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村记忆：生产队的拖拉机手

福全

生产队的拖拉机手

文/徐宜业

“铁牛唱哎，马达吼，

翻花的土地黑油油。

要问这开车的是哪一个，

我是公社的拖拉机手……”

我小时候，生产队的拖拉机手，都会哼唱这首《拖拉机手之歌》。

20世纪70年代后期，生产队的集体经济有了明显的好转。为了改善生产条件，提高生产效率，各队都拿出队里的积蓄，再向公社贷些款，买台手扶拖拉机。故乡人都称手扶拖拉机为“小手扶”，称驾驶手扶机的人为“拖拉机手”。

那时的生产队，之前还没有小手扶，当然没有人会开小手扶，生产队买的小手扶，都是县农机公司派人开过来的。新买的小手扶，车头、车把都系着红布条，朱红色的油箱，明亮亮的手柄，“突突”、“突突”的声响，吸引着一圈一圈的看热闹人。他们盯着小手扶，盯着车座上的拖拉机手，啧啧地称赞：“真有本事，连小手扶都会开。”

那时候，我们生产队有二百多口人，四百多亩地，生产队的耕种拖打，全靠百十号劳力和二三十头牛。现在队里一下子添了一台小手扶，那可是件开天辟地的大事！

小手扶对于当时的生产队，真是个大宝贝。这样一来，挑选拖拉机手可就犯难了。围绕谁当拖拉机机手的问题，生产队长和队委会经过了多次研究。他们终于达成了共识，选那些思想好、有文化、能吃苦的年轻人，当拖拉机手。最后，由老队长拍板，指定前庄老保管家的栓柱、后庄肖老慢家的二牛、庄东木匠家的香兰、庄西毛胡子的新媳妇桂芝四个人，派他们去参加公社举办的拖拉机手培训班。

选上的这四个人，他们真是“我们的日子比蜜甜”，非常开心。拖拉机手不但工分高，而且能在群众面前露脸，为家人长脸。

这四个人，就数桂芝年龄最大，做事稳当，老队长就任命她当小组长。于是，他们就带着干粮，拎着换洗衣服，去公社参加拖拉机手培训。

培训班请来的老师，都是县农机站的老技师，他们都有几十年的农机驾驶经验。他们不仅教学员学习农机理论，还教学员学习农机实践操作。

学习农机理论时，老技师采用集中上课、分散学习的形式。老技师编写、油印了一套关于农机理论教学的小册子，每位学员人手一册。这样做，方便了老师的教学、学员的自学。

那时各个生产队购买的，大多是常州产的东风12型手扶拖拉机，采用的是卧式单缸柴油机，发动机的功率为12马力。这种手扶机，依靠发动机获得动力，由三角皮带、链条传到变速箱，再由中央传动、最终传动，传输到两侧的驱动轮。

东风12型手扶机体积小、重量轻，机动性好，结构简单，便于驾驶维修。它能较好地适应水田、小块旱地的田间作业，还可用于短途运输，综合利用性能好，但拖拉机手操作劳动强度大，运输作业安全性差。

老技师除了帮助学员学习农机理论，还引导学员仔细观察手扶机，了解手扶机构造，弄清各个部件的作用。东风12型手扶机分车头、配套农具两个部分。车头位于手扶机的前面，它由发动机、油箱、水箱、传动皮带、传动链条、传动轮胎、操作区等组成。

发动机是手扶机的动力中心。它以油箱里的机油、柴油为燃料。发动机通过燃烧油料，产生电能，为手扶机提供动力。发动机发电的同时，也产生大量的热量，让手扶机机体的温度急剧升高。如果手扶机机体温度特别高，得不到及时降低，那就会影响发动机工作，甚至引起发动机爆炸，造成机毁人亡。发动机旁边水箱的水，就是起到降温的作用。

发动机产生的动力，通过传动皮带传送到离合器。离合器安在车把上，起到连接发动机和变速箱的作用。变速箱安装在车架后面，其实它是一片功能区，里面不仅有变速箱，还有各种功能的操作档。这里有调节油路的油门、有调节方向的方向杆、有调节速度的挡位，有控制开车、刹车的手握式车刹。

挡位是真正的变速器，当时的手扶机有换挡杆和8个变速挡位（“1”至“6”六个挡位为前进挡，后面2个为后退挡）组成。挡位与变速链条、车体两侧的驱动轮胎相连。拖拉机手通过改变挡杆位置，来改变行进的速度。当时的手扶机，挡位设计不太科学，手掰起来有点费劲。因为手扶机挡位比较多，新手操作起来不方便，经常出现“乱档”、“掉档”的现象。

“眼看上千遍，不跟手摸一遍。”学驾驶不仅要看，还要操作。老技师带着学员，来到大路上，来到田地里，进行实践操作教学。他们与学员进行一对一教学、手把手指导。

“哎呀，你开的手扶机为什么不动呀？”

“你，你的离合器没踩到底，挡位也没换好！”

“门关好了，你怎么又打开了……”

“挡位换好了，踩油门才能前进啊！”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老技师不厌其烦地指导。

农具使用，是培训班教学的重中之重。这里的农具，是挂在手扶机后面的配套农具，每台手扶机都配有铁犁、铁耙、旋耕器、拖斗等。手扶机通过配套农具，开展犁耕、旋耕、开沟、灌溉、脱粒、运输等作业。

“深浅轮打浅了，犁铲就快出土了!"

"深浅轮打深了，手扶机就快拉不动了!"

老技师一边不停地调节深浅轮的高度 一边讲解操作要领。

“手扶机耕地调头，要这样——”

老技师接过学员手里的操作杆，将犁铲轻轻抬起，接着慢慢调头，随后又放下犁铲。

学员们经过一番操作，很快理解了手扶机操作的要点。他们再进行几个小时的练习，终于掌握了操作的技法。最后，他们直接上机，坐上座垫，右脚踩刹车，左手拉离合，右手通过变速杆来换挡，熟练地操作着手扶机。

老技师不仅教学员学驾驶，还教学员排故障、修车病。修车是个技术活，要熟悉手扶机的构造，摸清各个部件位置，了解可能出现的问题。一旦发现问题，要能及时排解，及时维修。

学员们经过半个多月的刻苦学习，基本掌握了手扶机的驾驶技术和简单的维修技术。他们各自回到了自己所在的生产队，驾驶着手扶机，从事农业生产劳动。

“二月二，龙抬头。”桂芝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坐上座垫，手握着操纵杆，眼睛注视着前方。她驾驶着手扶机，牵引着旋耕机，投入到紧张的春耕备种当中。耕完地，还要耙地。桂芝解下旋耕机，开着手扶机，缓缓向后倒退；香兰站在手扶后面，一手捧着手扶的插销，一手提起重耙的牵引架，对准手扶后面的牵引钩，牢牢地挂上重耙。此后，桂芝坐到地头休息，香兰开始耙地了。

桂芝与香兰实行两班倒，人歇车不歇，她们轮流驾驶着手扶机。那时生产队只有一台手扶机，为了赶时间，每天中午，队长都会派人将中饭送到地里。她们匆匆忙忙吃完中饭，就急急忙忙赶去耕地。她们一天耕的地，要比普通的牛耕，多出好几十倍。

夏收、秋收时节，队里的男女劳力都掯着镰刀，去湖里抢割庄稼。栓柱、二牛头戴柳条帽，眼戴墨镜，威风凛凛地驾着手扶机，到湖底拖庄稼。他们将庄稼拖到场上，均匀地散开，让太阳暴晒。等到场上的庄稼晒干，栓柱、二牛他们开着手扶机，拉着并排的铁磙子，一圈一圈碾场。他们左旋转、右旋转，跑直行，跑斜行，压边收拢，压碎秸秆，碾出籽粒。社员们都操着农具，忙着起场、扬场、晾晒、入库，让粮食颗粒归仓。

生产队里的拖拉机手，除了为生产队耕田耙地、开沟打场，还能打水机面、拉庄稼、交公粮。难怪社员们都说：“农业机械好，生产效率高。”

拖拉机手虽然受人尊重，但是他们最辛苦。农忙时，他们一天忙到晚，披星戴月，累得腰疼腿酸。手扶机坏了，他们钻进车头底下维修。黑乎乎的油渍，一滴又一滴，滴在他们的脸上、头发上、衣服上，弄得他们像《铡美案》里的包公。

特别烦人的是手扶机启动。当时手扶机烧的是柴油，春夏秋时候很容易启动。可到了冬天，天寒地冻的，油、水都冻了起来。这时，启动手扶机就成了问题。拖拉机手将点燃的柴火，放在油箱下面燎，将烧开的水，倒进水箱里捂。等到油、水融化了，再启动发动机，就容易多了。

农村形势的发展，可谓日新月异。手扶没买几年，生产队就解体了，土地分到了户，手扶机也分了。此后，拖拉机手回到了自己的小家，种着自家的责任田。

徐宜业，江苏泗洪人，南京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本科学历，中学高级教师。江苏省宿迁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给心灵安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