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梦

公子闲说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个观念源于中国的古代哲学。大概意思是说，有德行的人喜爱山，有智慧的人喜爱水。

具体来说，仁者喜欢山的稳定和高大，所崇尚的是一种坚韧不拔、稳重沉着的品质，这种品质就像山一样，无论风吹雨打都屹立不倒。而智者则喜欢水的流动和变化，善于从不断变化的事物中寻找规律和智慧，就像水一样能够顺应形势而变化无穷。

较之于水，我更喜欢山。

我喜欢山的巍峨雄姿，喜欢山的千峰百嶂，喜欢山的万仞高耸。

我喜欢山的另一个更重要的因素，是我的爹娘长眠在了山上。山，便成了我心中的仰望。

我住在城西，每遇好天，西边的山就会清晰可辨，我会驻足，久久地望，心里便会升起一种肃然。

在我从小到大那些囫囵的梦中，有许多是走在山间的路上，晨曦的光照耀着草间的露珠，我的小篮里装满了采摘的野菊花……

在我的幼年，有一段日子住在乡下，出村子不远就到山脚下了，那是我最喜欢玩耍的地方。

夏天，我和小伙伴们会去山上拔山韭菜，山韭菜不似韭菜那样扁扁的叶子，它有着棱角的杆，与韭菜的味道无异。它们一般长在半山腰，一丛丛一片片的。那时候我大概四五岁的样子，喜欢和男孩子们登高爬低的玩耍。其实，我恐高，怕脚下哗哗的碎石把我滑下山去。尽管这样，我会装出很勇敢的样子。

拔下的山韭菜装进小篮子里，手上便满是浓浓的韭菜味儿。回家后，母亲总要对我大加夸赞，看着母亲把山韭菜切成段，和鸡蛋炒了，一股香香的味道就飘在了心田。

那个时候母亲是在生产大队里挣工分的，我有时候会随母亲出工去玩儿。

印象很深的一次是摘棉花，摘棉花的活儿一般都是女社员。棉花地在山脚下，很大的一片，成熟了的棉花都张开嘴吐出了白蕊，像一朵朵盛开的莲花。母亲和大家一样，腰间系一块布，布的四个角都系在后面，前面就形成了一个布兜兜。然后双手摘，把摘下的棉花放进布兜兜里，满了，就倒到地头儿去。

母亲也为我准备了一小块布，系在我的腰间，我学着母亲的样子，不一会儿，我的小兜兜里竟也会装的满满的。

小兜兜满了几次之后，我便失去了兴趣，就带着伙伴们爬山去了，越爬越高。玩的正高兴的时候，母亲她们下工了，喊我们回家。我们就一窝蜂地往下跑，男孩子们跑的快，我被甩在了最后，心里一急，脚下就快，一快就乱，两脚一绊，身体前倾就扑了下去。于是，我就跟个球儿一样从山上骨碌碌地往下滚，前滚翻的那种，大概滚了五十多米的样子，直滚到了山脚下。

等我站起来的时候，才听见母亲和那些大妈婶婶姨姨们的惊叫声，大家蜂拥着向我跑过来。母亲跑的最快，她用手在我的脑门儿上摩挲了一把，我看到母亲的手掌上满是鲜红鲜红的东西。本来我是真的没有害怕，也没觉得哪里疼痛，但是大伙儿的惊叫和母亲手上的鲜血，让我蓦的大哭了起来，腿也软了，没等我瘫倒，母亲就把我抱了起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拿来一堆棉花在我的脸上擦来抹去，一番手忙脚乱之后，她们才看清了我的脸，原来只是脑门儿上磕破了一层皮，并没有皮开肉绽的意思。

之后，我还是会经常跟小伙伴儿们去山上玩耍，当然是偷偷的去，不能让母亲知道。

很多年之后，我的父母先后长眠在了那座山的顶峰，他们说他们热爱自己的家乡，他们愿意在高处俯瞰着家乡的变化。很多个清明时节，我和家人都会聚集在山脚下，为父母献上洁白的菊花。

山，成了我的敬仰，它在我的生命中有着非凡的意义，它是我永生不变的一个情结，一种情怀。

在我进入花甲的那一年，应该说是在不经意间的、不是刻意寻的遇到了一处依山而建的处所，见到它的那一刻，藏匿了多半辈子的山梦忽地就从心里跑了出来，牵也牵不住，把我牢牢地捆绑在那里。

如今，我终是可以和它融为一体。接下来，我要用自己的双手一点点地去创造出一个绿野仙踪式的梦想王国，我要在杂草丛生的山上清理出一条羊肠小道，蜿蜒着伸向山顶，让我的后半生在山梦里悠然地度过……

我记得《手机》里的严守一说过这样的话：有的人生下来就是水，是靠汲取大海的养分来生存的。而有的人天生下来就是山，高高的耸立让人仰慕。

我不是山，我只是喜欢，单纯的喜欢，喜欢上它的时候我还不懂得“仁者乐山”。其实，我至今也不怎么懂，而我懂的，仅仅是为了圆我的山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