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柔情

老五

　　姓万吗?

万琦是谁? 我并不知晓。

但一串电波却连通了你我。记得那是90年盛夏的雨夜，我百无聊赖，打开了收音机，一个清朗润泽的声音传来，那是青年诗人万琦的情诗。“谁能解释此时/你深深的心园/你喑哑的手势/是怎样一种隐语/曾经初恋过的夏日/重又翻读/是一纸墨迹/饱含你如漆的黑眼……”“灯光极其缠绵了/我的语言走在磁带上/给每一个热爱的人/以及泪水/以及感伤……”那清新的诗歌令人如沐甘霖，使人不能入睡，带来了一份盛夏里别样的清凉。熄灭的灯盏，听檐前滴哒的雨声敲打不眠的记忆，那真是一种温暖和幸福啊!我得到了他“曹勇小弟，留存忍读!”谦逊的《万琦情诗选》。

　　于是我们相邀，他家住在皇姑区歧山路。进到楼院，北侧是零乱陈旧的自行车棚，随风摆了两排自行车。他住一楼口1号门。推门进入，迎门是一爿餐桌，很普通，折叠的那种，上面杯盘狼藉。后知，那是昨夜文友的温情还在，余温尚存。进到卧室兼书房，我惊愕了，并不宽敞的房间里靠东墙一溜皆是书柜，顶棚，挤满了书籍。桌案上、地上也是摞着南南北北寄来的杂志、信件和报纸，还有未完成的诗歌初稿。

那天，我牵着我的女友前往，轻松不多言语地热情接待。我们聊各自经历，创作心得，我时而记录，时而思忖，时而朗笑……晚饭在他家客厅吃的，吃的什么记不得了，只记得简单，但万琦和我喝了不少酒，我竟有些踉跄了。

以后的日子，我们通电话，邮寄材料，在《鸭绿江文学月刊》、《青年诗人情诗选》等上刊发诗歌，更常常见面。往返于城市与乡村之间的步履匆忙，但我们的感情日深。印象很深的是一年的雪夜，我和万琦大哥十分尽兴，喝到了夜半，喝到了啤酒喝干。轻松嫂嫂见了，揉着惺松的眼睛，悄声地外出给我们又买回了啤酒。她零乱的脚印，踩疼了岁月的旧辙，似有呻吟来自积雪深处。那夜无眠，直至今天。每每想来，有笑浮上嘴角，且同时有热泪盈眶。

　　是的，人们需要用几杯浊酒和纷扬的眼泪，来感谢朋友给予我们的感怀。

这段往事，轻松嫂子在予我小说集《残垣》序中，也有涉及，“那时，他刚刚走出大学的校门，一身学生气，举手投足透出一股睿智、执着的气质。我就暗想，这样一个人将来肯定会有所成就……那时，他常常带着他美丽的妻子从辽中来到沈阳，谈着诗歌和我们所共同热爱的艺术。那一段时光也成为我美好的回忆，我想也肯定珍藏在他们的心中。”(《文学天堂》)

清人张溯说: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阅历浅深，决定收获浅深，阅历不同，收获有别。万琦鼓励我出书，这使我92年夏季第一本诗集《雨季黄昏》出版，香港书号，认识了鞍山的周以纯，见识了微书微刻家郑振铎。六月的天气捉摸不定，变化无常，我从鞍山回沈阳的路上，那四下漏风的面包车迎来了倾盆大雨。找东西盖书，后来干脆趴在书堆上挡雨，这里也有万琦大哥的陪同。后来出了《北方偏北》、《燃烧的食指》、《蒲之河》等书共计12本，其中9本均由万琦大哥介绍朋友，打理书号，感念永远!后来，我入省作协，加入中国作协，从国家二级作家到国家一级作家，都有万琦大哥的关心和提携，有时是直接的帮助和支持!

世间最可珍视的是记忆，记忆如芒刺，它会深钻、镶嵌、浇铸在你的骨髓中，永远也拔不出。

　　万琦大哥家后来从歧山路搬到了北站附近居住，那里我只去过一次，阔大的房间，装了更多的书，有了更多的著述。嫂子，李轻松从写诗歌到写小说，著作等身，有《垂落之姿》、《花街》、《心碎》、《玫瑰墟》等，有的还拍成了电视剧，名声大噪。她的工作也因就读中央戏剧学院深造，而到了市文化局创编室工作。小灯笼(万琦大哥之女)，小小的年纪就出了书，后来读大学，成绩很大。

时光悄悄流逝，很多东西都会随着岁月流走，但有一些人，总有一些心情，总有一些感觉，会沉淀在心底，会停留在记忆的深处，无法替代，无法复制，无法舍弃。再次重逢或偶遇时，会激起心底的沉香。万琦，予我的就是那个人，那种感觉，那种回忆。

等我工作十几年后，接触万琦大哥多是在他的辽宁文学院，也看到了他的诗集《河对岸的星群》、《香气缭绕》。有时是去文学院学习，职称评定，有时是为出书商確，有时干脆是小聚酌上两杯。我多去他的办公室，也在文学院西侧的小酒馆相聚。点上三四个小菜，约上一、二个朋友，人不多，但酒酣情浓，话是滔滔不绝。随着我工作的调动，事务性事繁多，等万琦大哥调到省作协工作后，我们时有联系，但见面机会少了。但也在争取一切时间见个面，说说话。万琦大哥来辽中两次，我们在一起喝了几杯，一样的尽兴和投入。因为我们相见，如亲人一般，见了面总有一小抹幸福感、亲切感，像一把奇异的纸扇子似的，在我的胸口舒展开来。

　　万琦教给了我平和、随意、灵气、亲近，又多才多艺，教给了我帮助别人不求回报，诚恳守信，教给了我东北豪情中隐含的细腻与柔情。他是一棵树，不计年轮，仍旧长青。他是贵族加平民品质俱佳，时时都有真情潺潺流淌，直抵心底的良师益友。“万琦。你的人、你的诗、你的友情都让我想到了闹市中的一盏灯:它远在鼎沸的人群之上，孤独、伤感、高贵、自由。”(林雪语)

万琦大哥在我心里，就是古老，却永远年青;就是经典，却平实近人:就是文化，却通俗易明;就是巅峰，却从不显摆。他不美艳，但俊朗，但崇高。与他，我敬畏中十分亲切，他是滋养、凝聚发动我生命活力的重要能源之一。

人的嗅觉和味觉的确是有记忆的，带着情感的色彩和温度。邂逅一种熟悉的味道，能够瞬间把你拉回到那个遥远的年代。深忆深处的故事，在袅袅的香味儿中升腾而来……

万琦予我为什么留下如此绵长深厚的记忆?那应该是青春的味道，是年华的味道，是往事的味道，是记忆的味道，是岁月的味道。

万琦大哥，

你说是这样吗?