年后没有人会谈起我了。”

只是好景不长。苏轼初涉仕途，便碰上新党王安石变法。为了百姓的生计，苏轼直言不讳，针砭时弊，试图减轻民生疾苦。然而这般慷慨陈词，非但没能得到善用，反而触怒新党，几次陷他于死地。众亲友力挽狂澜，才保其性命。可接下来的岁月，变得更加动荡不安。

45岁这年，因一桩“乌台诗案”，苏轼被贬黄州。59岁这年，不愿参与党争的他，再次被贬，流落惠州。兜兜转转，年过六十岁的苏轼，又因为政见不合，被一叶孤舟送到了荒凉之地儋州。命运的无常，让苏轼也不免感慨：“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苏东坡的个性太复杂。因为他精通哲理，所以不能做道学家；同样，也因为他深究儒学，故也不能为醉汉。他对人生了解的太透彻，也对生活太珍惜。他是爱自然的诗人，对人生抱有一种健康的看法，这个看法永远与深刻精确的了解自然密不可分，正是大自然赐予了他积极健康的疗愈力量。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实际上，书中提到苏东坡的生平事略，也只是一个伟大心灵偶然留下的足迹，真正的苏东坡或许只是一个传奇，如同一只虚幻的飞鸟，梦游于星空宇宙之中。

苏轼一生沉浮，几起几落。他在万丈红尘里摸爬滚打，却不是世人眼中完美无缺的圣人。当命运的巨浪打来，他也会狼狈不堪，也会彷徨不安。但每每，他总能从痛苦落寞中抽身出来，将人生聚散、得失无常揉进杯盏，潇洒入喉。

1079年，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入狱。在此之前，苏轼的朋友可谓遍布天下。王公贵戚，贩夫走卒，无一不是他的挚交。可一朝跌落，身边问津之人，却寥寥无几。

彼时，苏轼身居的监狱潮湿阴暗，还常常伴有令人作呕的老鼠和挤满灰尘的蜘蛛网。他整天盯着窗外，内心凄苦异常。103天后，他好不容易得到释放，却因一纸诏令，下放黄州。

面对眼前的荒芜之地，他感到无措又茫然。直到一日雨后，他听到不远处的寺庙，有悠然的禅音奏响。一声声萦绕在苏轼心头，他仿佛领悟到人生之真谛：无争、无抢、自得、自足。从此，黄州对于他而言，并非再是孤寂荒凉之地，而是灵魂的寄托之所。

他脱下文人的长袍，穿上了破旧的布衣，每天如农夫般辛勤耕种、犁地。月光朗照时，他泛舟游于赤壁之下，“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烟雨朦胧中，他笑对穿林打叶的风声，“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他开始明白，这世间，江湖庙堂难求成全，唯有明月清风不可辜负。后来的大起大落中，他总是能够保持这份乐观豁达，逍遥自在。

苏东坡对弟弟子由说：“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所以苏东坡过得快乐，无所畏惧，无论处于何种境地，他尽情享受人生，像一阵清风度过了一生，不无缘故。

有人向苏东坡请求长寿良方，他就写出下列四句话：一曰无事以当贵，二曰早寝以当富，三曰安步以当车，四曰晚食以当肉。苏东坡在这里表现出他那合乎情理的简单生活的原理——人只要过一种单纯有节制的生活，有足够的工作，足够的休息，最主要的还是无忧无虑，避免心情上的紧张激动。

事实上，在奢侈豪华的生活和简单朴质的生活之间，论幸福，并没有多大不同。换句话说，人只要遵从一般常理就好。“口体之欲，何穷之有，每加节俭，亦是惜福延寿之道。”

被贬黄州自耕自足的苏东坡，过的是神仙般的生活。生活也许穷困潦倒，但是无限的闲暇，美好的风景，身边还有一群朋友，诗人敏感的想象，对月夜的倾心，对美酒的迷恋——这些合而为一，便足以使诗人的日子美满舒服，享受每一天的快乐了。

初到黄州之时，当地僻陋多雨，他们一家人生活成了难题。于是，他手持锈迹斑斑的锄头、穿着衣衫褴褛的农服在荒地上种菜。他会和朋友半夜饮酒对诗，没有下酒菜，便将病牛宰了，就着牛肉喝美酒。喝得兴盛意浓时，他还会把一个大西瓜顶在头上，在田地里边走边唱……

到了惠州，瘴疠满地，荒芜不堪，他却能独具慧眼，欣赏惠州辽阔风光。他还发明了烤羊脊，爱上了吃荔枝。惠州没有专门卖酒的地方，他便自己酿酒。他以白面粉、糯米和清冽的泉水为材料，酿成酒色如玉的“真一酒”。枯燥的生活，就这样变得妙趣横生。

晚年被贬儋州，人烟稀少、瘴气重重，食无肉，居无室。他便自己动手，建了一处房屋，取名“槟榔庵”。无聊的时候，他还会在槟榔树下和村民聊天，大家畅谈鬼故事，笑得不亦乐乎。贬谪的悲哀，颠沛的困顿，逐渐被日常的趣事所代替。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生命的旅程千千万，我们只不过是过客，何必在意那些荣辱兴衰呢？升沉得失、聚散逢离，既然无法改变，那么就不要为之伤感，只管“诗酒趁年华”好了。

林语堂在《苏东坡传》里说，他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可是苏东坡并不是天生乐观，得意的时候他是在朝的苏轼，才气逼人，花团锦簇；失意的时候，他才成了在野的苏东坡，寄情山水，怡然自得。

被贬黄州，苏轼带着一家人，在黄州城东山坡上，开了三间房，亲自种地务农，解决温饱问题，这就是东坡居士的由来。有朋友写书信来安慰苏轼，担心黄州偏远，生活艰苦。结果苏轼回信说：“临皋亭下八十余步，便是大江，其半是峨眉雪水，吾饮食沐浴皆取焉，何必归乡哉！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

他说：“我这儿不远处就是长江，那里面的水，有很大一部分是峨眉山上的皑皑积雪化下来的水，我吃喝洗漱都是这个水，这多惬意！我何必老想着回家乡？这江山风月本来都是没有主人的，谁有空欣赏，谁就是主人。”这话多有意境！

苏东坡有一首词很有代表性，叫作《虞美人》：持杯遥劝天边月，愿月圆无缺。持杯复更劝花枝，且愿花枝长在、莫离披。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此欢能有几人知？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

人生是没有圆满的，就像月亮一样，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花朵也有盛开和凋零的时候，所谓月圆花好，只是心里美好的愿望。那么此刻我拿着酒杯，在花前、在月下喝醉的时候，何必去管这些不如意呢？喝就行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这种快乐有多少人能够知道呢？现在有酒有花，你唧唧歪歪地不肯喝，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所以这首诗非常地治愈。

如果读通了苏东坡，再读这首诗，我们只需要做一件事：和苏东坡回到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在那一个瞬间，抬头看同一个月亮，举杯饮尽这一盏酒，我们的心就被真切地理解过、慰藉过。

认清生活真相，还依然热爱生活，才是真正的英雄主义。正如苏东坡在《潮州韩文公庙碑》中所说：“吾善养浩然之气……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苏东坡已死，他的名字只是一个记忆，但是他留给我们的，是他那心灵的喜悦，思想的快乐，这才是万古不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