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真正的现代诗歌

荒原的马蹄声

作者简介：自幼喜琴棋诗书，长年沦落天南。业余文字涂鸦。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这篇文字早就写好了，一直在犹豫发还是不发。但最后还是咬咬牙，发！只要对我们的美篇平台和一些美友们有好处，就是有人拿砖头砸到我头上，我也认了）

写下这篇文字是有缘由的。

我来美篇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一开始，只是断断续续，不加入任何圈子，也当然就不向任何圈子投稿，只是把自己已经在报刊上发表过的和没发表过的东西放在这里，也就是说，只把美篇当作保存自己作品的一个平台。后来偶然发现，有极个别的人（不是常在美篇发文的美友）竟然偷我的东西，于是在这里就只发已经在报刊上发表过的作品，这样，来美篇的时间就更少了。

最近，因为对传统纸质刊物的失望，来美篇的时间就多了，也开始向几个圈子投稿，阅读美友们的作品也就多了。当然，读的大多是加精的作品。

对于美篇里加精的作品，读了之后，总体印象是，摄影、古典诗词这两块，大多数质量比较高，有不少真正的精品。日常这一块，很多短文小诗词，虽短却有韵致，很耐品。而散文和现代诗歌这两块的加精作品，就实在不敢恭维了。很多加精散文，叙事无致，抒情浮泛，无造境，也无深刻思想。现代诗歌就更糟糕（当然也包括我们圈子里的好多作品）。不客气地说，绝大部分加精的现代诗根本就不是诗。有一些东西，如果非要说是诗，那姑且就叫做现代自由体打油诗吧，呵呵。有一些东西，如果当作散文，还算过得去，却非要分行排列，再加上几幅网上美图，就成了加精的现代诗精华作品，让人啼笑皆非。（我还看过一个现代诗圈子的创建人——相当于主编吧——写的所谓现代诗歌，也根本就不是诗！）

造成这种现状的原因，我想应该不是我们美篇各圈子的绝大多数编辑老师们不懂散文和现代诗，而是我们许多美友还根本没弄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散文与现代诗。对一种文体的实质与特征都没搞清楚，又怎么可能写出像模像样的东西来呢。而我们各圈子的编辑老师们好像生怕自己圈子的加精作品少于别的圈子，只要是还看得过眼的，都加精。这样一来，许多美友对加精一事颇有微词，也就不奇怪了（有个关于作品加精问题的讨论话题里许多美友就大发牢骚）。

　　散文这块先不去管它。今天，我不惴冒昧，来跟我们圈子里的爱好现代诗歌的美友们说说什么才是真正的现代诗歌，如何写好现代诗歌。我自打高中时起就学写现代诗，可以说与大多数文学爱好者一样，是从爱诗写诗开始走上文学道路的。大学时开始在报刊上发表作品，可惜那些东西，世易时移，现在不知尘埋何处，很是遗憾。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兴趣渐渐转向散文与小说，现代诗歌就少写了，但也没完全放弃，也在报刊上发表过一些东西。因而，对于现代诗歌，还是有些自己的体会的。今天我把自己的一些体会分享给各位圈友，希望能对想要写好现代诗歌的圈友们有所助益。在这里，我不拿美友们的作品作例子分析，以免伤及美友们的自尊与积极性。

先来说说现代诗歌的语言。诗歌语言不同于散文小说，它是跳跃的，虚实结合的，具像化的，灵动的。说浅显一点，就是不能像散文与小说那样实打实地去写（其实散文小说经常也需要上述写法）。试以台湾著名诗人郑愁予的《错误》为例。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声是个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这首诗的第一句，似乎很实，它后面可能跟着许多话。试想，打江南走过，作者会看过多少，想过多少？但作者都不写，第二句一下子就跳到了“等在季节里的容颜”。至于一路上所思所见，都留下空白，任由读者去想象。不仅如此，第二句接着再来一次跳跃，从“容颜”一下子到“如莲花的开落”。这中间，容颜以前美丽后来憔悴等等，都不写，让读者从莲花开落这一意象里去想象。我们国画书法讲留白，现代诗歌同样要讲留白。就是语言跳跃，留下丰富的空间让读者去想象。不是说诗歌里不能有实写的句子，而是实写的句子尽量少用。都实打实地去写，就不是诗了。

刚刚讲到诗歌语言要虚实结合，那这首诗的第一二句也是虚实结合的典范。第一句实写，第二句“如莲花的开落”就是想象，虚写。一实一虚，诗味就浓郁了。

　　顺便说一下诗歌语言的典雅与朴素的问题。其实这不是个问题，因为作者的学养爱好等等的不同，有人善于典雅，有人擅长朴素。但路子虽不同，实质却一样。千万不要误以为朴素的语言就是实打实的去写，不需要上面所说的要素，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们以大家熟悉的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为例。看它的第一节：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大家想想，做一个幸福的人，幸福有多少种？海子都不写，下面两句，只选取了四个具有代表性的意象，喂马，劈柴，周游世界，关心粮食和蔬菜。第四句，一下子又跳到了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中间，有多少跳跃与虚实的空间要读者去用想象填补？

确实，海子的诗，语言和意象都与前面郑愁予的典雅不同，朴素到了极点，但我们也应该看到，它也美到了极点。其语言之跳跃虚实，蕴含之丰富，值得我们去好好学习探究。说实话，学养好的，学典雅还相对容易一些，做到朴素而美，其实很难。

说了语言，我们来说说诗歌的抒情与造境。如果说语言从大体上讲属于表层与技法上的东西，那抒情与造境就是诗歌的灵魂。熟悉古典诗词的人都知道，古人一般不喜欢把情感直接说出来，除非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才会用直接抒情的字眼。诗贵含蓄，这是我们这个诗歌国度一直以来的优良传统。诗歌靠意象与意境说话，而不是直接说上一堆思念啊，想你啊，悲愁啊，伤感啊，等等。这些东西一堆砌，就不是诗了。有人可能会问，你上面举的海子的例子，第一句不是直接把幸福说出来了吗？是的，直接抒情的字眼可以有，但与语言的虚实一个道理，宜少不宜多。我们要看到，海子第一句之后，马上就把幸福意象化了，而且让人意想不到，朴素中有奇趣。

意象主要分自然景象与生活细节。我们要善于捕捉那些有诗意的自然物与景，也要注意观察生活中有诗意的细节（海子可是说是捕捉生活诗意细节的高手）。当然，意象也可以来自于书里和前人的诗文，但这需要自己的加工再创造。我前些日子发在美篇里的《东坡与赤壁》、《夜读〈聊斋〉》，其意象都源自前人书本与诗文。《说说湘西》组诗里，也大量用了古人诗文中的意象。这些道理一说出来，其实大家都懂。

这里主要说说意象的诗意。

所谓诗意，无外乎两种。一是意象能够为诗歌营造出一种浓浓的氛围，二是要有新奇之趣，不要老是陈词滥调。

在古典诗歌中，意象渲染气氛是常用手法。比如“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短短十来个字，几个意象，就造就出浓浓的意境，且已经景中有情。这种手段，是我们写现代诗歌的人特别值得学习借鉴的。古典诗词与现代诗歌只是形式上的差别，本质上是一样的。

在意象的选取上，还要注意出新。不是说人们常常采用的意象不可以用，但老是用古人今人用滥的意象，你的作品就达不到一定的高度。这里我举几个例子。

我的一个朋友，已故著名诗人湖南蝈蝈（笔名），在他的《如果把黄岩倒过来》一诗中这样写道：

如果把黄岩倒过来

能抖落多少杜鹃的花瓣？

如果再把黄岩立上去

落下的花瓣是否会重新长到枝上

和原来的一样红？

　　把一座大山倒过来又立上去，这样的想象多么新鲜！

　　我在前几天发在圈子里的《说说湘西》一诗中写王昌龄：“有人说他狠毫一提就滴落满地的清词丽句”，写李白“袍袖一挥，长安朝堂上玉带朝笏惊落一地”，《里耶》里写屈原、苏秦、张仪们“一个呵欠之后，都端坐成一个个小篆，在一片片竹简里修身养性”，也算得是比较新颖了。有了这些新颖的想象得来的意象，一首诗就能撑得起来，诗意就出来了。

最后我们再说说古人常说的“诗趣”。情浓意切者得情趣，意蕴深厚者得意趣，思想深刻出新者得理趣，想象新奇者得奇趣。这四者，其实很多时候不能切分。这样分只是为了说明的方便。前三者好理解，这里主要提一下奇趣。
奇趣实质上就是前面所讲的意象与立意新颖，想人之所未想，出人之所未出。这个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经常靠的是灵感突发。但是，也有方法。比如，一些意象选取与词语组合上，不按常规出牌，进行“无理组合”，就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前面所举的郑愁予的《错误》中“我达达的马蹄声是个美丽的错误”，这里“美丽的错误”就是一种表面上看来毫无道理的组合。然而，从全诗来看，它却是极具新意的有内在逻辑的组合。江南春日的马蹄声本身美，整个诗的意境美，但我经过时的马蹄声却惊扰了那位思妇的心绪，让她误以为是日思夜想的人归来，愁上加愁，这又是一种错误。所以，“美丽的错误”就成就了大诗意。如果说成“我达达的马蹄声是个错误”，那这首诗的诗意便大打折扣。
我前几天发的《说说湘西》组诗里，《路过边城》最后一句：“一只白鹭梳洗完毕，恋上水边一块清瘦的石头。”这句诗里，“白鹭恋上石头”、“清瘦的石头”也是“无理组合”。如果说成白鹭站在石头上，或者白鹭栖息于石头上，诗意就都没了。
再举一个例子，就是我前面提到的湖南蝈蝈的一首《一朵小白花》里的两句：
一朵小白花，开在路旁
只有忧伤那么小
各位，有没有体会到，小白花只有忧伤那么小这里面的“无理之趣”？如果实打实地写成，一朵小花开在路旁，她那么小，那么忧伤，就不是诗了。
总起来说，写诗，语言，意象选取与组合，都不能太实，要巧妙，要大胆，要求新，这样才是诗的写法。我《路过边城》里有一句“远方衔在一只子规的嘴里”，如果老老实实说成子规鸣叫着飞向远方，就没有意思了。还有一句“风起的时候，她就拉住江水上润滑平静的日子”，拉住日子，就是一种还算得上虚实结合的巧妙的组合。
　　最后，说一下怎么才能写出真正的现代诗歌。首先得多看，多体会，多研究好诗，弄清楚好诗究竟好在哪。如果连好的现代诗都不多读，就谈不上写了。这里我推荐几位诗人，各位美友们可以把他们的诗作找来好好读读，应该会有所启发：余光中，洛夫，郑愁予，海子，北岛，女性作者可读读席慕容的诗。
　　在读的基础上再去写，多写，还要多改。写的过程中，特别注意改掉过去的“非诗”的写法，这样我们就有可能写出真正的现代诗来。
　　发出这篇东西，其实我心中是有些忐忑的。我无意炫耀我自己在诗歌方面的造诣，也无意说自己的诗写得有多好。只是想让我们圈子里的爱好现代诗歌的美友们都能写出真正的好的现代诗歌作品。
　　各位圈友，文中的这些东西，如果你以为说得对，对你有益，好好想想，做起来。如果你不以为然，那就一笑而过。如此，就好。同时也特别欢迎各位圈友对我的诗作进行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