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的存折

田伟英生活与教学

老马的存折

作者： 田伟英

周末回家，听说老马住院了，脑溢血。一个整天不闲一会的人一下子成了半瘫，而且还不会说话。大家都为老马感到可惜，多好的一个人，干了一辈子的活，一天福都没有享，说不能动就不能动了。

老马，老伴走的早，一个人把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养大成人，虽说三个孩子都没上大学，但把三个孩子养大，都给他们成了家，老马也没少花钱。而且孩子们的每个小家庭过的都还算殷实。

老马，一个人把一个家支撑到现在，确实不容易，家里家外大事小事都靠他一个人。

老马的收入全靠他的六亩苹果园。说起种苹果的技术，你还别说方圆几十里，还真没人敢跟老马比。

正是因为这个，前来跟老马学习苹果树种植技术的人很多。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那些来学习苹果树种植技术的人虽然跟老马用同样的品种，同样的肥料，同样的水分，什么都按老马的做法来，但最终的结果跟老马相比依然还是有差距。老马的果树结的苹果不仅个大周正，色泽光亮，就连苹果味也比别人种的甜很多。

正是因为这个，大家伙都认为老马没有把种植苹果树的真正技艺传授给大家。

当大家半开玩笑的问老马“老马你是不是有什么绝招没有传授给我们？”

“哪有什么绝招，我怎么做的就怎么给大家说的，没有一点隐瞒。”老马如实回答。

我相信老马说的是实话，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他一脸的真诚，还有根据平时我和老马的交往，我绝对信任他。

“ 那为什么我们的苹果就是没法给你的比呢？”大家伙好像并不相信老马的话。

老马思考一下说：“如果说有什么不同，我觉得也是大家对苹果树的心和我是不一样的，我对苹果从小到大，从种到收，无论哪一个环节，都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从来不急躁，我给他们施肥，给他们浇水，给他们剪枝，给他们梳花……每一遍都很慢，每一遍都用尽真心。你们太急了，总想在最短的时间里收获钞票。”

听了老马的话，那些不服气的人顿时没有了反驳声。

在一旁观看的我很是诧异老马的话，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一个农民，一个种了一辈子苹果树的农民。竟然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而且还说的那样的自然。对于他话里的深意，我是坚信不移的。因为我也曾遇到相似的经历。做同样的饭，用同样的食材，同样的程序，如果做饭时的心情急躁，心不在焉，做出的饭味道就相差很远。

对此，我一直心存疑惑。我万万没有想到，今天会从老马这里收获答案。我和老马有相同的人生经历，不同的是老马他找到了问题的原因，而我却没有。

老马就这样靠着六亩苹果树给大儿子盖了房子，给二儿子盖了房子，给大儿子娶了媳妇，又给老二娶了媳妇，最后又给小女儿成了家。好像女儿没有花老马多少钱，女儿嘛，钱多就多陪嫁点，钱少就少陪嫁点，没钱也一样能嫁闺女。

这是老家的风俗，大家都这样，也不是单单老马家这个样。

当三个孩子都成家后，就剩下老马一个人在那个老院里过，他还是干他的老本行，种苹果树卖苹果，和以前不同的是，那六亩苹果树分给了大儿子二亩，分给了二儿子二亩，他自己只留下二亩。

说起这些，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老马瘫了，老马不会说话了，可是他的儿子却在老马的小土屋里找到了一个小本本，小本本上记着老马这几年的存款数目，一笔2100，一笔3100，一笔2500……最后加起来足足有18万多，这个数字确实吓到了每一个人。

被惊吓到的也包括我。

因为我和老马有过相同的人生体验的缘故，所以每次回家都会有意无意的找他说会说会话儿。虽然我们有着近30岁的年龄差，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和老马聊天。我们每次聊天都没有目的，为没有时间的限定。漫无目的聊，随随心所欲说。时间不一定很长，话题不一定很深，但每次聊天结束我都感觉到心里轻松，心里愉悦，说聊天让我的心通透了很多也不为过。每一次交谈我都能从他的话中寻得自己需要的东西。有些时候就算是老马不说话，他忙他的活，我在旁边看着，这样一个过程中我似乎也能够感觉到老马身上散发出来的美好力量。那美好里有对生活的无限热爱，也有对生活无限的忍耐，那热爱和忍耐汇聚成一股力量影响着在一旁观看的我。无形中指导了我那寂寥而又无序的现实生活。

这样来看，我和老马也算是熟人，对于我这个熟人，他存钱的事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一定点风声也没有。

这一下了急坏了他的两个儿子，那可是18万多。儿子们把老马的三间土房子从里到外翻了几遍，也没有找到存款折，儿子们没有办法，就逼问老马。老马呜呜得说不出一个字，但是老马的智力是没有问题的，儿子们相信老马一定记得放存折的位置。几经努力，老马硬是没有说出存折的下落。

只是在老马的床底下发现了一个罐头瓶，罐头瓶里有一张银行卡，两个儿子急急忙忙得拿着银行卡跑到银行，结果让他们很是失望，卡里竟然没有一分钱。

两个儿子又开始猜测妹妹，认为老爹的存款折放在妹妹手里，或者说是妹妹把钱已经花了，因为妹妹就是这一年在城里全款买了新房。

这一下女儿可算是被冤枉了，她确实没有拿父亲的钱，她和两个哥哥一样，也不知道父亲存款的事情。

可是两个哥哥一下子把18万多全部都按在她的头上，这可怎么能说的清啊！小女儿在父亲的床前哭了整整一天，怨了整整一天，她恳求父亲把存折放的位置指出来。老马就是不说一字。

正在女儿无计可施的时候，老马的两只手紧紧抓住了他身上盖着的被子，两眼直直的看着手抓的地方，女儿仿佛明白了什么，上前撕开了被面，一叠厚厚的存折就在被子里缝着。也幸好老马的被子没有一个被罩，如果有个被罩的话，我估计那存折也不会那么快被发现。

存折的事总算是真相大白了，两个儿子把老头看病的两万多一去，剩下的两人一人一半，全部分了，女儿没有分到一分，却因为这事被冤枉了一场。

老马的故事说到这儿，好像就要结束了，存折找到了，钱也分了，女儿的冤情也洗清了，似乎一切很圆满，但是我却添了心事。

老马到底是怎样存下这18万多元的？就靠这二亩苹果树吗？不是两个儿子家的两个孙子学费都由他来出吗？逢年过节，礼尚往来，乡里乡亲婚丧嫁娶，这一年年的他多少也得花一点，思考了很久，我也没有得到答案。

但是我知道他每次赶集去卖苹果，总要从家里带两个馒头，别人卖苹果总会在集上吃个烧饼，喝碗油茶，但他从来没有过。

这么多年来，家里的剩饭剩菜，他也从来没有浪费过，如果实在不能吃下，他就去喂鸡，喂鸭，但鸡蛋、鸭蛋鸡还要拿来还钱。但凡是剩饭有一丝可能能吃的，他也会拾掇拾掇吃了，能省一顿就省一顿。

就亲眼见过他把干硬的馒头用水泡泡然后用面活活再来炸丸子，当时我还佩服他的生活智慧。

这么多年，老马也没有什么毛病，偶尔伤个风感个冒，他就熬碗姜汤，盖上厚被出身汗，算是过去了。这么多年我没见他去过医院，也没见他买过一粒药，他常说“小病不用看，大病看不好”，他还说“是药三分毒，不吃为好”。

与其说老马懂养生，不如说老马会省钱，事实确实如此。这几年来，一千、一千五、两千、两千二、三千一。一张张存款折一共攒了183000.6元。

和老马比起来，每个月拿几千元工资的我顿时感到羞愧。这么多年来，我竟然没有任何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