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酉杂俎之黄金时代

王东生

李白奋勇刷牙洗脸，要赶着去上班。这时放桌上的手机响了，妻子秦雯抢先抄起来接听，先播放的是话前广告：

“亲爱的用户，您的手机已开启走路赚钱功能啦！自动到账，无需复杂操作，只管挣钱，少则一毛，多则十万，走得少，赚得少，走得多，赚得多，上不封顶，您可以再不用为买车买房缺金窘迫而烦忧！本次活动真实有效，赶紧点击视频下方链接下载软件开始免费走路赚钱吧，总有惊喜在路上！”

听完广告妻子秦雯兴高采烈向李白说，从今天开始，你要走路去上班，待走路赚够了钱，我们好换间大房子住哈！

李白就走出家门。李白的上班路，往常都是这样操作的：先骑上共享单车，到甜面酱胡同刘大妈早点摊吃早点，后继续骑单车到地铁站上地铁，再下地铁奔单位。这次他坚决按老婆指示办事，走路来到刘大妈早点摊，一如既往要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一个玉米面窝头，甩开嘴巴刚要吃。等等！刘大妈挥手拦住他说，先看广告再吃！李白拧眉问道，广告都托管到你早点铺来了？刘大妈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古来道义。说着手点遥控器打开墙壁荧屏。荧屏上俩美女切齿咬牙斗架般做着尿不湿广告：

“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这样的好事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家人们，多多买又放大招了，百元一包的老人用尿不湿，现在不到一元就能在多多买抢到手了。家中有老人的孝子贤孙们，赶紧点下面链接下单，给你家老人抢尿不湿吧！机会难得，千载不遇，数量有限，赶紧下手，抢呀买呀！”

齐活，你可以吃早点了。广告播完刘大妈向李白开闸说。

李白稀哩哗啦吃罢早点，抹着一嘴的尿不湿来到单位上班，就迟到了十五分钟。这让上司马科长很生气说，开会大家就等你一人，如此肆无忌惮侵夺他人时间，无异于杀生害命！现决定会议推迟十五分钟召开，你去写书面检讨书，先做会前检查。李白嘬着牙花子说，十五分钟我也写不出检查来呀！马科长说，网上去下载，十五分钟已足够了，记住要写深刻要触及灵魂！

十五分钟后李白做触及灵魂的深刻检查，面对着A4打印纸还没念到一半呢，被马科长叫停。马科长看看手表，用无名指挖着鼻孔说，时间到，先插广告吧。就让大家打开手机看广告：

“你下载八戒浏览器了吗？我平常都用八戒浏览器。它能在后台自动累计效益帮你自动赚钱，相当于二十四小时一刻不停地赚钱。现在新用户首次登录还能直接领到最高三十元现金大红包，而且每满两毛就可以提现呢！你看你看，就这么一会儿跟你说话时间，我已经挣五块钱了！我把链接放在视频下方，大家赶紧来下载去挣飞来钱吧！”

哈哈，万水千山都是钱。下面请李白同志继续做检查。播完广告马科长又公事公办说。李白也就公事公办做完检查后，正式开会。

会议内容是植树节植树问题。一开言马科长就拉开嗓子批评道，怎么我们年年植树，年年树不活？这让我很没脸见人！植树造林，是千年大业呀家人们，不是植树节应景只做样子只做表面文章呀家人们，必须要落在实处呀家人们。今年植树节我决定加大力度，落实责任制，每人每组还是去年那个坑，定要把树种起来，种活！下面具体安排……这时，秘书花芙蓉站起身，指着手机提醒说，科长科长，广告时间又到了。李白最先打开手机眼放光芒，原来又是一则走路赚钱广告：

“今天起凡是我国居民使用乌鸦手机用户就可以领取走路现金补贴啦！考虑到部分人不懂智能手机操作，我们特意简化了领取步骤，现在只要点击视频下方的官方链接，就能领到红包补贴，就可以安心走路赚钱，即送最高九十九元现金，不信的话花两秒点击下方链接试试，把这最高九十九元现金红包领了，再卸载也不吃亏。此次活动仅限乌鸦手机用户，有钱不赚白不赚，你赶紧下载一个试试吧！”

广告结束马科长再做植树安排，让大家回去有的准备铁锹，有的准备水桶，没有水桶洗脸盆茶杯也可以，就等树苗一到位便去植树。去苗圃联系树苗业务则落在李白身上。苗圃座落地挺远，快到郊区了，李白不愿意去说，为什么单让我去联系树苗？马科长讪笑说道，因为你迟到了呀。旋即又厉声严肃说道，给你改正错误再求进步的机会你别不识好歹！

李白无言以对，就先乘上地铁，又转公交车，再骑共享单车，一路风风火火闯进苗圃业务办公室里一看，人家苗圃领导层，也正组织全体干部职工坐在那里看广告呢：

“你干嘛不下载木瓜畅听啊？想赚钱下载一个木瓜畅听就够了，现在木瓜畅听全新升级，听书、听音乐、听电台都能赚钱。提现也更简单，新用户满一元就能提现。你点击视频下方链接下载一个木瓜畅听，立刻马上就能得到一个实实在在的大红包最高二十九元。而且还不绑卡，不实名，不管你是坐着，躺着，吃饭，睡觉，打开软件放在一边，就能自动为你赚到钱，跟钱没仇的家人们快来下载木瓜畅听吧！”

李白没敢打扰苗圃的组织学习，站一边与干部职工一同看完广告，这才道出自己此来目的。苗圃领导层说他，你挺有眼力价！与李白敲定了树种，数量，并表示绿化城市美丽环境是我们全体人民的共同愿望，保证按时将树苗送到位，就让李白走了。

李白顺利联系妥业务，心情一片大好，还有郊外绿色和好空气的鼓舞，共享单车不再骑，继续响应老婆号召，在苗圃至公交站这段路程上练竞走，边走边科幻着那大房子，在眼前出现，显摆，招摇，晃荡。突然只听得嘎一声响，李白倒地失去了知觉。

撞李白的不是大房子是辆大货车，货车司机那时正边开车边看着手机广告：

“现在有个特大好消息要宣布！今天呢，在手机上交女朋友啊，不用多花钱了，不坑男人不坑钱，照片视频随便看，语音视频直接聊，而且不用你填写资料，赶快点击视频下方链接来试试吧，上线就可以给你优选匹配同城的单身美女，不用加好友直接就可以聊天，非常高效的。你看这个美不美？再看这个漂亮不？点点链接快快来吧，海量美女在这里等你哟！”

货车司机发现撞人就晚了，放下手机下车一看，等来的不是美女，是个抠鼻子大汉。他看着倒在车轮前的李白，手托腮邦子想了一分钟，拿起手机还是决定打一二零电话。

二十分钟后救护车来了，下来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工，漫不经心把李白抬上车，司机刚要启车，医生喊道，别开，先看广告，现在是广告时间。护工指着昏迷的李白问，也要他看吗？医生说，统统看。护工说，他昏过去不能睁眼睛怎么看？医生用医用钳扒开李白眼皮说，这不就能看了吗？还用问？于是，医生，护工，司机，还有李白就先看起广告来：

“朋友你要种植牙吗？那你一定要选择正规且收费透明的口腔医院。我们人间情爱医院开始发放种牙补贴了，一千至二万元不等，力度特别大。现在老百姓啊，都怕上当受骗，可你来到我们人间情爱医院就不会有这样的担心。而且无论你是上下口缺牙，还是全口牙缺失，都可以领取补贴，你还可以先领取再选择种牙。我们采用的还是数字化即拔即种植技术，时间上再不用三个月到六个月，立等可取。种下的牙更是比原始牙坚如铁，利如钢，其力断金。来吧老年朋友青年朋友和儿童孩子们，都快快来种牙吧。”

看完广告，救护车医生发表一番议论，最后义愤填膺说，种一颗牙这么多钱，牙医，忒黑呀！有这样的同行，还有个好？开车。

救护车从容不迫开回医院，把李白抬上病床，李白突然就醒了，还坐起身来问，我这是在哪里？再一检查身体，脑袋腿脚好好的，连一条肋骨都没撞断。一脸的花红也是鼻血喷溅造成的，一细问才知道，李白平时一受惊吓就有喷鼻血毛病。李白这时就坚决要求出院，担心住院把自己住破产喽。

货车司机心情复杂，不知对方水多深，搓手笑脸向李白说，你看我把你撞了，这是多么不应该。我那车有三头大象的力量，却没把你怎么样，这真是奇迹呀。你看你有什么要求吗？李白说，我没要求。司机诚惶诚恐说，身体没有事？李白说，身体没有事。司机又小心翼翼说，不需要再检查检查吗？李白说，不需要。司机说，我们加个微信吧。李白说，加微信干什么？司机说，以后有事可以找到我。李白说，不加。司机说，加吧。李白就火了大义凛然道，我说没事就没事，我说不加就不加，把我当碰瓷的吗？你走！

司机就彻底懵圈了：多么好的创收机会，多么难得的创业机会，一分钱不要就被释放掉，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不是天方夜谭吧？司机又认真看了李白一分钟，感动地淌下了幸福的眼泪。

货车司机意犹未尽抹着泪水急速刚出门，忽啦啦病房里又进来另一群人。李白举目一望，都是他办公室的同事，来看望他。并且精神物质双慰问，慰问品有苹果香蕉矿泉水，还有一盒蛋糕，他们是提着蛋糕广告进来的：

“人生起起伏伏，我只要欢欢乐乐。人世苦苦辣辣，我只要甜锅盖盖。甜锅盖蛋糕店又搞大促销啦！精致糕点零食现卖，厂家直销，限时优惠，这么好的价格你还不快来尝一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来买甜锅盖蛋糕吧。吃了我们的甜锅盖蛋糕，你就上下通气，活得就是有劲；吃了我们的甜锅盖蛋糕，你就会身强体健长命无限。而且扫扫二维码，你还有幸能获得三万元大奖哟。请记住我们，甜锅盖蛋糕甜盖你我他。”

李白这才想起还没吃午饭，饿虫被蛋糕勾出来，打开盒子边吃边说道，出车祸送蛋糕，是不是不合时宜呀？同事李光辉说，出车祸而不死，约等于你的重生日，难道不该庆贺吗？所以送蛋糕。李白看看蛋糕盒上的广告语又疑惑说，我被车撞你们怎么这么快就知道？同事姚能笑说，天天大数据，处处摄像头，人躲在哪里都是在裸奔，你能逃过我们眼睛去？如今谁走在街上都是透明人，你被车撞我们能不知道？李白就哦一声嘀咕说，该透明时候不透明，不该透明时候贼透明。

说说话话间，吃饱喝足，同事们作鸟兽散，李白迅速办过出院手续，一个人又实施走路赚钱计划往家走。身边街道，绿树，人群，大房子。李白正被感动着，幻想着，憧憬着呢，突然就觉得自己肚子，先是一抽一抽，后是咕噜咕噜，如同有千军万马在里边。再拿出还剩一半蛋糕的盒子查看，竟过期快一个月了。这时候肚子里已经是无可收拾，快要管不住了，李白左右寻找，一眼看见路边公共厕所，瞄准就往里边冲。

站住！做保洁的大嫂手举拖把拦住他。李白提着裤子仰望着厕所问，这公厕不是免费的吗？保洁大嫂说，公厕是免费的，可是这个不能免。说着大嫂打开手机，得先看一分钟广告。手机里两位美女身着时装在熬粥，边熬粥嘴里喋喋不休边做广告道：

“你知道为什么要经常喝燕窝小米粥吗？隔壁奶奶九十多岁，小脸红扑扑，整天不是跳舞就是打麻将，就是喝这燕窝小米粥喝出来的。今天我们就把这方法分享给大家，大家领取到这一套家庭营养饮食课到手机上，每天抽空看一看，不仅教你四季饮食合理搭配，还教你了解二百个食材的相关知识，三百个常见食材种类。特别是这款燕窝小米粥，吃起来喝起来特别黏，特别甜特别香。大家千万别错过这次难得的好机会，赶紧点击下方链接领取，都来吃都来喝黏香甜的燕窝小米粥吧。”

广告播完，保洁大嫂关闭手机，让开山路，看着李白，说，好了，你可以上厕所了。

上你奶奶的嘴！！

李白终于没了斯文破口大骂：一泡热乎乎的黄金，早已经落实在裤兜子里了。

李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一推门一股风，吹得妻子秦雯险些摔了跟头，捏住鼻子惊叫道，妈呀你怎么这么臭？你是怎么搞的？你怎么回事？李白抱怨说，这一天我倒血霉了！把一天的遭遇汇报给秦雯听。并将裤兜里那坨东西重点描述后，就要进卫生间洗裤兜子，顺便把屁股也洗干净。等等！秦雯突然一把拽住他喊道，广告又来了，先看了广告再去洗刷刷。秦雯打开手机……

一夜无话。

第二天醒来，李白就有些不对劲，眼睛空茫茫望住远方，许久许久。你怎么了老公？秦雯问他。李白说，以后我不要走路去上班了，我不要，老婆。

李白说罢，脸上就有两条眼泪，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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