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杨树下(广播版)

飞飞

济南电台2024年5月30日播出

在我家居住的九号楼后生长着两排杨树。靠近楼房的杨树是街道居委会组织我们居民栽植的，长成了碗口粗。有一棵正对着我们家的窗口，遮挡了不少阳光。隔着一条小河沟是堤口路，路边也生长着杨树，更加粗壮高大，树干我们小孩子都抱不过来，树高超过了我们居住的三层楼房的屋脊，从我记事时就是大树了，褐色树干的树皮很粗糙，裂开了手指粗的缝隙，像沟壑纵横的模样。我们小孩子很少爬杨树，树皮会磨得腿脚生疼。

早春时节，杨树上长出了许多暗红色的“毛毛虫”，形状像手指大小，挂满了树梢。人们叫它们“无事忙”，是杨树开出的花朵，上世纪六十年代，时兴吃这个。随着一阵春风刮来，毛毛虫们纷纷落下。用来作大包子的馅，是很好的食材。 嫩的还可以作凉拌菜。大人们就把捡拾的任务交给了小孩子们，无所事事的我们就在杨树下忙碌了起来，这大概就是叫“无事忙”缘由吧。我们拎着小篮子或布袋子，满载而归时颇有成就感。

”无事忙”掉落后，树枝上便长出了黄绿色的嫩叶，杨树叶子的形状长得像扑克牌中的黑桃，叶子的边缘长有细细的锯齿。长成小孩巴掌大小，就不再长大了，颜色变成了浓绿。夏日里杨树遮天蔽日，像天然的遮阳伞，是纳凉的好地方。自然成了我们小孩子们游戏的场地，弹琉璃球，扇纸板，踢毽子，跳绳，女孩子们跳皮筋，叽叽喳喳欢笑声不断，杨树下成了儿童的乐园。

酷夏烈日炎炎，知了躲在树叶下聒噪，杨树成了它们的大舞台。有的小孩子找来长竹竿，尖头上裹上面筋，循着知了的叫声，伸出竹竿粘知了。这是个眼疾手快的技巧活，要盯得准还要手稳才能粘住知了，不然知了一声惊叫就会飞掉。这是大一些的孩子玩儿的把戏，我们小一些的玩逮知了猴也很有意思。雨后的夜晚，拿上手电筒，在树干上寻找爬行的知了猴。沿着堤口路一直走到八里桥。知了猴的颜色和树皮的颜色相近，要仔细辨认，有一个小窍门就是找亮点儿，知了猴遇见灯光会反光。知了猴爬地很慢，很容易逮到，是十分美味的佳肴。

秋天来了，秋风扫落叶，杨树叶的柄成了小孩们的玩具。我们玩起了“杠老根”比赛，两人各拿一根叶柄，十字交叉在一起用力拉，看谁的叶柄断了，谁就输了。大家都寻找粗壮韧性强的叶柄，有的还放到球鞋里捂一捂，使叶柄软化韧劲更足。另外还要讲究杠法，要选择叶柄最粗的部位和对方杠，取胜的机会就会多。不过大家也不太在乎输赢，树叶遍地都是，就地取材随手就能找来更好的接着再杠，在杠中取乐，玩得就是这种不服输的“杠”劲儿。

我们居住的老式楼房没有阳台，楼后的杨树之间就成了居民们晾衣服晒被子的场所。长大些以后我开始帮家里干活了。在两棵杨树上栓上绳子，将洗好的衣物或被褥搭上晾晒，成了我的“专业”。刚开始往杨树上拴绳子的时候，要踩着一个凳子。随着我个头的长高，不知什么时候就不用了。冬天的杨树，树枝光秃秃的，不再遮挡阳光。我们家的窗口洒满了温暖的阳光，阳光斜照进屋里顿时亮堂了起来。麻雀在树枝上欢叫着蹦蹦跳跳，不久将迎来又一个百花争艳的春天。不知不觉间杨树下玩耍的孩子们也都长高了……

　 程小源：美文赏析

品读明飞先生新作《高高的杨树下》，不期然想起茅盾的《白杨礼赞》，又想起郭沫若的《银杏》。假如大家也可以质疑，那么，两位泰斗级大家笔下的树很明显贴了那么多家国、人事的标签，有一定程度的形而上的抽象感，学术界已然看到了这一点。而明飞先生笔下的杨树或杨树下，则深情凸显了个体生命或生活的质感。不长的文字写尽了杨树——人的生活的春夏秋冬。从捡拾“无事忙”到粘知了，到用杨树叶柄做游戏，杨树给了贫瘠困厄的生活以欢欣。特别是盛夏杨树的浓阴给人带来清凉，而杨树在寒冬时节却让给了阳光播撒，让人体悟到温暖。文本表征的虽是一种自然现象，但是不能否认文本深蕴着的神性倾向，那种冥冥不可知的大自然和人类精神现象的奥秘自然流溢出来。《高高的杨树下》最可贵的品质是，没有给杨树附加任何表面象征意义，而是和人一起作为生命的主体来抒写，隐隐透出既物我分离，又物我合一的情感意绪。

“不粉饰，去卖弄”，是营建好的文学文本的通识，从这一点看，《高高的杨树下》，便有了散文的经典性特征！看过当下不少写花树草木的散文，都给人一种词藻堆积的浮华感，更要命的是顾左右言他，弄了很多所谓心灵鸡汤。本文所写的杨树下的往事，质朴深沉，那一个个人和树的细节，确实是生命须臾不能离场的一种本真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